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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一生最怕什麽?一怕淚,二怕血,三怕喊饒命.

(2007-04-29 02:21:23) 下一個
走下神壇的毛澤東 4

4.毛澤東一生最怕什麽?_一怕淚,二怕血,三怕喊饒命.

別怪我想的時間長。毛澤東英雄一世,論及一個“怕”。
談何容易?

————加個“最”字,毛澤東是討厭“最”的,他說一“最”就脫離群眾,變成孤家寡人了。

我想,從某種意義上講,可以說毛澤東有三怕:

一怕淚。

  二怕血。

  三怕喊饒命

毛澤東曾對賀子珍說:“我就怕聽窮苦老百姓的哭聲,
看到他們流淚,我也忍不住要掉淚。”確實如此。

東渡黃河後,毛澤東乘吉普車,由城甫莊去西柏坡。吉
普車翻山越嶺,在山路上艱難爬行。經過一道兩麵峭壁的大
山溝時,路邊草叢中隱伏著人影。我們立刻手摸盒子槍睜大
著警惕的眼睛。

漸漸接近了,我看清是個八九歲的女孩子躺在路邊茅草
上,身邊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農村婦女。車從她們身邊駛
過,我看清那女孩子雙眼緊閉,臉色蠟黃;坐她身邊的女人
正在流淚。我的手離開了槍,這孤兒寡母的絕不會構成威
脅。我的責任隻是保衛主席安全,其它事情不去多想。我甚
至輕鬆地籲了口氣。

可是,在我鬆氣之際,毛澤東卻身體一陣震顫,叫道:
“停車!”

司機周西林把車煞住,毛澤東第一個跳下車。過去他可
不是這樣,過去都是我們衛士去開門扶他下車。毛澤東大步
走到那女人和孩子身邊,摸摸孩子的手和額部:“孩子怎麽
了?””

  “病啦!女人淚流滿麵。

  什麽病?…

“請一個先生看過,說是傷風著涼,氣火上升。可吃了
藥不管事兒,燒得說胡話,這會子隻剩了一口氣……”女人
嗚嗚地哭出聲。

  
我看到毛澤東眼圈泛紅,猛地扭回頭,朝車上看。
“我在這裏。”朱醫生在毛澤東身邊說。
“快給這孩子看病。”
朱醫生用聽診器聽,又量體溫,然後問那婦女孩子發病
的過程……
“有救嗎?”毛澤東聲音顫抖,提著一顆心。
“有救。” ·
“好,一定要把她救活!”毛澤東頓時放開聲音。
“可這藥……”
“沒藥了?”毛澤東又顯出緊張擔心。
“有是有……隻剩一支了。”
“什麽藥”?…
“盤尼西林。”
“那就快用。”

“這是進口藥,買不到,你病的時候我都沒舍得用,不
到萬不得已……”

——————



——————

“現在已經到了萬不得已,請你馬上給孩子注射!
朱醫生將那支珍藏很久沒舍得用的盤尼西林用給了生病
的孩子。那時,抗生素不像現在這麽泛濫,所以很顯特效。
朱醫生打過針,用水壺喂那孩子水。工夫不大,孩子忽然掀
起眼皮,輕悠悠叫了一聲:“娘……”
那婦女呆呆地睜著大眼,淚水小河一樣嘩嘩往下流。忽
然撲通一聲跪倒,哭叫著:“菩薩啊,救命的菩薩啊!”
毛澤東麵眼淚花迷離,轉身吩咐朱醫生:“你用後麵那
輛車送這母女回家吧。再觀察一下,孩子沒事了你再回來。”
後來,每當談到那個孩子和流淚的母親,毛澤東眼圈總
要泛紅:“也不知那孩子現在怎麽樣了?把她帶來治療一段
就好了……”他多次感慨:“農民缺醫少藥,鬧個病跑幾十
裏看不上醫生,要想個法子讓醫生到農村去。吃了農民種的
糧就該為農民治病麽!”
二怕血。
你會說:“瞎扯!毛澤東身經百戰,指揮戰役大大小小
何止千百次?戰場上哪次不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毛澤東
的親人和朋友犧牲有多少?那長長的名單證明毛澤東從未在
敵人的凶殘麵前有絲毫恐懼和退縮。
可是你別忘了,我是從某種意義上講的。
進城後,毛澤東開始住在香山雙清別墅。住在山上的還
有不少中央首長,其中不乏儒將武將。這些將軍們聽慣了槍
炮聲,都是子彈堆兒裏鑽出來的人,一下子沒仗打了,耳邊
隻剩下鴛歌燕舞,那是很不習慣,很不適應的。何況還有我
們這些警衛人員,個個都是操槍射殺的慣手,幾天不打槍真
是手癢心癢全身癢。
不知是誰挑頭開了第一槍,於是大家都找到了解癢的法
子。香山有的是烏雀、打吧!砰砰叭叭的槍聲便打破了香山
豹寧靜。說實話,那時還沒有什麽野生動物保護法,世界上
也沒有那個什麽綠色和平組織,世界大戰結束不久,中國的
解放戰爭還在南方猛烈進行,死幾幹人都不算啥,何況打幾
隻鳥?
那天,毛澤東開會回來,我隨他回到雙清別墅。才下
車,正有幾名警衛幹部打了麻雀回來。他們槍法好,打了很
多,拴成一串,興高采烈地走過來。
毛澤東聽到喧笑聲,朝那邊望了一眼,隻是隨便望了一
眼,突然停住了腳。那幾名警衛幹部見到毛澤東,禮貌地停
止喧嘩,放慢腳步。
毛澤東眉梢抖動一下,漸漸皺攏,習慣地吮吮下唇,
問:“你們拿的什麽?”
“打了幾隻家雀。“一個同誌將那串麻雀舉向毛澤東。我
情清楚楚看到了沾滿鳥羽的鮮血,甚至有一滴血被甩出來滴
落到毛澤東腳下。
毛澤東麵孔一抽,顯出大不忍的悲戚神色,退了半步,
突然以手遮臉,喊起來:“拿走,拿開!我不要看。”
那同誌嚇得趕緊將滴血的麻雀藏到身後。
“誰叫你們打的?”毛澤東皺緊眉毛責問:“它們也是生
命麽。麻雀也是有生命的麽!它們活得高高興興你們就忍心
把它們都打死了?招你們了惹你們了?”
幾名同誌無言以對。
“以後不許打,任何人不許打!” 。
“是首長們先打的。”我悄悄解釋,“後來大家才跟著打
“今後任何人不許打,什麽首長不首長,告訴他們,我
說的,任何人不許打!”
此後,那些疲於奔命的鳥雀又有了安定寧靜的生活環
境,得以自由歌唱翱翔,熱熱鬧鬧地繁衍子孫。
到了1958年,毛澤東視察農村,老農訴苦說麻雀一起
一落,糧食丟萬擔。有專家也說麻雀是害鳥,不但偷糧,還
糟遢更多糧食。毛澤東聽後,緊鎖雙眉,說:“害蟲,害
蟲!”他一向主張“要掃除一切害人蟲”。於是,麻雀與老鼠
之類為伍,被列入“四害”之列,變成人人得以誅之的倒楣
家夥。
後來,又有專家說,麻雀也吃毛毛蟲,功過各半。於
是,全國才停止了那場為叢驅雀的運動。
還有件事給人印象深。
大約是1964年,毛澤東在中南海的春藕齋參加跳舞活
動。休息時,他坐在沙發裏吸煙。一名參加舞會的空軍政治
部文工團女團員走過來,坐到毛澤東身邊,同毛澤東聊天。
談到文工團員的學習訓練時,毛澤東關切地問:
“你們練功累不累?”
“累,挺昔的。”女團員眨眨眼,又說:“有時還會出事
故呢。” :
“還會出事故?”毛澤東驚訝不解。
“可不是嗎,聽說天津一家劇團裏,演《哮天犬》的演
員練跟鬥,不小心摔下來,把脖子戳進去了,一直戳進。
“哎呀,”毛澤東臉孔抽縮著露出慘不忍睹的樣子,頭扭
向一邊,連連擺手:“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他喘息
一口,定定神,好像要擺脫那悲劇似的,起身匆匆走到一
邊。
樂曲再起時,他皺著眉頭坐在那裏,沒有下場跳舞。
三怕喊饒命。
毛澤東是農民的兒子,但他從不曾像寓言中的祖先那樣
將凍僵的毒蛇暖人心口窩。無論蔣介石或者其他政治軍事上
的敵人怎樣喊饒命,毛澤東的回答總是“宜將剩勇追窮寇,
不可沽名學霸王。”
, 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又確實怕聽人喊饒命。
在陝北時,鬥爭生活最艱苦的年代,有名警衛戰士受不
住苦逃跑了,警衛戰士逃跑不同於一般作戰部隊的逃兵,那
是知道不少秘密的呀,泄露出去還得了?
警衛部隊立即調動人馬追捕,終於將那名逃兵捉住,捆
了回來。同誌們本來就憎恨逃跑行為,何況為了追逃兵大家
受了不少勞累擔了不少的心,一肚子的火要發泄便不足為奇
了。
“揍那個龜兒子!
“斃了狗日的!
憤怒的吵叫驚動了毛澤東。他走出窯洞,看到押過來的
逃兵。那逃兵年紀不大,長了一張娃娃臉,臉色熬白,滿是
鼻涕眼淚。身上灰上下少,嚇得抖個不住。聽到喊槍斃,他
哇哇地哭叫起來:“饒命,饒命,饒命啊!我不是投敵呀,
我是想家啊,求求你們饒我一命啊!”
毛澤東本是憤恨叛變,憎惡逃跑的,可是,一旦目睹逃
兵被抓回來的慘樣,他竟悲憐地皺起眉頭,眼圈都濕了。他
揚起一隻手喊:“放了放了,快放了他!”
“他是逃兵!
“這小子壞著呢……” 。
“哪個壞?”毛澤東依然皺緊眉頭,“他還是個娃娃麽,
快放了,別把娃娃嚇壞了。”
一名幹部不服氣:“這麽嚴重問題,不判不關還放了?
不執行紀律就帶不了兵。”
“隻有你會帶兵?毛澤東換上溫和說服的語氣:“孩子
小.剛參加革命,沒吃過苦,受不了,想家,你再關他他不
是更想家了?他又不是叛變投敵,他就是小麽。快放了,多
做點好吃的就少想點家,聽見沒有?”
於是,這名逃兵被放了。不但沒受任何處罰,反而連吃
幾天小灶,當然,這名警衛戰士再也不曾逃跑。
我以為,毛澤東是一位充滿鬥爭性的偉大革命家,又是
一位多情善感的質樸的常人;他的意誌堅硬如鋼同他的心地
善良柔和都是一樣鮮明,一樣強烈。



