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滿地

人在旅途,有時心不有己,但是真實寫下我的心聲總是可以的。
正文

問世間,情是何物(二)

(2007-01-07 07:58:11) 下一個

“唉,他又給我發手機短信了!”莎畢娜邊翻看著手機,邊神秘兮兮地衝我擠眉弄眼。

我淡然一笑,她和保爾之間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好象已經玩了有很長時間了。

五十出頭的保爾來自芬蘭,常駐我們飯店,是巴塞爾市地熱開發項目特別邀請來的外籍專家之一。初見保爾,他一身灰色工裝,體態略微臃腫,皮膚黝黑而粗糙,臉上刻滿了深深的褶子,尤其是他鼻翼旁的兩道皺紋將他臉龐少許的橫肉分割得特別突出。他稀疏的短發摻了很多的白色,雖然有些謝頂卻被梳理得一絲不苟。保爾看人的目光很銳利,配上他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令人愈發感覺不易親近。

後來時間長了,保爾經常來吧台喝啤酒。他總是站在吧台的角落裏,一邊靜靜地喝著他的啤酒,一邊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的街景,有時候一站就是一下午……

從其他員工嘴裏,我陸陸續續地了解些保爾的身世。保爾老早就離了婚,三個孩子跟著前妻。因為工作的關係,保爾就像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兒,在世界各處飛來飛去。他豐厚的經濟基礎和闊綽的出手很自然地令他晉級成為“鑽石王老五”,至於有過多少女人向他投懷送抱,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就體會到保爾的大方,因為基本上每一位保爾認為對他熱情服務過的員工都得到了一份回報——一件非常時髦摩登的鱷魚牌T恤,而在吧台工作的莎畢娜一人就得了兩件。莎畢娜雖然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臉上卻洋洋自得:“其實我和保爾根本沒什麽,隻不過我們很聊得來罷了。”

三十歲的莎畢娜個兒不高,豐乳高臀,像一粒飽滿的小漿果。她的妝總是畫得很濃,大眼蓋塗著厚厚的青綠色,櫻桃小嘴抹著閃閃發亮深紫色的唇膏,配上她短短的一頭金發,使她很能夠吸引某一階層男人們的目光。莎畢娜嫁作人妻已有七載,但這並不妨礙她和男性客人們的打情罵俏。相反,莎畢娜認為,男人們對她的青睞鞏固了她做女人的自信和魅力,使她老公這麽多年之後還能圍著她轉,把她當成寶。

我毫不懷疑莎畢娜對於男人的外交能力,但她和保爾之間能夠有所溝通,這令我多少有些吃驚。因為保爾隻說英語,而說德語的莎畢娜對於英語的理解能力好像隻限於“早上好”和“我愛你”。語言能力的有限限製了莎畢娜調情技術的發揮,所以剛開始他們的交流還時常得由第三者做翻譯。

一次我經過吧台,莎畢娜象見了救星一樣,拉住我說:“哎,你來得正好,保爾好象在問我什麽,我不太明白,快幫我聽聽!

保爾看見我,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然後說:“我正向莎畢娜打聽,這附近有沒有好的法國餐館?”

我解釋給莎畢娜,她忽閃了一下她青綠色的大眼蓋,皺了下眉頭:“我倒知道一家很好的意大利餐館,但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沒有我的翻譯,保爾也聽懂了。他豎起大拇指,爽快地說:“OK,那就這家!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雖然不太懂英語,這種關鍵的句子好象對莎畢娜來說,是無師自通。莎畢娜有些不好意思,但喜滋滋地看著我:“唉,他邀我去吃飯呢?”

我衝她點點頭,擠擠眼:“你們慢慢聊,我還要去餐廳那邊看看!

過了一會兒,莎畢娜跑過來,捅了捅我,笑著在我耳邊低語:“唉,我把他給拒了。”

“哦?”

“我又不想和他有什麽,何必給自己找麻煩,讓我老公知道了,準要找茬,唉,麻煩死了,算了算了!”

我噗嗤一笑:“說不定人家保爾就想和一位紅顏吃吃飯而已,被你這麽一說,事情反而複雜了!”

莎畢娜不屑一顧地在空中揮了揮手,又推了我一下:“你懂什麽,我見過的男人比你多,吃完飯喝點酒,什麽事都能發生!尤其是保爾那種人!”

我看著她,覺得她在某些問題上還挺一針見血,我問道:“保爾可是知道你有家室的?”

“是的,其實保爾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那一類,他太老了,而且他是那種感情粗獷型的……”

我不知道莎畢娜是如何得出後一個結論,但想起煙霧彌漫中一瓶接一瓶喝著啤酒的保爾和他沙啞卻中氣十足的嗓音,我不得不佩服莎畢娜在這方麵特殊的直覺。

雖然在保爾跟前,莎畢娜不能完全如魚得水地交流,但她始終是所有員工中從保爾那裏獲得禮物最多的一位。有時候保爾還會給她發一些“你很美麗,我想念你”之類的短信,每到這時,莎畢娜聽完了我的翻譯,臉上都會洋溢著女性的喜悅。但之後又會果斷地刪掉那些讚美之辭,並喃喃地念叨著:“這要是讓我老公看見了,還得了?”

