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黃鸝四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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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一個“失敗者”眼中的魯迅

(2006-11-29 16:57:52) 下一個
作者:於仲達

  (前言)本文結合和四川民間學者範美忠關於魯迅和相關人生問題的討論,分別就魯迅與莊子、魯迅與我 、摩羅與我 、“魯迅研究專家”與我、範美忠與魯迅 、民間知識分子與學院學者等方麵逐一進行了輸理,並著重對自己的魯迅觀進行了深刻的清理,我是在經過深入反思以後才決定寫作此文的,此文的完成,是繼長篇自傳隨筆《一個奴隸的手記》和《往事並不如煙》之後對自己的全麵反觀和審視,通過此文我開始擺脫魯迅以及學院學者對自己的影響,逐步觸摸到真實的自我.此文是2006年9月到10月初斷斷續續地完成的,顯得零散。


  一直以來,我對同齡人和比我年齡小的讀書人表現出一種非常警惕的姿態,原因並不是他們讀書不夠多,而是普遍缺乏強大的主體意識,喪失自我多解剖的反思的能力,他們不是從生命需要出發來選擇各種精神資源和從事精神創造,而是為了學術而學術,這種把一切都當作“學術”來做的態度把人鮮活的生命醬住了,其結果必然以喪失靈魂和主格為代價,造成那種學術與思想兩張皮的局麵。相比之下,我是比較推崇從個體生命體驗角度出發去解讀魯迅的,雖然這種解讀帶有很大的個人性,同時,我也清楚個人生命體驗是帶有局限性。也許,有人會說這種解讀缺乏學術價值,但是,我仍然認為這種解讀對個體精神品格的培植,具有積極意義。範美忠的意義在於,他將個人性的言說與內在的精神與靈魂聯係在了一起,通過這種解讀,他將存在與自己統一了起來。所以,他的解讀不在於提供了什麽,而在於領悟了什麽。

  在那天的電話裏,範美忠表示出了對莊子的不敬,甚至不屑。他甚至沒等我把話說完,就對莊子逃避存在消解痛感的逍遙精神進行了批判。他大概誤解了我的意思,其實在我這裏,由於受魯迅的影響,加上我對現實生存的痛感,一直對莊子保持著冷觀。但我以為,以現代人構建的人文觀去批莊子缺乏獨異個體所應有的孤獨感和虛無感,是很容易的,自然也是十分深刻的。但是要做到深刻的理解莊子也並非是一件易事。孤立地看莊子,會覺得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但是,幾千年前既然有莊子這樣的人就一定有它的理由和存在價值。

  魯迅的哲學思想是為應付現實危機,出於對民族與民族之間強弱對比的關切而建立起來的,本身具有實戰的作用,能獨自麵對外來文化的入侵,能和西方文化對話,尊重個體生命的價值,即每一個人的生命、生存權利、生命力、以及生命力張揚等問題,道家以及儒家、法家、墨家在這方麵是有嚴重缺陷的,它所關注的卻是個體人脫離社會安身立命的問題,關於這點,李澤厚先生就指出,莊子是通過“心齋”“坐忘”等等來泯物我、同死生、超利害、一壽夭,而並不是通過主動選擇和現實行動來取得個體獨立的。正是因為莊子哲學取消個體價值,所以他所言說的“道”成了逃避現實世界矛盾的精神囚衣,千百年來,文人可以拒絕社會責任,毫無意義地躲在這個狹小的蝸牛殼裏安頓一生。這樣的“相忘於江湖”,實際上是一種自欺欺世的言辭。李澤厚先生說,莊子哲學的整體實質是美學而非宗教,所以莊子不要去解決個體對死亡的恐懼與哀傷,也並不追求以痛苦地折磨現世身心生存來換取靈魂的解救與精神的超越。在這個實質性問題上,我能理解範美忠的激烈與決絕,以他身上濃厚的存在主義氣質和理想主義氣質,怎能輕易對莊子發生興趣呢?魯迅何苦要那麽清桓地用痛苦折磨自己,以致活得那麽累?特別是回到現實生存境遇中,大多數人還不得不象活物一樣苟活時,奢讀人的尊嚴是否是庸人自擾呢?魯迅年輕時就高揚“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的摩羅精神,與國人遁世、混世、苟活的人生態度勢不兩立,寧可用絕望折磨自己承擔起重負不停息地往前走,勇敢地麵對苦難與擔當焦慮,也絕不掉回頭重新回到動物般的生存狀態之中。王乾坤認為魯迅的“反抗絕望”並不是刻意要人同自己過不去,並不是人的自虐自傷,而全然是為了回複或者順應人的本然自由,獲得人的神聖尊嚴,並且通過反抗絕望而顯現自然,去澄明自身,去構成自己。重讀先秦諸學,儒家的心態之中沒有離析出主體的自覺,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心靈衝突、痛苦和恐懼,道家則把一切自我意識到的對立與衝突在心理之中抹掉,在精神王國裏設置了一個純審美的世界,幹脆讓人變為“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呆木頭,不辨生死,不譴是非,坐忘一切,讓精神和萬物齊。道家雖然有著清醒的自我意識,但它一開始就把這種自我意識無矛盾、無衝突、無痛苦地澆滅在客體之中,而成為死寂。魯迅筆下的“過客”無法通過刻意的自我欺騙來尋求人生解脫,所以隻好通過行走來擔當虛無和苦痛。