5.你見過毛澤東哭嗎?
毛澤東意誌堅強。個人遇到再大不幸也不會落淚。他的
愛子毛岸英在朝鮮戰場犧牲後,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獨
個兒坐在沙發裏一支接一支吸煙,就是沒有落淚。他眼裏有
哀傷,有思念,有怒火,就是沒有淚。始終沒有淚!
但是,在另一些場合,我又確實看他眼裏含著淚,眼角
淌下淚,甚至是放聲大哭。
我來到毛澤東身邊後,幾次見他眼裏含淚。其中印象深
的有三次。
建國前後,毛澤東愛看《霸王別姬》這出戲,多次看。
並讓其他中央領導都去看。看到楚霸王英雄氣短,兒女情
長,與虞姬生離死別,他的睫毛時常抖個不住,眼睛裏濕漉
流的。他是很愛動感情的。他曾用一根指頭按住我胸前紐
扣,用沙啞的聲音說:“不要學楚霸王。我們都不要學!”
毛澤東喜歡看古裝戲,聽京劇。不同時期偏愛不同的
戲。轉戰陝北時,他愛聽並時常唱幾嗓子的是《空城計》、
《草船借箭》。在西柏坡時,指揮三大戰役,他休息腦筋的辦
法就是聽京劇唱片。喜歡聽高興奎的《逍遙津》.言菊朋的
(臥龍吊孝),程硯秋的(荒山淚)。高興了自己也哼幾句
(群英會)。大軍過江前後及進京後,他多次看《霸王別姬》。
1953年到1954年,他又連續看了幾遍(白蛇傳)。每次看都
流淚,鼻子呼呼地透不過氣。
記得是1958年,毛澤東來到上海。市委負責同誌為主
席準備文娛活動,征求他意見。毛澤東想了想,說:“還是
看場《白蛇傳》吧。”
於是,市委決定由一名叫李什麽茹(我記不清名字了)
的演員領銜主演《白蛇傳》。
晚上,我隨毛澤東驅車來到上海幹部俱樂部禮堂。觀眾
都已坐好,一見毛澤東走入,都起立鼓掌。毛澤東一邊招手
一邊由工作人員引導走向前排。在前排就座的是市委和市政
府的領導幹部。毛澤東對黨內領導幹部從來不講客套,徑直
走到自己的座位,再向後麵的觀眾招一下手,便坐下了。
毛澤東就座的前排擺放的是單人沙發,套有灰布套。我
照例是坐在他身邊。因為值班衛士是24小時不離主席身邊
的。毛澤東肚子大,坐下後皮帶便勒腰,所以他一坐,我便
依慣例幫他鬆開了腰帶。
演員早已做好準備。毛澤東一坐下,鑼鼓便敲響了。毛
澤東穩穩坐在沙發裏,我幫他點燃一支香煙。毛澤東是很容
易人戲的,用現在的話講,叫進入角色。一支煙沒吸完,便
擰熄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的演員。他煙癮那麽大,卻再
不曾要煙抽。他在聽唱片時,會用手打拍子,有時還跟著哼
幾嗓。看戲則不然,手腳都不敲板眼.就那麽睜大眼看,全
身一動也不動,隻有臉上的表情在不斷變化。他的目光時而
明媚照人,時而熱情洋溢,時而情思悠悠。顯然,他是進入
許仙和白娘子的角色,理解他們.讚賞他們。特別對熱情勇
敢聰明的小青懷著極大的敬意和讚譽。唱得好的地方,他就
鼓掌。他鼓掌大家立刻跟著鼓。
然而,這畢竟是一出悲劇。當法門寺那個老和尚法海一
出場,毛澤東臉色立刻陰沉下來,甚至浮現出一種緊張恐
慌。嘴唇微微張開,下唇時而輕輕抽動一下。齒間磨響幾
聲,似乎要將那老和尚咬兩口。 ,
終於,許仙與白娘子開始了曲折痛苦的生離死別。我有
經驗,忙輕輕咳兩聲,想提醒毛澤東這是演戲。可是,這個
時候提醒已失去意義。現實不存在了,毛澤東完全進入了那
個古老感人的神話故事中,他的鼻翼開始自動,淚水在眼圈
裏悄悄累積凝聚,變成大顆大顆的淚珠,轉啊轉,撲嗤嗤。
順臉頰滾落,砸在胸襟上。 、
糟了,今天觀眾可是不少啊。我憂心地用圍光朝兩邊
瞄,身體卻不敢有大動作,怕吸引別人更注意這裏。還好,
觀眾似乎都被戲吸引住了,沒有什麽人注意台下的“戲”。
可是,毛澤東的動靜越來越大,沮水已經不是一顆一顆
往下落,而是一道一道往下淌,鼻子堵塞了,呼吸受阻,嘶
嘶有聲。附近的市委領導目光朝這邊稍觸即離,這已經足夠
我憂慮。我有責任保護主席的“領袖風度”。我又輕咳一聲。
這下子更糟糕,咳聲沒喚醒毛澤東,卻招惹來幾道目光。我
不敢作聲了。
毛澤東終於忘乎所以地哭出了聲,那是一種顫抖的抽泣
聲,並且毫無顧忌地擦淚水,撂鼻涕。到了這步田地,我也
隻好順其自然了。我隻盼戲快些完,事實上也快完了,法海
開始將白娘子鎮壓到雷鋒塔下……
就在“鎮壓”的那一刻,驚人之舉發生了!
毛澤東突然憤怒地拍“案”而起,他的大手拍在沙發
上,一下子立起身:“不革命行嗎?不造反行嗎?”
夭哪,我淬不及防!他的腰帶在坐下時已被我解開,在
他立起身那一刻,褲子一下子脫落下來,一直落到腳麵。我
像被人捅了一棍子似地縱身撲向前,抓住他的褲子,一把提
上來。我的思維全停止了,隻剩下彌漫的不著邊際的自責和
惶恐,用一雙顫抖的手匆匆地笨拙地幫他係腰帶。我沒有保
護好領袖的形象,我為此不安,難過了很久很久。
毛澤東卻絲毫沒有責怪我的意思,他甚至毫無感覺掉褲
子。他仍然在劇中,大踏步向舞台上走去。全場的鼓掌聲終
於將他喚醒,他稍一怔,也跟著鼓起了掌。我鬆了口氣,主
席回到現實中了。
但是,他從不善於掩飾自己的好惡。我的記憶中,他是
用兩隻手同“青蛇”握手,用一隻手同“許仙”和“白蛇”
握手。
他沒有理睬那個倒楣的老和尚“法海”。
給我印象深刻的毛澤東的第二次哭,其實是互有聯係的
多次哭。不是某時某刻一次特定的哭。這種帶有過程性和內
在聯係的哭有其複雜深刻的社會及曆史背景,是貫穿了一個
小小的曆史過程,就像《白蛇傳》一樣,是從美好的神話故
事開始的。
具體說,是從“三麵紅旗”的產生而開始的。
三麵紅旗的由來,我不可能說全麵。我隻能從自己接觸
中的耳聞目睹,說個小側麵。
1955年5月14日.毛澤東遊泳後,來到中南海豐澤園
接見警衛部隊。接見中,毛澤東給警衛戰士規定了三項任
務:一、搞好保衛。二、搞好學習。三。做一些社會調查和
研究工作。毛澤東特別闡述了搞好社會調查的方法、態度和
意義。要求每一個警衛戰士回家探親時,都要搞社會調查。
回來要匯報,要寫調查報告。
毛澤東為了解全國的真實情況,特別是農村的真實情
況,要求警衛他的一中隊“要搞成五湖四海”。從全國各專
區分別選一個,不要重複。
此後,毛澤東堅持聽那些回鄉戰士的匯報,親自批改戰
士們寫的調查報告。
1957年底到1958年初,連續有人匯報農村某些地區出
現的“兩極分化”和貧富差距加大的情況。每次聽過匯報,
毛澤東臉色都顯得陰沉,久久思考著不作一語。
大約是1957年的12月,衛士馬維同誌回家,帶回一個
窩頭,又黑又硬,摻雜大量粗糙的糠皮。馬維說:“鄉親們
就是吃這個東西,我講的是實話。”
毛澤東的眉毛一下子擰緊,聳高,他的震動顯而易見。
接過窩頭時,我看到他的手有些抖。他很費勁才掰開那窩
頭,將一塊放人口中,他才嚼了幾口,眼圈就紅遍了,淚水