一日午休,莎畢娜端著飯碗坐到我身旁,臉上怪怪的表情:“唉,你知道我昨天上班,看見什麽了?”

“什麽?”

“吧台裏坐了個婊子,離保爾不遠,保爾替她買了單,那婊子就和保爾搭上了,後來兩人一起走的。晚上保爾點了房餐,是雙人份的。”

“噢,我早就知道,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是嗎,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莎畢娜一臉吃驚,片刻後她又很平靜地笑了笑:“看來我沒看錯,保爾這種人也隻能是這一類型。”

“你現在很反感他嗎?”

莎畢娜想了想,搖搖頭:“沒有,我本來也沒對他有過任何興趣,隻不過他人還不錯,至於他的私生活就不幹我的事了!”

這件事情的發生並沒有影響莎畢娜照常比別的員工從保爾那裏得到更多的禮物和小費,保爾還是繼續地給她發一些甜言蜜語,這時候莎畢娜會淘氣地回上一句:“你的床上是不是又換了其他女人了?”

奇怪的是,保爾雖然跟那些應召女郎們廝混,但還是堅持不懈地邀請莎畢娜去那家餐館吃飯,莎畢娜則繼續玩著不給於明確答複的遊戲,這一直持續了四五個月。

突然一天,莎畢娜對我說:“唉,我明晚六點和保爾去吃飯!”

“是嗎?”

“對,反正吃頓飯也沒什麽關係,他邀了我這麽長時間,再推好象有些於心不忍,況且他也不是個壞人!”

那天傍晚,莎畢娜來到飯店,看得出她精心打扮過,大冬天裏,她身穿一件花格尼大衣,裏麵連身羊毛裙,腳上一雙齊膝的長筒皮靴。她的濃妝配上凍紅了的臉蛋,顯得楚楚動人。

我打趣她:“哇,打扮得這麽漂亮,你老公不起懷疑?”

“還說呢,我跟他撒了個謊,說我和女朋友去吃飯!”

“可真有你的!”

莎畢娜掏出小鏡子,抿了抿她嘴上耀眼的口紅,又仔仔細細地端詳了自己一番,然後很滿意地將鏡子丟進隨身的小挎包裏,走到我跟前低聲說:“我和保爾約著在飯店側門見麵,省得別人說閑話!”

我望著她的背影,風姿綽約。

側過臉,我正好看見保爾從大廳走過,他西裝革履,步伐匆匆,他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了重重的男性香水的味道。

那天晚上很冷,街上的行人極少,有的也都是縮手縮腳,低頭前行。

約摸兩個小時後,我看見莎畢娜推門而入。她的臉更是凍得紅撲撲的,但明亮的眼光中卻黯淡了很多。

“這麽快就吃完了?”

“唉,別提了,保爾是按時到了,說約會前接到工作上的臨時通知,讓他們馬上趕到現場有緊急情況,他不願意掃我的興,硬塞了我一百塊錢,讓我自己去餐館吃點東西,所以就去一家朋友的酒吧喝了點酒。”看得出來,莎畢娜多少有些失望。

最後她自言自語地說:“我就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他不可以事先給我打個電話,約下一次嘛!唉,不過也無所謂了,沒有保爾,我也一樣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回去不用和我老公撒謊了,今晚上我還真是和我的女朋友喝得酒,嘻嘻……”

莎畢娜經過這一番自我分析,眼中又重現了光彩,她向我揮揮手:“這事替我保密啊,明天見!”

我看著她再一次的背影,沒有想到這一拖再拖的晚餐居然以沒有任何的高潮畫上了句號,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下班前,我核對著這一天所有的簽單,一頁一頁的,我突然看到保爾那熟悉的草簽,他點得又是雙份餐,當我的目光落到點餐的時間時,我不禁黯然失笑,那時間居然是傍晚八點,也正是莎畢娜和我說再見時,保爾又找了一位應召女郎……

回家的路上,我的腦中充滿了疑惑,我感覺自己就象一個偵探,孜孜不倦地分析著整個事情的前前後後。我始終沒弄清楚,是保爾臨時和他的應召女郎有約,用一百塊錢推了莎畢娜,還是真如保爾所說,他接到通知趕到了工作現場,但早早地就結束了,他回到飯店,又不願意再打擾莎畢娜,就約了他的應召女郎在房中進餐,還是……

總之,這整個事件的結尾很戲劇性,也很出人意料,我不禁想起一句不相幹的中國老話,難道真的是“盜亦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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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小餛飩 回複 悄悄話 保爾還繼續在酒店住著,我們還有下文可以看,不是嗎?
不過莎比娜因為跟男人周旋而富有自信和魅力,而因此快樂,這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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