  是啊,麵對苦難的人生,是不能閉上眼睛“一是非”,“齊苦樂”,將其衝淡、化解的,隻能背上自己的十字架。流俗的“道德自然”,刻意的“逍遙”恰恰是違背了人的本然和自由本性,受製於他由他律。魯迅的內心世界裏除了憤激、虛無、寒冷、孤獨以外,何嚐沒有一個溫和、恬靜、溫情、靜穆、寬容、慈悲的價值世界呢?他與同時代文人的分道恰恰證明了獨異的價值。在北京魯迅博物館裏,我親眼看到了先生生前所收藏的許多的山水畫,其中一幅山水畫上題寫著陶淵明的詩《歸園田居》,這說明了什麽呢?正是這個小細節,構成了一個不為外人發現的魯迅。魯迅在《起死》裏借複生的死屍來調侃莊子的狼狽和尷尬,使莊子宣揚的虛無主義的無是非論一下顯出原形。魯迅當然是智慧的,他看透了人生的真相,如果顛倒一下,讓魯迅置身到莊子的時代裏該會如何呢?莊子生在一個危機四伏的社會,他親眼目睹了群雄爭霸而發動的無數次戰爭,他所在的國家也飽受戰爭的創傷,再加上國君暴虐無道,人民苦不堪言,他認識到了社會的殘酷和險惡,所以他把入仕看成自願當祭品,失去人格,寧在窮家陋巷中紡縷維持生計,靠借貸過日子,也不願受卿利祿的引誘。就這一點講,莊子要比魯迅極端一些,魯迅曾在北洋軍閥政府裏當過多年的小官,如果真要直麵殘酷的人生,就應該卷鋪走開,但是,魯迅沒有,在最痛苦的時候他選擇抄古碑來逃世,不過他後來終於覺醒起來反抗了。從這一點來說,我對莊子有著一種“同情的理解”,雖然我對他的觀點堅決批判,不是我們不去反抗外在的奴役,而是社會的險惡和殘酷遠遠超過了我們所能承受的限度。有時我真想問,魯迅假若活下來,他真能堅持反抗到底嗎?人的肉體真能抵抗過牢獄的鐵窗嗎?未必。聰明的魯迅,到底還是選擇住進了日本人的租界裏。魯迅隻是“精神界之戰士”,關注的是精神現象,人的精神問題,人要反抗的也主要是精神奴役現象。在這一點上,我絲毫不掩飾對林昭的敬意。關於莊子,要說幾句。社會的險惡和動蕩使他無法直麵存在,麵對一個人格扭曲社會顛倒的非正常的社會,莊子對人的異化的批判,以及對個體生命的關注,十分深刻。個體陷入生存危機,個體自我陷入分裂,在莊子的視野裏,人人各用巧智,爭相追逐,人都成為非人,異化為自己的對立麵,與社會上流行的設定的進取、有為、入世的君子人格相比,莊子塑造了一種遁世、出世、逍遙、無為、超越的理想人格。相比儒家重視君子人格的道德自律,道家重視自然本性。莊子所塑造的一係列的“真人”、“至人”、“神人”、“聖人”、“德人”、“大人”、“天人”、“全人”,都是實際社會中難以存在的,也隻有超離世俗社會,這些人物才能存在。這就取消了個體的存在價值,因為,人不僅是自然人,還是社會人。隻有自然狀態的人,與動物何異呢?但是,從另一方麵來看,莊子哲學的“逍遙遊”思想影響了中國兩千年,正是它鑄造了中國人的自由靈魂。莊子的社會批判精神,自我批判精神,強烈的自我意識,超越精神,為現代人構建新型人格提供了啟示。我曾提出這樣一個觀點,即魯迅是莊子的前提。在現實社會中,要保持魯迅那種執著於存在的痛苦的求索精神,在內心深處也需要莊子那種超越世俗自由的生命境界的精神滋養。作為個體心理調節因素的各種類文化,這裏的調節不是“消解”,對於人的“生存”、“繁衍”具有積極意義,在選擇中有了強大的凝結。這就是我不完全排斥莊子的原因。隻有一個魯迅,那將是很荒涼的。

  有人說魯迅是火,莊子就是水!水火不能相溶,我卻同時愛上這兩個人物。魯迅是被莊子給氣死的,因為魯迅是憂患而激憤的,而莊子卻總是嘻裏哈摔的。

  我覺得一個現代人,既應有魯迅執著現實存在的勇氣,內心也應有莊子那種逍遙的精神。否則,人會在永遠無休止的做事中累死的。

  和儒家正好相反,莊子的思想是強調個性、強調自然的。有人總錯誤地認為,莊子全然是逍遙的。其實莊子並不逍遙,相反他很苦悶;他想化作鯤鵬扶搖而去,永遠飄搖在時空之上。然而,卻無法擺脫現實的桎梏。這並不是對塵世的超脫,而是對現實的反抗。 我一直覺得,莊子的思想太超前了,自然不被人們理解。莊子的知音,隻能在魏晉和東漢去找了。

  魯迅與莊子,一者入世,一者出世。兩人都對生命的虛妄感有深刻體驗,但是麵對現實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態度。迥異的世界觀,迥異的人生風格,看似風馬牛不相及,正如一枚硬幣的兩麵。相比魯迅堅持在濁世上摸爬滾打,莊子拒絕充當塵世的祭品。魯迅的掙紮是是一種現代人的掙紮與抗爭,莊子的掙紮是想脫離這這紛擾的人世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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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苗青青 回複 悄悄話 內容很豐富啊。

以前我也不太喜歡莊子,看了這篇文字後再想想, 如果莊子能用他的美好境界帶領我們一部分人脫離塵世的爭鬥,去掉貪心,魯迅帶領另一部分人去痛斥塵世的醜陋,讓人反悔, 不是殊途同歸嗎。 但現實中兩人的影響究竟能有多大呢, 很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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