一下子充滿眼眶。第一口咽下,淚水嘩地淌下來,用決堤的
水來形容一點不過分。
“吃,你們都吃,都要吃一吃。”毛澤東一邊流淚一邊分
窩頭,分給我們這些身邊工作人員。我接過一塊窩頭時,那
窩頭已經沾了毛澤東的涕淚。他哭得很厲害。說話聲音很
大,又常常便塞,斷續道:“吃啊,這是農民的口糧,是種
糧的人,吃的口糧……”
我們都吃了。真難下咽.又不能不咽。淚水湧溢的毛澤
東直視著我們.特別看了看為他製定食譜的保健醫生。因為
毛澤東飲食-直是粗茶淡飯,粗糧為主,不肯吃保健醫生為
他製定的富於營養的高級食品。我想起毛澤東敲著他那裝著
紅糙米和小米的飯碗說:“全國農民如果都吃上我這樣的飯
那就很不錯了……” “
毛澤東沒有吃午飯,也沒有吃晚飯。他的“午飯”是在
夜裏,他的“晚飯”是在早晨。他應該睡覺了,我幫他按摩
時,他帶著久久思考後仍然困惑的表情對我講話,又像是對
另一個並不存在的人講話:“我們是社會主義麽,我們的農
民不該還吃窩頭麽!不應該麽……”過了很久,他又說:
“要想個辦法,必須想個辦法:怎麽樣才能加速實現社會主
義?”
一連幾天,我幾次聽到毛澤東講“要想個辦法”的話。
他與一些中央負責同誌討論,也是要想個辦法。
1958年1月陰日.毛澤東在臨時召集的一次最高國務
會議上提出了“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十五年內趕上英國”
的號召。
1959年3月,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提出了“鼓足幹勁。
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總路線的基本觀點。
到了5月份,黨的八大二次會議通過了“鼓足幹勁,力
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
會後,毛澤東精神振奮,曾對我說:“中國窮,可是中
國有社會主義。中國的老百姓應該比外國老百姓生活更好
些。我看做到這一條要不了多少時間了!”
一次。毛澤東在豐澤園頤年堂會客。送走客人後。一位
中央首長與毛澤東並肩而行,我照例跟在主席身後。他們談
得輕鬆愉快,有時還熱烈。這位中央首長說:“現在××X
他們提出個大躍進口號,我看這個提法很好。毛澤東望望
他:“唉,大、躍、進?”這位中央首長說:“對,他們搞了
個大躍進,今天人民日報上登了。”毛澤東說:“我沒看到
麽。他回頭吩咐我:“銀橋、你把報紙給我找來。”接著,
便繼續聽這位中央首長講大躍進。
這張報紙還是由那位中央首長拿來了。毛澤東看後,在
報紙上批了話。記得是“提法很好。”
1958年,一位中央首長向毛澤東匯報河南七裏營人民
公社,說如何如何好,希望主席去看看。毛澤東去了。參觀
中。這位中央首長和河南省委書記不停地匯報著人民公社的
優越性。說實請。我那時聽了也是很激動,很感動的。毛澤
東興致勃勃。顯出高興滿意。聽到激動人心處,頻頻點頭:
“好麽,好麽……”其中,他接著匯報者關於七裏營人民公
社的話頭說了一句:”人民公社好。”
毛澤東住在專列上。他睡眠極少。睡覺起來,並不是馬
上下地,而是沏一杯濃茶,點燃一支香煙,把當天的報紙拿
來看。總要看一小時左右才下床。若無大事,他總是保持著
這一習慣。
那天,毛澤東拿起報紙。目光剛在標題上掃過,使用於
拍床失聲喊道:”哎呀,糟糕,捅出去了!”
我嚇了一跳。隻見毛澤東披著睡衣便跳下床,手在報紙
上扇打著連聲說:“糟糕,糟糕!”
虧膿我就知道,“人民公社好”在報紙上大字標題登出
來。是新華社一名記者在毛澤東參觀七裏營人民公社隨口說
了這句話後,當天便寫了文章,第二天便見了報。參觀時那
名記者一直跟在我身邊。
“事先沒討論呢,政治局還沒討論呢……”毛澤東轉圈
走著,看幾眼報紙,叫幾聲“糟糕”。
事後,有人提出這個問題有反映。毛澤東在小範圍內解
釋:“這個事情我沒慎重,××同誌匯報時,我在參觀時隨
口講了這句話。也不能全怪記者。”但已經捅出去了,怎麽
辦呢?不久,在北戴河開了個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這個問
題。參加會議的領導同誌都同意辦人民公社,還沒有不同意
的。於是。大辦人民公社的決議便傳下來了。
應該實事求是他講,當時中央和地方各級領導建設社會
主義祖國的熱情都是很高的,願望也是非常好的。有點頭腦
發熱,但確實是懷著理想和熱情,充滿了隻爭朝夕的精神。
都希望國家盡快富強起來。沒有經驗,摸索前進,人人開動
腦筋。毛澤東到武漢視察時,又有首長提出大辦食堂如何如
何好。毛澤東聽後,說:“你們寫寫材料,寫成材料我看
看。”於是,那位首長馬上吩咐湖北省委一位副秘書長寫了材料。毛澤東看後,批了,發下去了。同時間,河南省委書
記也提出幾個大辦:大辦鋼鐵、大辦農業。大辦公路交通事
業、大辦食堂匕
毛澤東當我麵親口講過:“X X x,××;×××,他
們送的材料積極。隻有彭德懷盡給我送消極材料,批給我看
的盡是消極材料。”
應該承認,毛澤東是欣賞和支持那些熱情高,積極主
動,敢想敢於的負責同誌。他的這一態度反過來又促使這些
負責幹部產生更高的熱情和積極性。到1958年底,“三麵紅
旗’、“三十萬歲”便正式形成,是一位負責同誌歸納總結,
提到一塊的。
那是中央在人民大會堂18號會客室裏開會,一位負責
同誌拿來文章清樣,“三百紅旗”、“三個萬歲”正式提出。
三份,像大亨報一樣擺在主席台旁。那位負責同誌在那裏熱
情講解。在京政治局委員都去看了。講解時特別指出,三麵
紅旗。三個萬歲是針對蘇聯赫魯曉夫修正主義集團提出來
的。赫魯曉夫反對我們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大躍進和人
民公社。
到了1959年;毛澤東開始有些感覺,越來越不放心。
他總想看到實際情況,可是不那麽容易。這個問題以後再
講。反正進城後,出於安全等方麵的考慮,他越來越不易隨
便行動,行動總是被事先安排好。都是有準備的。他發脾氣
也沒用,就是不許他隨便行動,飛機都不許坐,是中央的決
定。
記得這一年,毛澤東視察各地,又來到河南。請一些同
誌來開調查會時,毛澤東反複問:“大食堂究竟怎麽佯?好
還是不好?你們要說實話。我希望你們講真話。”
大家異口同聲說好。不但列舉出許多優越性,還拿出許
多麵包來,說是大食堂烤的,就是吃這種麵包。毛澤東將麵
包掰開分給大家吃。我也分到一塊。那麵包確實不錯,毛澤
東吃著也很滿意:“嗯,要是全國的農民都能吃到這種麵包。
大食堂還是可以的。 ’
