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心隨著節奏,跟周彤一起哼唱。周彤摟著予心,對著她的眼睛唱,拿鼻頭碰著她的鼻頭輕輕搖擺。他親一下予心的眼睛,把她挽起的發結打開,讓它們散亂飄垂,他貪婪地嗅著裏邊的馨香。
周彤鬧夠了,回複平靜。無可無不可地躺在那兒發呆。透過百葉窗,他看西雅圖的墨綠,聽樹上不知名的鳥兒嬉戲歡鳴。予心甜甜美美地趴在他身邊,靜靜地端詳著他的眼睛,象欣賞一個天使一般。她從周彤的眼睛裏看到一絲淡淡的孤單,一點淺淺的憂傷。她雙手蘭花指向上、托著自己的下巴,周彤從側麵看去,予心此刻的造型象一支苞葉健挺的鬱金香。
“想什麽呢,小傻瓜?”予心慢條斯理地問。
“其實也沒有想什麽,隻是感覺心裏有一點空落落的。”周彤對著予心,勉強笑笑,伸手拍拍她的臉。
“別胡思亂想了!”予心親一親周彤伸過來的手。
“我想,我應該去落實一下工作的事。我要娶你,永遠和你在一起。”周彤臉上不再有猶豫,非常肯定地說。
“我是真心喜歡你,所以才和你這樣無所顧忌。我沒有要你承諾什麽。我已經不是一個天真的小女孩了,知道承諾不能保證永恒。珍惜現在我們能夠在一起的時光,好嗎?”予心平靜地說。
“我也喜歡你,從第一天在圖書館見到你的那一刻起。隻是有幾天我沒有了自信,無法向你表白。”周彤臉上又出現了那可憐兮兮的表情。
“我們現在不說這些好嗎,咱們來猜燈謎玩,怎麽樣?”予心真的很喜歡很留戀這兩天的感覺,不想破壞了好心情,向周彤提議道。
“那好吧!你先來。”周彤附和著說。
“你先告訴我,誰是詩仙,誰是詩聖。”予心想做一些熱身。
“這個簡單。李白是詩仙,杜甫是詩聖。”周彤老老實實地配合。
“李白,我們已經聊過他的日啖荔枝三百顆。現在我們說杜甫吧。”予心提議道。
“予心如果還有興致,我們可以從杜甫的《客至》開始說。”
“是不是說杜甫的這一首?”予心隨即背出: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隻舊醅。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
“對,就是這一首。其實有人挑剔,說詩聖也有出錯的地方。這首詩中,平仄押韻有問題,而且,緣和為兩字是同意反複,詩文之大忌。”周彤一本正經地說道。
“整個詩的意境清新悠遠,不拘一格,略有瑕疵也無可非議,哪能處處白璧無瑕嘛!象你昨天晚上對答我的詩,說‘酒不醉人人自醉,紅唇如酒人如醇’,前後句都有同意反複,但我就覺得這一句很活潑,很有意蘊。”予心表示同意,對詩詞的遵循格律、平仄押韻不應該看得太重。
“杜甫的這首詩除了平仄格律遭人病垢,曆史上還有人歪解曲解它。”周彤挑逗似地說。
“詩聖的唐詩都能歪解,又不是元曲宋詞!”予心表示不可思議。
“人們拿‘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做文章,這可不是我的杜撰。”周彤正經八百的樣子。
“怎麽個歪解法?”予心好奇。
“他們把‘掃花徑、開蓬門’引申為處子初夜。”周彤道。
“虧這些人想得出。上下文跟這個解釋對不上,前後意思不統一吧。”予心評論道。
“可見得歪解詩詞並不是在下的獨家發明,是古來有之。根據這個歪解,有人還作了一個燈謎。你想不想聽?”
“你這不是吊我胃口嘛,你說說看。”
“謎麵 - 蓬門窄開,落紅繽紛,打一句成語。”
“我笨,猜不出。”
“謎底是成語‘頭破血流’。”
予心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笑著說道:“把‘頭破’當‘破處’解,這樣的燈謎,也就隻能在閨房裏胡鬧,夫妻間調笑,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另一個類似的燈謎,品味高一點,稍微文雅一點。謎麵是‘以處子之身,嫁予子龍’,也是打一條成語。”
“這一個我猜到了,謎底是不是‘完璧歸趙’?”予心有些興奮。忽然,予心湊過去擰住周彤的耳朵。
“為什麽掐我?”周彤有些詫異。
予心紅著臉問:“這兩個謎語,一個接一個,都是初夜、處女這樣的主題。你小子是不是指桑罵槐,含沙射影!”
