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歌 -- 44

這天夜裏, 本來鍾靈都關了燈了,媽媽推開門進來, “靈靈,今天媽媽跟你睡.”

鍾靈往裏麵挪了挪,等媽媽躺下,輕輕抱住了媽媽的腰.

媽媽愛憐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這麽熱的天,你的手還這麽涼.回來才幾周啊,又瘦了.”

“我從來都苦夏,習慣了.再說瘦了好啊,免得減肥.”

“什麽苦夏啊,我看還是文一劍讓你委屈了.”

“媽……別提他.”

“你爸爸也是氣得很,老說如果一劍在這兒,一定給他倆大耳刮子.”

“哎呀，說了別提你還提.算了不說了，我睡覺了。”鍾靈幹脆鬆開媽媽，轉身背對她。

媽媽突然哭起來。“你怎麽這麽急？小毓比你脾氣好多了。”

一聽見小毓的名字,鍾靈心裏喊了聲苦,轉身又抱住了媽媽. “媽,這多少年的事了,別再想了.想一回哭一回,傷身子.”

媽媽邊流淚邊念叨,“你跑那麽遠,我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周圍鄰居都說你爸是男性更年期來了,性格越來越怪. 如果小毓還在,我也沒那麽難受.小毓從小就跟我親,她不會跑到國外去不管我的.”

“媽,別哭了. 過幾年我把你們辦過去好不好?”鍾靈一急,抓起毛巾被就往媽媽臉上擦去.

“我不去! 我年年清明要去看小毓的.全家人都走了,她想家都找不到回來的門了.”

“媽……”

鍾靈也不勸了,幹脆和媽媽一起哭.

小毓是鍾靈的妹妹,全名方毓秀,也就比姐姐小兩歲.兩姐妹從小親厚,是一個被窩裏滾大的.

小毓長得乖巧, 性格也開朗,比起有些內向的姐姐,更得父母的寵愛. 初三的時候,她早戀了,男孩兒是鍾靈班上的班長劉顯濤.那年暑假,兩人偷偷出去爬山玩,去了就沒能再回來.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方家和劉家出錢請當地的山民進去找了一個多月,還是一無所獲.後來才知道這已經不是頭一次有人在那兒失蹤,據說裏麵有野豬,餓起來也是要吃人的.雖然最終什麽都沒找到,方家還是買了個郊區的墓地,弄了個衣冠塚,每年清明去掃掃墓,相思懷念之情也算有個安放處.

沒了妹妹,方鍾靈消沉了很久.劉顯濤是因自己而認識妹妹的,最重要的是,這場戀愛妹妹早就跟姐姐坦白過,而自己卻從未阻止,還幫著她瞞著父母.

來年的高考鍾靈沒能發揮到最好的水平,不能去到北京上海的好學校,就在本市隨便報了個大學.唯一的好處就是每周都能回家陪父母,也算是對爸爸媽媽喪女之痛的一點安慰. 後來鍾靈想, 如果妹妹還在,如果自己去了外地讀書,也就碰不到文一劍,也就沒有那些傷心事了. 這麽想起來,受過的這些委屈,兜兜轉轉一深究, 原來都是自己的錯.

於是這一夜,媽媽哭的是妹妹,鍾靈哭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