他仍然不放心。他也想搞“突然襲擊”,春著實情。記
得有次專列正在急馳,他突然指著遠處一個村子,吩咐我:
“通知停車。我要到那個村子裏去看看。我要討一碗紅燒肉
吃,看能不能討到?我立刻去打電話。先打給上級有關部
門,然後再去。等毛澤東來到那個村子,不要說討一碗紅燒
肉,就是討一隻烤小豬也早準備好了。
到了1959年夏,嚴峻的經濟形勢再也無法完全粉飾為
光明。中央對大躍進、人民公社出現了分歧意見。6月底毛
澤東由韶山上廬山,7月2日開始主持召開形勢座談會,會
上,兩種意見爭論很激烈。結果歸納為三句話:形勢大好。
前途光明,問題不少。
七月底座談會結束,毛澤東作總結發言。常委們坐台
上,政治局委員坐台下前排,後麵是中央委員。毛澤東張望
人到齊沒有,我知道他主要是找彭德懷。因為彭德懷寫了那
個現在人們都知道的意見書。對這份意見書,毛澤東開始並
沒有當成太大的事,也就是個意見唄。形勢座談會上兩種意
見爭論厲害,毛澤東也隻認為彭德懷是“資產階級的動搖
性”,並沒有更高的綱。毛澤東站台上一看,嘟囔:”彭總沒
來?”我在他身後指指,毛澤東才發現彭德懷坐在最後一排。
沒有和其他政治局委員一道坐前排,而且頭剃光了。很亮。
毛澤東吮吮下唇,沒說什麽,可以肯定心裏不大高興。他的
總結發言主要還是反,‘左”,嚴厲批評了一些頭腦發熱,喜
歡放大炮,放衛星的領導。有些批評話講得相當重。但是。
從個人感情上講,毛澤東仍然是親近保護這些領導同誌的。
他隨後轉身望住朱德同誌說:“大食堂不可不散,不可全散。
你說食堂不好,總司令啊,在食堂問題上我們略有分歧。”
毛澤東是在批過“左”之後,又批幾句所謂右的代表,
就是彭德懷同誌。我當時的感覺是“各打50大板”.“左右
擺平”。有句話我印象根深:”軍隊不跟我走的話,我可以重
新到鄉下去組織遊擊隊,重新建軍。”
講完散會。有走的有沒走的。彭德懷出去最早,是憋了
一肚子氣的。毛澤東喊他沒聽見,或是沒喊住。
開會的禮堂在山坡上,毛澤東出門下坡,身邊跟著4位
中央領導同誌,其中一位領導同誌朝路邊側過身去小便。就
在這時,彭德懷忽然轉身,又朝坡上走來,大概返回禮堂有
什麽事。他與毛澤東走了對頭。
毛澤東立住腳招呼:“彭總,我們談談吧?”
彭德懷臉孔通紅,胳膊從頭上一輪而過,氣衝衝他說:
“有什麽好談的?沒什麽好談的!”
毛澤東說:“沒關係嗎,我們有不同意見可以坐下來談
談心麽。”
彭德懷從毛澤東身旁一邊走過一邊甩手,聲音很大地嚷
道:“有什麽好談的?沒什麽好談的!……”
彭德懷漲紅著臉甩手而去,腳步始終沒有停一停。毛澤
東怔了怔,吮吮下唇,繼續下山。就這樣不歡而散。當時許
多中央首長看到了這個場麵。
回到住處,毛澤東本是吩咐我們收拾東西,準備散會走
人。可是有些領導同誌不幹了,提議解決彭德懷的問題毛當
天晚上,我便正式得知不下山了,召開中央全會,討論形勢
變成了討論彭德懷問題。於是,沒有參加形勢討論會的中央
委員和政治局委員們都被召上了山,林彪後來也上山了。
毛澤東沒有參加中央全會。會議吵得很厲害,吵得聲音
很大。吵聲傳來,毛澤東睡不著覺,他睡不著覺是要發脾氣
的,叫我去看看。我跑步去了,見許多人同彭德懷吵。回來
學一遍舌。毛澤東真發火了,寫了批示。中央全會期間。在
毛澤東住的房子裏開了幾次政治局會議,參加會的同誌談井
岡山時期的問題,林彪也發言說彭德懷一貫不聽指揮不合
作。於是我知道,對彭德懷是從紅軍時期清算起了。一直清
算到抗美援朝,大躍進,人民公社。聽到批評他“三分合
作,六分不合作。”政治局討論決定:隻免去彭德懷國防部
長和軍委副主席職務,仍保留政治局委員和副總理職務。主
活待遇不變。
回北京,彭德懷有一次從菊香書屋的後門自己走進來找
毛澤東。這一次他沒剃光頭,留了很長的頭發。他提出要求
到下麵去。毛澤東說不要去了,年歲大了,下去也不安全。
多讀幾本書。彭德懷又要求下鄉。毛澤東說,下去走走看看
還是可以的。
我認為,廬山會議清算彭德懷,責任不能全推到毛澤東
身上,那份萬言書毛澤東本來認為“也就是個意見而已。”
批評一下就過去了。彭德懷一賭氣,引起一些人的公憤,在
毛澤東那裏講了一些話,結果事情變大了。當然,毛澤東應
該負主要責任。而且是開了一個很壞的頭。毛澤東一方麵想
知道實情,但是對講真話的同誌,講得不合自己心意時又容
不得,這就助長了假話空話的泛濫,給各種騙子以可趁之
機。長期養病的林彪就是從廬山會議之後,開始一步步發
展,逐漸發展成野心家、陰謀家,走向篡黨奪權,走向反革
命,直至走向滅亡。
1959年底,幾名休探親假的警衛戰士,奉命調查和匯
報農村實情。他們帶回來農民吃的糠菜窩頭。一路上窩頭已
經捂餿,交到毛澤東手中時,毛澤東受到震動。他用頂抖的
手掰開窩頭分給我們身邊的工作人員:“吃。這是農民的口
糧,我們每個人都要吃……”
我分了一小塊,,放進嘴裏,嚼啊嚼,就是咽不下去。這
窩頭與河南吃的烤麵包真是天地之差。
我想起了馬維帶來的那個窩頭,想起了毛澤東講的“要
想個辦法”……
毛澤東獨自拿了一個整窩頭。咬第一口,他眼圈紅了。
喉結上下抽動者,有些室塞。咬第二口,淚花沾濕了睫毛。
咬第三口,淚水已經嘩嘩地淌下來。
他哭了。無聲的哭是最沉痛的哭。我相信,他想到的決
不止是農民受了苦,他一定還想到了河南吃的烤麵包,在鐵
路旁的村子裏吃的紅燒肉,想到了一個領導者的責任,想到
了他的美好理想與嚴酷的現實……
1996年是最困難的一年。毛澤東7個月沒吃一口肉。常
常是一盤馬齒寬(一種野菜)便充一餐飯;一盤子炒菠菜就
支撐著工作一天。我替他按摩時,他腳背踝部的肌膚按下去
就是一個坑,久久不能平複。這是浮腫。周恩來一次又一次
來勸說:“主席,吃口豬肉吧,為全黨全國人民吃一口吧!”
毛澤東搖頭:“你不是也不吃嗚?大家都不吃。”宋慶齡特意
從上海趕來,親自帶給毛澤東一網兜螃蟹。毛澤東對宋慶齡
始終保持著特殊的尊敬,所以收下了螃蟹。然而,宋慶齡一
走,毛澤東便將螃蟹轉送了警衛戰士。
1960年底的一天,毛澤東起床後不吃不喝,一支接一
支吸煙。煙灰缸快滿了,他才張口向值班衛士封耀鬆交待:
“小封,你去把子龍、銀橋。高智、敬先。林克和東興同誌
叫來。今天在我這裏吃飯。”
下午,我們7個人同毛澤東圍在一張飯桌上吃飯。沒有
酒,沒有肉,隻是油和鹽多一些。毛澤東的竹筷子伸向菜
盤,不曾夾菜便又放下了。環顧我們7個人。於是,我們也
停放下筷子。
“現在老百姓遭了災。你們都去搞些調查研究。那裏到
底有些什麽問題啊?把情況反映上來。毛澤東的聲音沉重
緩慢,停頓一下又說:“人民公社。大辦食堂,到底好不好?
群眾有什麽意見?反映上來。”
我們紛紛點頭。
毛澤東手指我和葉子龍:”你們下去,到山東去,廣泛
調查研究。”