“姑奶奶快放手,我真的聽不懂你的意思。”周彤覺得冤枉。
“我結過婚,不是處子之身,你沒有發現嗎?”予心緊盯著周彤的眼睛問。
“嗨,原來你是說這個,我又不是醫生。再說,有那麽重要嗎?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從來也沒有提起過這個話題。”周彤鬆了一口氣。
“我還有丈夫在國內。”予心繼續緊盯著周彤的眼睛看。
“把他休了!”周彤不假思索地說。
“說得輕鬆,有那麽簡單嗎?”予心搖搖頭,覺得周彤在這件事情上,頭腦簡單得出乎意料。
“我們可不可以先不說這個話題,等我工作落實了再說。我們繼續說詩猜謎。我給你說一個詩詞標點的故事,我也忘了從哪兒看來的。”周彤一隻手盤纏把玩著予心的頭發,講了下麵的故事。
清朝末年,慈禧太後讓一位書法家題寫扇麵。書法家寫了唐朝詩人王之渙的詩:“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恙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可是,由於一時疏忽,書法家題詩時漏掉了一個“間”字。慈禧看了勃然大怒,認為是故意欺負她沒有學問,要把那個書法家問成死罪。書法家急中生智,連忙解釋說:“我這是用王之渙的詩意為太後填的新詞”。並當場斷句,吟誦道:“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慈禧聽後,無言以對。
“小小標點能救人命,不是你編來哄我的吧?”予心戳戳周彤的鼻子。周彤準備講雨果和《悲慘世界》的典故。予心搶著說:“我知道那個巧用標點、惜墨如金的典故。雨果給出版商寫信,詢問他們的決定,是否出版《悲慘世界》一書,他隻用了一個疑問號;而出版商也不乏幽默,隻回答了一個感歎號,告訴雨果他們決定出版。”
時間在戀人相處時,總是過得不可原諒地快。說詩解謎,標點斷句,不知不覺,一個白天就被他們打發了。
予心打電話叫了外賣,和周彤胡亂吃了。飯後,周彤賴著不想走,推說反正晚上也不能找雇主麵試,予心也就沒有堅持要周彤回家。
入夜,周彤的嘴巴、眼睛和手又不老實起來。予心從沙發座位上站起來,嗔怪道:“還高級知識分子,怎麽就脫不了動物的本性?”
周彤搶白道:“知識分子首先是人,也要一天一天地過生活。隻不過他們會從不同的角度看生活,試圖讓人類的生活除了動物的食色本性,再增加點兒作為高等生命的意義和價值。象文學家、藝術家,有時用顯微鏡或者哈哈鏡觀察生活的片斷,試圖理解生活,生活得更清楚明白,或給不盡完美的生活加一些點綴,添一點色彩,讓生活更有情趣。”
予心聽著,不知道怎麽反駁:“說來說去,總是你的道理。”
周彤拉回予心,抱在懷裏,故作神秘地問:“要不要我繼續給你講杜甫的詩。”予心看看他的眼神,說:“你不懷好意,不講杜甫!”
周彤故作服從道:“那我們講‘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那還差不多!”予心高興起來。
“你知道這首詩的前幾句嗎?”
予心隨口背出:“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雨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對!你知道這金風雨露是指什麽?”
“泛指男女吧,或者是風為男、露為女。”予心不知就裏,跟隨著周彤的思路。
“那你現在再看王之渙的那兩句:恙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周彤得意地說。
“又搞什麽鬼,你想拿王之渙開涮。”予心抗議道。
“我隻是想給王之渙翻一個案。其實這兩句對仗工整,天衣無縫。這‘怨楊柳’對‘玉門關’,‘怨’字應當作形容詞解。如果我們人雲亦雲,把‘怨’字當動詞解,拿它去對形容詞‘玉’,那是曲解和低估了王之渙。”周彤似笑非笑地說。
“我不懂,這與‘兩情相許,朝朝暮暮’有什麽關係。”予心迷惑地問。
“好了,我知道你有些累了,不要為這個傷腦筋了。”周彤很同情似地說。
“我困了。你今晚要老老實實,自己玩,不許折騰我。”予心打了個哈欠。
“嗨嗨,予心就是聰明。那正好是‘恙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的一個注解。”周彤笑得前仰後合。
劉墉讀過,也很喜歡,互通有無,文人相重。不介意劉墉用糊塗的期貨。糊塗跟王國維探討過孤獨三境,確實沒有見過劉的新三境。
吵鬧與炒菜一句,確懷廣告之德,得以挪借,感激不盡。
‘酒不醉人人自醉’,本經典之比,高尚典雅,痛感被mating之流玷汙,在此除垢納新,與‘紅唇如酒人如醇’香配。
飛俠不辱使命,高瞻遠矚,一再糾錯點訛,防止糊塗癡醉之中亂點鴛鴦,特此跪拜!
你可真逗,那“酒不醉人人自醉”不是某人用來讚“王美玉”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