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黃鸝四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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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睡蜂蝶舞--史湘雲1

(2006-12-12 19:09:37) 下一個
要說史湘雲,要從海棠春睡說起。


《紅樓夢》第62回寫道,怡紅院的丫頭們為了向寶玉祝壽,把各色人等都請來喝酒。這種大場麵的描寫是最能顯示作者功底的地方。作者不僅把場麵說的忙而不亂,個人的性格言行也描寫得恰到好處。讀者看了,不但覺得故事吸引人,對話有趣, 猶如身臨其境;即使放下書來仔細品味,要做增刪也是很難的。

在大家剛好喝得差不多了,討論要不要散的時候,作者突然筆鋒一轉,又寫到了另外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就是本文要說的正題,下麵就把原文抄在這裏:

正說著, 隻見一個小丫頭笑嘻嘻的走來:"姑娘們快瞧雲姑娘去,吃醉了圖涼快,在山子後頭一塊青板石凳上睡著了."眾人聽說,都笑道:"快別吵嚷."說著,都走來看時,果見湘雲臥於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麵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湘雲口內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
         泉香而酒冽,玉ゼ盛來琥珀光,直飲到梅梢月上,醉扶歸,卻為宜會親友。

史湘雲這麽一睡,又引起另一個故事,那就是楊貴妃和唐明皇的故事[1],同時也引起蘇軾的一首著名的詩[2]。作者把曆史典故順手牽來,一方麵烘托了小說中人物的博學,同時又進一步將自己的身份拉到了小說中去,另一方麵更是突出了小說中人物的性格和真實性。

作者在這回中突出寫的是史湘雲的憨,所謂“憨湘雲醉眠芍藥茵”。 而通過這個憨,作者又說明了史湘雲的豪爽,史湘雲的“真名士自風流”的名士風采。

評者寫到這裏,覺得還可以賦予史湘雲更多的東西。為了更好地說明這個“東西”,我決定把史湘雲和薛寶釵林黛玉做個比較。

我覺得從修身來講,林黛玉偏儒,薛寶釵偏佛,史湘雲偏道。

林黛玉潔身自好,畏懼人言,頗合儒家如切如琢的要求。

薛寶釵素衣淡妝,視一切皆空,深得佛家精髓。

史湘雲呢?我覺得她頗得莊子真人的要求,也頗有莊子豪爽不羈的作風。

《莊子。漁父》篇說:“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
史湘雲在49回[4]說“你知道什麽!‘是真名士自風流',你們都是假清高,最可厭的。我們這會子腥膻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史湘雲不喜歡林黛玉那樣處處要表現出淑女風範,薛寶釵則著眼於史湘雲吃肉生劫。 這一段的描寫不但突出了史湘雲不願作偽的真人性格,也同樣展現了林黛玉和薛寶釵修身方麵和史湘雲的不同。

《莊子。人世間》說:“若能入遊其樊而無感其名,入則鳴,不入則止。。。絕跡易,無行地難。為人使易以偽,為天使難以偽。”這一端是通過顏回和孔子的對話表明莊子的入世主張。

和很多人的想法不同,莊子不但不反對入世,甚至反對儒家為出世而出世的消極遁世思想。莊子說:偽裝自己欺騙別人很容易,偽裝自己欺騙天性很難。所以莊子認為:如果能夠入世,具有入世的才能,不應該畏懼人言自命清高;如果覺得出世好,那麽也不要因此去批評入世的人--“若能入遊其樊而無感其名,入則鳴,不入則止”。

而同樣,《紅樓夢》中正麵批評寶玉一味避世自命清高的,除了襲人就是史湘雲。《紅樓夢》第32回[5]史湘雲說道:“還是這個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願讀書去考舉人進士的,也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酬世務,日後也有個朋友。沒見你成年家隻在我們隊裏攪些什麽!”

史湘雲對於寶玉,既不象薛寶釵那樣避嫌,也不想黛玉那樣怕得罪寶玉,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同時還對儒家一味避世自顯清高的做法不以為然,所有這些都說明了史湘雲具有莊子真人的修身之道。

當然,性格和修身之道隻是《紅樓夢》描寫人物的一個方麵。 除此以外,《紅樓夢》還穿插描寫了各位人物的才情和命運。 由於篇幅限製,這個就留待下一篇吧。


[1]《冷齋詩話》記載:唐明皇登沉香亭,召楊貴妃,碰巧楊妃酒醉未醒,高力士使侍兒扶持而出,貴妃仍醉未醒,鬢亂殘妝。唐明皇見狀笑道“豈妃子醉,直海棠春睡耳!”

[2]宋代蘇東坡《海棠》詩:東風弱弱泛崇光,香霧空朦月轉廊。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3]林黛玉畏人言--惟恐人笑了去;林黛玉孝親--還淚給父母;林黛玉愛友--視紫娟為姐妹;林黛玉三省乎己--潔身自好;林黛玉好為人師--誨人不倦教香菱做詩;林黛玉存天理而滅人欲--明明愛寶玉而不敢承認。

[4]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黛玉笑道:"那裏找這一群花子去!罷了,罷了,今日蘆雪庵遭劫,生生被雲丫頭作踐了。我為蘆雪庵一大哭!"湘雲冷笑道:"你知道什麽!‘是真名士自風流',你們都是假清高,最可厭的。我們這會子腥膻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寶釵笑道:"你回來若作的不好了,把那肉掏了出來,就把這雪壓的蘆葦子壓上些,以完此劫。"

[5]第三十二回 訴肺腑心迷活寶玉 含恥辱情烈死金釧
正說著,有人來回說:“興隆街的大爺來了,老爺叫二爺出去會。”寶玉聽了,便知是賈雨村來了,心中好不自在。襲人忙去拿衣服。寶玉一蹬著靴子,一麵抱怨道:“有老爺和他坐著就罷了,回回定要見我。”史湘雲一邊搖著扇子,笑道:“自然你能會賓接客,老爺才叫你出去呢。”寶玉道:“那裏是老爺,都是他自己要請我去見的。”湘雲笑道:“主雅客來勤,自然你有些敬他的好處,他才隻要會你。”寶玉道:“罷,罷,我也不敢稱雅,俗中又俗的一個俗人,並不願同這些人往來。”湘雲笑道:“還是這個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願讀書去考舉人進士的,也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酬世務, 日後也有個朋友。沒見你成年家隻在我們隊裏攪些什麽!"寶玉聽了道:“姑娘請別的姊妹屋裏坐坐,我這裏仔細汙了你知經濟學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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