我和葉子龍一起點頭:“是,主席。”
毛澤東又望住封耀鬆:“小封啊、你去不去?”
封耀鬆說:“去。”
毛澤東點頭:“那好,那好。”他抬起眼簾掃了一圈,目
光變得嚴肅犀利:“要講真話,不許說假話。不許隱瞞欺
騙!”
那天夜裏仍是封耀鬆值班。據他匯報,他替毛澤東做睡
前按摩,毛澤東想著心事,淚水又嘩嘩地湧出來。毛澤東撫
著封耀鬆的後背流著淚說:“小封,我不放心哪。他們許多
事瞞著我,我出去到哪裏,他們都能有準備。你們要下去。
你們能看到真實情況,要告訴我真實情況……”
毛澤東睡不著,起來用鉛筆在宣紙上給我們吃飯的7個
人寫了一封信,叫我們不去山東,改去信陽專區。那裏開始
好轉,有救濟糧。他怕我們“很饑餓”。信尾一句是:“我今
年已經是67歲了,老了。你們大有希望。12月26日是我的
生辰。毛澤東1960年12月26日”
唉,我們怎麽忘了主席的生日呢?以往都是我們早早就
吵嚷要給他過生日.他不允許。特別是在陝北的時候……
毛澤東沒有能容得下彭德懷講真話,但是,他一貫鼓勵
支持我們這些貼身衛士講真話。比如衛士田雲玉的爺爺是作
坊主,父親是工人。搞公私合營時,毛澤東間田雲玉:“你
爺爺反對合營,你父親積極支持,那麽你呢?你站在爺爺一
邊還是站在父親一邊?”田雲玉說站在爺爺一邊。毛澤東說:
“我不論你的政治立場,我喜歡你,因為你肯講真話,我們
很合得來。”又比如大搞合作化運動時,我國農村探親,回
來向毛澤東匯報:“區裏幹部把老鄉們集中到場院裏,說:
‘跟蔣介石走的站那邊,搞單幹;跟毛主席走的站這邊,搞
合作化。’這不是強迫命令嗎?毛澤東說:“感謝你帶回真
實情況。”他當即給河北省委寫了信,嚴肅批評了這種簡單
化,強迫命令的工作方法。
這一次,我們一行人去了河南信陽。半年後回到北京,
如實匯報大辦食堂確實不好。之後,我們又去江西勞動半
年。到江西時,中央已下指示取消大食堂。
毛澤東給我印象深刻的第三次哭,就是我離開他的身
邊,去天津工作的那一次。
我已經講過,那次毛澤東將我攬入懷中,抱緊我放聲大
哭,手在我的背上下停地拍打著,淚水和我的淚水融合為一
體。
後來,我提出為毛澤東再梳一次頭。
毛澤東經常處於用腦過度的狀態。梳梳頭可以促進腦都
血液循環,幫助他減輕疲勞,恢複精力。
我為毛澤東梳頭,從前向後精心梳理。我忽然心顫,淚
水又充滿眼圈。眼前變得朦朧
記得三大戰役結束後,興奮到極點又疲憊到極點的毛澤
東,朝靠椅上一仰,痛快地嘿了一聲,說:“銀橋,來,痛
痛快快梳個頭,痛痛快快歇口氣!當時,我的興奮喜悅之
情絲毫不亞於毛澤東。我拿來梳子,說:“主席,我慢慢梳。
你閉上眼打個噸吧。那時,毛澤東的頭發濃密、堅硬。烏
黑油亮。我從前向後慢慢梳理,頭發在齒縫間富於活力的鼓
湧而出,摩擦梳齒沙沙作響。我欣賞著那泉水一樣旺盛鼓湧
的黑發,忽然覺得什麽東西閃一下亮,灼痛了我的兩眼。我
忙俯身下去重新梳他的鬢角,凝視觀察尋覓,終於失聲叫喊
起來:“哎呀,主席,您有了一根白頭發!”
毛澤東正在閉國養神,聞聲似有所動,眉毛慢慢地皺起
來,深深“嗯”一聲。
我間:“給你拔下來吧?…
毛澤東略一沉吟,吮吮下唇:“拔吧。”
我仔細挑出那根白發,捏緊了,猛一揪,先拿到自己眼
前看看,確信沒拔錯,再送毛澤東麵前請他看。
毛澤東凝視那根白發,眼睛一眨不眨,皺緊的眉毛又漸
漸舒展開,笑了。他輕輕哺出兩個字:“值得。
事後,我愛人還衝我嚷:·‘好啊,銀橋,你敢在主席頭
上拔毛!”
這些往事好像就發生在昨天,清晰真切,曆曆在目。可
是一眨眼,那旺盛的黑發不見了,梳齒間靜靜滑過的是柔
細。灰白、稀疏的頭發。兩鬢頭發雖然還多,卻白了快一
半。經過3年困難時期,毛澤東明顯蒼老了許多。現在形勢
終於好轉。可是,值得吧?……
“主席,我走後,你更要注意身體。”我含著淚說。“你
的頭發白了這麽多,你太操勞了……”
毛澤東停了很久才掀起眼皮。他的眼圈紅紅的。說:
“老了。等我死了以後,你每年到我墳上看我一次,行嗎?
叫我怎麽回答呢?我當然會每年去看他,但我真心希望
他老人家萬歲。萬萬歲。
我轉開話頭:“主席給我寫幾個字吧?”
“我沒有新詩,給你抄一首舊詩吧。星期六,你們全家
來我這兒.照照相……”
毛澤東為我寫了《長征》詩,簽了名。寫在大折子上。
中央主要負責同誌都在那折子上題字留了名。折子另一麵有
當時全國最著名的一些畫家為我留了書畫。可惜,我分配到
河北省天津市工作後,省委第一書記索去說看看,後來又說
丟了。再不曾要回來。
他不明白,我的損失是在心上。
主席已經睡了。”
聽到這聲警告,就是天上的鳥也不許從頭上飛過,遠遠
的就要拿拴了紅布條的竹竿趕開。恰好那天有幾個工人在衛
生間裏安裝洗澡盆。哨兵忙過去說:“別幹了。不要幹了。
首長休息了。
在農村,老實規矩的農民聽到這聲吩咐,要等米下鍋也
不敢再推碾子,會坐等首長睡起來再千。城裏的工人不然。
他們吃飽了幹,幹累了睡,不懂什麽叫失眠,嘴裏說著:
“馬上就完了,馬上就完了。”手裏幹得更歡。
哨兵有些為難。嗬斥農民行,嗬斥城裏的工人?工人階
級是領導階級。農民出身的士兵嗬斥城裏的工人不能不有些
猶豫。
這一猶豫,出了事。鐵管子砸在澡盆上,院子裏當嘟一
聲響。哨兵大驚失色,衛士們也都嚇一跳,屏息觀察毛澤東
的臥室。工人們卻傻嗬嗬不明白這聲響的意義。
那扇門忽然推開,毛澤東衣服也沒穿就大步走到院子
裏,疲憊、煩躁和盛怒使他的樣子又叫人心疼又叫人害怕。
他皺著眉頭,陰鬱的目光盯住哨兵,猛地一指,吼出聲:
“老子揍你!
哨兵刷地立正站直,一動不動。
毛澤東喘幾口粗氣,在竭力壓抑失眠的煩躁和憤怒。他
臉色蒼白,眼圈泛紅,吮吮下唇放低一些聲音:“三大紀律
八項注意,我不打你不罵你,罰你立正。你曬曬太陽還好。”
哨兵一句話沒有說,保持立正的姿式站在陽光下。
“好吧,你就在這裏站著吧,等我起床以後你才能走。
毛澤東餘怒未消回到屋裏去。
工夫大了,我怕哨兵吃不消,便去找江青。江青不讓哨
兵繼續罰站,哨兵堅持罰站。江青查看毛澤東再未能入睡,
便進去勸說他。毛澤東朝門外看看,大聲說:“你不要站著
了,你回去吧。要寫檢討,為什麽知道我睡覺了,還弄出這
麽大的聲音?”
事後,毛澤東也會懊悔,向我們作檢查:“有時是你們
不對,有時是我不對。哨兵要寫檢討,我也要作檢查。”又
說:“讓我休息好了,我也就沒有意見了。我不該發脾氣。
但我是人,你們也是人。你們忙4天不睡覺,躺下就把你弄
起來,不叫你睡,你看看你發不發脾氣?所以跟大家解釋一
下,不要記在心裏,不要影響工作……”
一個人要是沒點脾氣,那就不值得人愛了。這是我生活
中的感受。不久前,我們許多在毛澤東身邊工作過的同誌碰
到一起,議起當年,使我們留戀感動的事情大多了。其中。
引起大家強烈共鳴的就是主席發脾氣。回憶起來是那麽親
切、生動、鮮明。感人。更有趣的是,每個人經曆的主席發
脾氣,都與睡眠有關。再隨便舉個例子吧。
那是在北戴河,毛澤東寫文章寫了2天3夜。
早晨,他終於躺上床。值班衛士李連成為他按摩兩腿。
先後服侍他吃下三次安眠藥,那期待已久的鼾聲才響起來。
這聲音對我們衛士來說都很熟悉:開始像吹來一縷春風,在
林梢上掠過;悠悠地,漾出若隱若現的哨聲。漸漸地,聲音
變宏大,像退潮的海水響出節奏。在靜襤的房間裏回蕩。摹
地,一道沉悶深重的音響長長地滾動而過,這音響應該叫作
打鼾。毛澤東熟睡時鼾聲如雷。那鼾聲轉為均長的呼氣聲
時,李連成便小心翼翼下床,賊一樣躡手躡腳,朝著門口慢
慢地,慢慢地移動。
可是,眼前像打過一道電閃。李連成一怔,發現百葉窗
沒關,陽光刺日地照進來。糟糕,要不了一小時陽光就會照
射到毛澤東身上…… 。
正是夏天,為了既遮光又通鳳,窗子上的絨布簾取消
了,隻有木質的百葉窗。李連成站在窗前,心裏犯嘀咕:木
質的,木質的,老天保佑吧……他咬咬牙。屏住一口氣,一
點一點去放那百葉窗,絕對不要弄出一點聲響。他的動作慢
極了,竟沒有注意屏一口氣不夠用。還差最後一尺距離時。
他已憋得眼花頭漲,如萬箭穿心。他忍無可忍,本能地張大
嘴巴猛烈抽口氣。於是,那最擔心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哢啦,百葉窗滾落下來。這點聲音到了大街上會聽不
見,在靜謐的房間裏卻雷一樣驚人,那勻長的鼾聲驟然消
失,李連成心髒還沒恢複跳動,身後己響起憤怒焦躁的聲
音:“哪個?怎麽回事?”
李連成迅速轉身,麵無血色。
“說啊,怎麽回事?毛澤東坐起來,布滿紅絲的眼睛盯
緊李連成。身體起伏不已。
“我,我關窗··…·…
“你蠢!早幹什麽去了?出去!你不要在這裏值班了。
你給我站著去!
李連成走到院子裏立正站好。五分鍾後,毛澤東開門,
露出餘怒未消的麵孔:“你去吧,你不要在這裏了,你去把
李銀橋叫來!”
李連成哭喪著臉來到值班室。我聽了他報告。忙匆匆趕
去毛澤東臥室。毛澤東已經坐在椅子上,臉上布滿溫色和倦
色。我明白,再叫他上床已經毫無意義,短時間內他是不可
能再入睡了。
我開始替他梳頭,這也是一種休息,而且能平息心火。
不知過了多久,毛澤東作個手勢:“好了,你去吧。叫
小李來。”
李連成回到毛澤東臥室,毛澤東已斜靠床欄,一邊吸煙
一邊看文稿。
“主席。我錯了……“李連成低頭喃喃。
“唉,”毛澤東嗓音發沙,“你難,我也難。你有點小錯。
我的錯比你大。我不該發那麽大脾氣。
“主席,是我不對……”李連成哭了。
“莫怪我了你這樣說就是怪我呢。我工作事多,腦子
裏想事多,睡不容易。煩躁,情緒就不好控製。”
“主席。真是我不好……”李連成哭出了聲。
“委屈你了,莫怪我了,我已經認了錯。我也忙麽,我
也是人麽,有點脾氣的人。我們要互相體諒。”
李連成的哭,本是痛侮自己工作不慎,又為毛澤東的坦
誠所感動。可是他嘴笨,表達不情,毛澤東誤以為他還覺得
委屈,在一個星期裏三次向他道歉作解釋。
毛澤東有時發脾氣,就像天真無邪的孩子賭氣一樣,是
很有意思的。十五年中,他隻對我發過一次脾氣,就是充滿
了孩子賭氣的味道。
那是1958年,我隨毛澤東去上海,就住在專列上。一
夭中午,我見他睡著了,按睡眠四小時算,也要到下午去
了。我便進城到幹部俱樂部辦事。下午趕回專列,才知道毛
澤東提前起床,進城開會去了。是值班衛士來電話告訴的。
我趕到毛澤東那裏,他已經開完會去吃飯。我知道飯後要去
幹部俱樂部看“小刀會”.便立在車旁等候。 :
毛澤東出來,旁邊有柯慶施等陪同。我忙抓住車間等他
過來上車。可是,他立在台階上下走了,一手叉腰,一千指
著我突然喊:”李銀橋。你是幹什麽的?
他喊聲很大,一臉慍色。我想,什麽事啊?怎麽突然發
起脾氣了?我忙朝台階上迎。他也朝台階下走。我攙抉他坐
到車裏。他不時吮吮嘴唇,既不著我,也不說話,反正是不
高興,生悶氣。
坐到禮堂看戲,我替他擦好眼鏡,給他戴上,鬆開他的
腰帶。理順衣服。他仍然嘟著嘴不理我。直到戲開始了,他
才忘記主氣。他是容易入戲的,過去說過。
戲結束後,我在回來的路上小聲問:“主席,今天出什
麽事,你生氣了?”毛澤東嘟著嘴。翻我一眼:“還說呢,把
我嘴都燙壞了……”
後來我才問明,毛澤東吃過飯後漱口,水太燙,把嘴燙
傷了。是一名衛生沒試試水溫就遞了上去,毛澤東已經習
慣,接過來就是一大口。這次他又是一大口。馬上噴出去
了,可也燙得不輕。前後隻朝我喊了那麽一嗓子,氣就全泄
了。
毛澤東從來不肯束縛自己的個性,不願事享循規蹈矩。
他在生活中總是離不開種種美妙的想象和追求,若是有人要
毀掉他那美妙的想法和追求,他就會發脾氣。不留情麵地給
予懲罰。
1956年夏。毛澤東來廣州,住在一個小島上。
天氣燥熱,毛澤東的不寧靜是顯而易見的。他思想特別
活躍。望著大海念念有詞。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轉臉朝我吩
咐:“銀橋,我們走吧,到長江邊上去。我們去遊長江。”
啊?遊長江!我國瞪口呆,望著海怎麽會又想到江?這
聲吩咐隨即震動了所有隨行人員,並且遭到羅瑞卿、汪東
興、王任重以及多數工作人員的堅決反對。海比江大。但是
江比海險。無論流速還是水情的複雜性,長江都比北戴河的
海水浴場來得危險。出點事,無法向黨中央和全國人民作交
待。
當時,用毛澤東的話講:阻力很大。
羅瑞卿匆匆來勸毛澤東:“主席,我是不同意你遊的,
我是你的大警衛員,我要負起責任。你去遊長江我負不起責
任。”毛澤東不聽,堅持要遊:”你這個大警衛去‘警’國民
黨好了,不要‘禁’長江。”羅瑞卿不答應,說:“主席,這
不是您個人的事情,遊長江這麽大的事要經組織研究,組織
上是不會同意的。”毛澤東煩躁地大聲說:“無非你們就是怕
我死在你那個地方麽!你怎麽知道我會淹死?羅瑞卿嚇了
一跳。顯得很不安。他怎麽敢想毛澤東被淹死?他熱忱解
釋:“主席,不是那個意恩。保護你的安全是黨和人民交我
的任務,我是不同意你冒風險。哪怕是一點風險也不許有。…
毛澤東冷笑:“哪裏一點風險沒有?坐在家裏,飛機還可能
扔炸彈呢,房子還有可能塌呢!”
羅瑞卿見毛澤東發火了,便退出來。退出來也不放行。
某些場合,他不鬆口毛澤東就無法行動。
於是,汪東興、王任重等同誌又輪番勸阻,保健醫生和
工作人員也勸。事實證明,一旦真形成頂牛的形勢,毛澤東
便絕不會讓步了。隻要有對立,他就一定要贏,不贏不罷
休。
毛澤東發脾氣了,他發起脾氣喜歡罵那些“擋駕”的:
“你蠢!”“你懂個屁”“都是屁話!
相持不下。毛澤東便采取策略。命令一中隊韓隊長去實
地考察,長江到底能不能遊?
韓隊長也是反對毛澤東遊長江的。他去長江考察,沿江
詢問一些人,這些人都說不能遊,漩渦大大大多。他喜歡聽
這種話,有了證明便匆匆趕回來匯報,將沿江群眾的話學舌
一遍。 。
毛澤東可不喜歡聽這些話,臉早已沉下來,緊皺雙眉
問:“你下水了沒有?
韓隊長一怔,臉刷地紅了。喃喃:“我沒有下水。”
毛澤東怒氣衝衝說:“沒下水你怎麽知道不能遊?你到
底幹什麽去了?”韓隊長還想解釋,毛澤東大聲喝退他:“你
不要說了,下去!你去吧。
毛澤東命令衛士:“去把孫勇叫來。”
孫勇是負責警衛工作的副衛士長,,遊泳遊得好。毛澤東
指著孫勇說:“你再去,你親自看看長江到底能不能遊?”
孫勇是帶著毛澤東的意圖去調查,自然一去便下了水。
遊一趟回來,向毛澤東報告:“沒問題,完全可以遊。
“這就對了麽,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親口嚐一嚐。”
毛澤東故意說給那些“阻力”聽:“誰說長江不能遊?孫勇
不是遊了嗎?”
毛澤東有了實證。形勢明顯變得無法阻擋。王任重勿匆
趕回武漢,親自組織遊泳選手護泳,並且探水情,選地點。
出發前。毛澤東說:“這個老韓哪,不講真話。他沒有
下水去體驗他就說不能遊。我們去遊不叫他去,叫他離開這
裏。
於是,韓隊長便調離了一中隊。再不許他見毛澤東。
毛澤東賭了一口氣。中央從安全考慮決定他不許坐飛
機,這一次他偏要坐:“你們說我不屬於我一個人,九次不
屬於,總得有一次屬於我自己吧?”
毛澤東乘飛機從廣州到長沙、遊過湘江、算是準備活
動。又乘飛機飛到武漢。“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的著
名詩句就是那時寫的。長沙到武漢坐飛機用不了上頓飯工
夫。 。
“阻力”排除,毛澤東興致勃勃,躍躍欲試。他談笑風
生登上一般客輪。
客輪上,工作人員將軟梯放下水去。孫勇晃動著結實的
身體,走在毛澤東前麵,照顧毛澤東下水。一中隊的警衛人
員都已下在水中等候。孫勇順軟梯爬下,幫助毛澤東在軟梯
上抓牢蹬穩。我跟在毛澤東後邊下水。
“走開,走,都走開!毛澤東指著圍繞過來的小木船下
令:“不許那些船靠近!”
小船劃走了,隻留保健醫生的一條船,不遠不近悄悄尾
隨。
孫勇已經下水,一邊蹬腿踩水一邊伸出雙臂,接毛澤東
下到江水中。地點就是準備建武漢長江大橋的橋墩處。
毛澤東遊泳就像散步一樣輕鬆自如,一邊和我們警衛人
員及護泳的運動員談笑,順流而下十六七裏。回住地東湖賓
館的路上,毛澤東說:“老韓是個好人,忠心耿耿,兢兢業
業。就這件事辦的不對。”他似乎有些後悔趕走韓隊長,但
他隻要作過的事輕易不會反悔。他提高了聲說:“小田站在
他爺爺一邊,站資本家一邊,立場有問題但是講真話,所以
我喜歡,我們合得來。老韓站在羅部長一邊,立場是好的但
是說假話,我不喜歡。你們以後都要說實話。…
毛澤東召集柯慶施、王任重、曾希聖等部分省委書記在
一樓會議室開會,會後便趕回北京接見外賓。接見前,毛澤
東就像任性的少年一般興奮自得:“羅部長不叫我去遊,我
偏去。還不是去了嗎?一遊就是16裏!明年6月份我還要
去。把他也要拉丁水。這種興奮得意之態,一直延續到接
見開始。當外賓出現在麵前時,他才恢複了平常公開場合所
表現的那種莊嚴神態。
我曾多次目睹毛澤東聲色俱厲地批評甚至是訓斥黨、
政、軍的高級負責幹部,有時的激烈程度是算得上發脾氣
的。元帥將領們見到毛澤東發脾氣,立正站著不動的多;黨
政領導幹部遇上毛澤東發脾氣,低頭不安,作檢查的多。在
黨的領袖人物中,我感覺毛澤東是最不肯掩飾自己的好惡,
不願掩飾真實感情的人。如他自己所言:“不願犧牲真我,
不願自己以自己做傀儡。
1948年7月1日,王明來找毛澤東。那天正是我值班。
王明個子不高,四方長臉,白淨麵皮。我在院門口迎往
王明,問他有什麽事?他說:“我要見主席。”當時毛澤東沒
有什麽大事纏身,我點點頭:“請跟我來。”
我對王明禮貌,但是不熱情。毛澤東曾告訴我:“此人
曾經想要我的命呢!
毛澤東正在批閱文件,聽見響動,他抬起頭,看見了王
明,便從辦公桌後站起身,繞出辦公桌同玉明握手,請王明
坐在沙發上,自己坐到那把躺椅上。毛澤東與親密戰友相交
是很隨便,不拘禮節的。比如朱德、周恩來、彭德懷這些同
誌還有林彪進來,他躺在床上辦公會繼續躺著辦公,招呼一
聲即可。隻有對疏遠的。人才會表現出某種客氣與禮貌。
兩個人寒暄之際,我便出去徹茶。送茶進去時,聽到王
吩兌:“關於若幹曆史問題的決議,我還是想不通。有些意
見我還要向中央陳述,要跟你談談…”
毛澤東麵無笑容,嚴肅傾聽。我明白氣氛不適合我留
下,放下茶水便悄悄退出。
回到值班室不久,他們的談話聲便越來越大。終於,變
成了爭吵。我跑出值班室去聽,是爭論關於若幹曆史問題的
決議。牽扯到不少人與具體事件,甚至牽扯到蘇聯和共產國
際。毛澤東用濃重的湖甫口音大聲講的一句話我記得很清
楚:“到現在了你還想不通啊?現在快勝利了,你還沒有一
個反省?”
那時,江青是毛澤東的行政秘書。我忙到江青房間向她
報告,並提議:“要不,請周副主席來?”江青說:“那就叫
恩來去聽聽。
我請來周恩來,隨他一起輕手輕腳走到窗口下,剛聽了
兩句,他就回過身,一邊揮手。一邊用眼色表達意思:去。
你下去,不要在這兒聽。我又躡手躡腳退下來。
周恩來俯身窗下靜靜地聽,工夫大了就悄悄活動一下脖
頸。後來,爭吵聲低下去,王明的口氣是要走了。周恩來輕
捷迅敏地離開窗口,躲開了。
王明板著麵孔離開不久,周恩來便走進了毛澤東的辦公
室。
1949年3月25日.毛澤東進城,由琢縣乘火車到北平
清華園。火車過了北平城牆時。毛澤東無限感慨道:“整整
30年了!那時,為了尋求救國救員的真理,我到處奔波。
來過北平。還不錯,吃了點苦頭,遇見一個大好人,就是李
大劊同誌。他是我真正的好老師呀。沒有他的指點和幫助。
我今天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在清華園火車站沒有休息,改乘汽車前往頤和園。
聽說頤和園裏本來往了一些和尚與工作人員。我跟隨毛
澤東來到頤和園時,裏西已經空空的不見人影。人全被社會
部李克農情理出去了。李克農同誌是從安全角度考慮問題。
北平剛解放,潛伏下來的國民黨特務很多,破壞暗殺活動很
猖狂,不能不嚴加防範。可是,人全趕走了,毛澤東來到之
後,要水沒水。找飯沒飯。下午還要去西苑機場進行入城
式,毛澤東發了脾氣:”你們搞什麽名堂?先來的人都幹什
麽去了?社會部的同誌解釋趕走人是為了安全,毛澤東大
聲說:“屁話!你蠢麽,你把水全排幹了,你那個魚還講什
麽安全?你就安安全全幹死在那裏,餓死在那裏吧!
毛澤東講的是真理,社會部的同誌們還得到人民群眾中
去才能解決問題,跑到頤和國外的飯館買來米飯和三菜一
湯。毛澤東抓起筷子對我說:“入城式你不要跟著去了,你
去香山打前站,幫我安排好吃住。不要再學他們那樣幹蠢
事。”
7.毛澤東最喜歡什麽,
最討厭什麽?
不要說“最”。一“最”我就回答不了啦!
毛澤東喜歡挑戰。喜歡讀書學習,喜歡遊泳,喜歡京
劇.這些內容人們都已了解。我再說一條:毛澤東喜歡雪。
毛澤東詩詞中,我最喜歡的是《心園春·雪》,是雪賦予
了詩人偉大的靈感,抒發出磅礴千古的胸懷。
生活中的毛澤東,本身就是一首“雪”的詩。艱苦,豪
邁,冷峻,生動,多姿多彩。
1951年冬,北京落下這年的第一場雪。同那時,反貪
汙、反浪費、反官僚主義的三反運動正在全國轟轟烈烈地開
展。毛澤東工作一夜,批閱了大量文件材料,天亮時,放下
筆。他舒個懶腰,搓搓臉,朝門口走去。
開門跨出門坎一步,他便猛地立住腳,仿佛無意間闖入
了一個美妙的童話世界。紛紛揚揚的落雪使他震驚激動。他
睜大雙眼,仰天凝視,目光從漏篩一樣的天空緩緩移向積雪
的側柏。屋頂,最後又俯首凝視鋪了白氈一般的庭院,久久
千動不動,像是諦聽那落雪是否有聲?又似陶醉於簷頭的雀
叫。
一名衛兵見毛澤東站在門口發愣,忙抓起掃帚勿匆掃
路。
“不要掃!”毛澤東急切地喊,眉頭皺起來。他發現鋪磚
路上的雪比別處的雪薄,大聲問:“這路是你掃過的嗎?”
工兵連忙解釋:”黎明時我已掃過兩次,雪一直下,所
以……”
“一次也不能掃,把掃帚扔了。她的傷口剛合上你就忍
心又割一刀?”
衛兵扔了掃帚,怔怔望著鋪磚的路上痕跡朦朧的“傷
口’.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毛澤東已經走出廊簷、走下台階。小心翼翼,步子邁得
極慢極慢,像是怕驚醒一個甜美的夢。走出兩步,他又停下
來,回頭看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腳印,目光裏閃耀著孩子一般
新奇驚喜的神色!這就是那位叱吒鳳雲,改天換地的巨人?
這就是那位剛剛毫不留情地處理掉劉青山、張子善的共產黨
領袖?他竟猶豫了,不忍心再向潔白無暇的雪地落下腳去,
把抬起的腳縮回來,重新落在原來的留下的腳印裏。
他開始粗重有聲地深呼吸。他休息時喜歡作這種呼吸運
動,以暢胸懷。他歎了一口:“空氣多新鮮!
他不忍心踏破雪,兩腳始終保持一前一後的姿式立著不
動。抬起右手,用手背和衣袖接雪。他入神地觀望落在手背
和衣袖上的雪花,近在咫尺地欣賞自然最偉大的創造,最精
彩的表演。
“主席。走一走吧?站久了會感冒。”衛兵遠遠提醒,同
樣不敢邁步,怕踐踏了毛澤東所述戀的雪。
毛澤東不理睬。他手背上的雪花融化流淌,一顆晶瑩的
水珠顫顫欲滴。毛澤東伸出舌頭,舌尖一觸,水珠不見了。
他咂響嘴,賞心悅目地笑了。
他終究不忍心踏那雪,順自己的腳印慢慢退回,注意不
要擴大“傷口”.每一腳都落在原來的印痕中。
他鬆口氣,開始在沒有雪的廊簷下踱步,而後又出後
門,沿中海走。我追上他,發現他愛雪愛的自私。他舍不得
踩自家的雪,可是不怕踩外麵的雪。他不走掃淨的路,專走
雪,入迷地傾聽著腳下咯吱咯吱的碾雪聲。不時回身望自己
的腳印,不時停在鬆柏旁欣賞枝丫上的積雪。
他的思想太活躍,你簡直無法追蹤。他凝視片刻枝丫上
的雪;忽然間:“銀橋,你貪汙了沒有?
我稍微有些吃驚,怎麽扯到這上了?
“沒有。”我坦然口答。
“你現在不貪汙,你以後貪汙不貪汙?” 。
“不貪汙。”
“那就好。你來的時候像這些雪。毛澤東指點鬆枝上潔
白耀眼的積雪,說:“以後也要保持。反腐蝕,不要叫糖衣
炮彈打中,不貪汙,還要節約。比如給我洗衣服,領口袖口
擦擦肥皂,其他地方一抨一揉就行,不要用很多。”
“知道了。”
“家裏的支出要有計劃。吃飯不許超支,衣服不經我允
許不能做新的。“
“是。我答應著。那時,毛澤東家裏的生活實行經濟包
幹製。不是供給製了,也還沒實行薪金製。毛澤東每月200
元左右,江青1O0多元,錢統一由我掌管。我是每月50 多
元。事後我將毛澤東的話向警衛科指導員毛崇橫作了匯報。
並寫了個開支計劃。夥食、衣服、雜費及節餘都搞了計劃
表占:記得毛澤東一家的夥食費我給定的是每天3元。毛釋東
看過計劃,覺得夥食費定高了點。我解釋包括待客的錢,毛
澤東便提筆寫了“照辦”兩個字。以後便嚴格照此計劃執行
了。
毛澤東繼續在雪地上走,繼續問:“你喜歡雪嗎?”
“喜歡。”
“農民喜歡雪,瑞雪兆豐年。害蟲不喜歡。一下雪,蒼
蠅就沒有了。我也喜歡雪我們都喜歡雪。”
於是,我知道毛澤東對雪有特殊感情。我吩咐下去,庭
院裏的雪以後不要再掃。留下來,供毛澤東觀賞。當雪失去
新鮮,被來客踏亂時。毛澤東才走入庭院的雪地,久久地踏
雪,一定要踏出咯吱咯吱悅耳的聲音。
陳毅同誌很了解毛澤東迷戀雪,從不破壞他庭院中的
雪,有的首長卻不知道,一邊皺著眉頭跺去沾在腳上的雪,
一邊大聲說:“小鬼們好懶喲,院子裏雪也沒入掃一掃!”
我發現,隻要落雪,毛澤東一定會格外精神煥發。很少
有東西能中斷毛澤東工作,唯有下雪例外。
“1953年冬,”有天晚上,毛澤東在懷仁堂開完會,匆匆
趕回來。我抱了厚厚的卷宗緊隨其後。
正要進辦公室,一陣風吹過,天又飄下雪花。毛澤東腳
步停住,望望陰沉的天空,忽然對我說:“散散步吧?你看
著表, 10分鍾。”
毛澤東喜歡散步。由於工作忙,常以十分鍾為限,叫我
幫忙看表。
毛澤東在院子裏走,腳步比平日急促熱烈。隨著他動作
幅度的加大,頻率的加快,雪也越下越歡。毛澤東邊走邊搖
晃肩膀和腰,兩手擺動著接雪,簡直可以用手舞足蹈來形容
了。
“幾分鍾了?毛澤東突然問。
“8分鍾了。”我一本正經回答,其實已經過了10分鍾。
我不忍心破壞他興致。
毛澤東繼續”手舞足蹈”:快20 分鍾了,往常超過一分
鍾毛澤東都會察覺,今天已是極特殊。我終於哺出一聲:
中現在10分鍾了。”
毛澤東收步。歎口粗氣,返身走進辦公室。
“今天你的表好像出了點問題。”毛澤東坐下時說。
“我的表……慢了。”我支吾。
“我覺著是快了麽。”
“還快呀?我叫起來。笑著嚷嚷:“我已經多給了你10
分鍾!”
建國初期,不法資本家和商人賄賂國家工作人員,偷漏
稅款,哄抬物價,謀取暴利。一個“三反”“五反”,依法槍
斃了劉青山、張子善,半年便解決了問題。毛澤東說雪後空
氣真新鮮,他的喜歡雪;對我們今天整頓經濟秩序似應有所
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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