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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神壇”的詩,兼評曾蒙詩

(2011-02-26 18:50:48) 下一個


詩歌是我(業餘)文學生涯的第一個裏程碑,我對她有著很深的情感和眷戀。少年乃至青年時代,總是把詩歌和激情、純情、清情、高尚、崇高、理想和浪漫這麽一切範疇聯係在一起。也難怪,那個年代,不管是寫詩還是讀詩,不管讀中國詩還是外國詩,古代還是現代,詩歌總是和那些境界聯係著,總是用於表達理想和情感一類的東西。情感又包括愛情和對家鄉、祖國以及親人的感情等等。

二十一世紀的第十個年頭,我開始接觸到了另類詩。這些詩,仿佛走下了詩歌固有的華麗和清高的殿堂,走進了最普通的生活領域,走進平民的心靈和視野。有異鄉土地上的遊民,有在布滿塵土的路上的民工;站台前,田埂上,鍋台邊;感冒、咳嗽、發燒……如此等等,都成了當代詩歌的筋骨血脈。

詩歌走下神壇,是心靈走下神壇的表現。心不平則鳴。心鳴,又是時代的回音壁。以往的心靈,被某種理想所激蕩,或被某種浪漫所牽引,鳴出來的是一種比較高亢的樂章;當代的心靈,回歸人生的基本層麵,折射心靈在物質和精神上的壓抑、彷徨、不確定感以及某些種情結和憤慨,鳴出來的是相對低沉的交響曲。回歸人生基本麵的東西,讀起來讓人感到親切、貼心,也非常容易理解和產生共鳴。

這些意象具體的現實主義詩篇,大大拓展了詩的疆域,紮實堅固了詩的根基。詩歌意象具體了,細節增多了,某種形式上仿佛拉近了詩和其他文學形式------ 散文甚至小說------ 的距離,但是,詩,仍然是詩,仍然有著它精粹的長短句式和它無可取代的一唱三歎的靈魂韻律。詩歌短小的篇幅裏蘊藏著作者廣袤的心靈空間。從古至今,真誠的詩歌,無論是現實主義還是浪漫主義作品,都是人類經曆了各種苦難和歡愉之後最純潔的文學結晶。

在我收錄的詩歌裏,像張玉紅,羅霄山,h好好,田大安,和慧平等詩人,都創作過這種風格的詩章。現在再欣賞另一位詩人曾蒙的幾首詩作。

 

曾蒙   旁觀者:見聞與目睹

 

在米易的路上

一大清早,我們朝米易進發。
我們在“奔馳”大巴上看到的事物,
與我們在“藍鳥”或其他車上看到的
沒有什麽兩樣。對我來說,
車外的植物也沒發生什麽變化,
雖然已經到了冬天的時候,
我還以為與夏天,與春天
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他們是那麽的
相似,我開始懷疑我的眼睛。
他又是真的,接近於我所觀察的
事物。我甚至認為,車內裏的人
也還是去年的模樣,還是春風得意,
談笑風聲,當官的仍然是當官的命,
當兵的仍然是當兵的料。不同的
可能還是我,因為我的心思不在這裏,
我的心在遙遠、飄渺、不可知的未來,
我的心就在這裏,就在此刻。我還看到,
在去米易的路上,今年的路比去年
要好走多了,路上的霧也比以前
濃的多了。甚至我認為,他們
所講的黃色笑話也沒有去年有水平。
在去米易的路上,我們不能認為
車開得很慢,車是會到的,
是的,車總會到達目的地的,
這個,我們都很放心。

2000/11/13


新世紀的一天

我要去看看,那些鳥兒,
他們以什麽樣的姿態,
飛落在我家外麵的枝椏上。
我真想問問,他們對生存的感受,
有沒有我們人類艱難,
有沒有我對陽光的敏感和疲倦?
我真想帶著新世紀的喜悅,
向飛翔在藍天的鳥兒致以節日的問候。
我又不知道,我們喜悅什麽?
就像現在,我真想問,鳥兒,
你飛向何方?你為什麽飛翔?
在我頭上飛翔的鳥兒不會告訴我,
在我家屋外歇息的鳥兒更不會告訴我。
他們累了,需要休息,需要重新飛行,
他們在選擇新的目標,在新世紀裏,
這就是他們的願望,他們的目的,
他們的馬達和他們的動力。

2001/01/15


四月的隱痛

我會對四月做出讓步。
我騰出了三月和二月,
我縱容了和風與沙塵,
我看著他們飛過了頭頂,
飛入了荒蕪人煙的遠處,
卻沒有留下灰塵,
沒有留下心中的傷痕。
四月的隱痛,在我的胸中翻滾,
我要去平衡,去忍讓,
做出玫瑰的模樣。
在清早,我認識了感冒,
在夜晚,我醫治了昏眩。
然而,我必須對江山和美人做出讓步,
甚至做出犧牲,這是我所不情願的,
違反了我的處事原則。
四月的隱痛,他悄然而至,
觸摸我們的臉龐,
觸摸我們的靈感和書本,
甚至也觸摸我們的陽台和花草。
四月的隱痛,就像無所不至的風聲,
就像無所不在的陽光和陰影,
就像桉樹吞噬著氧分,
處處隱藏著風的聲音。
隱痛的四月呀,
你殘忍地把我交還到一張白紙,
去麵對一堆無聊的文字,
去訴說我曾經引以為豪的光榮和夢想。

2001/04/03


沙漏

在我家的自留地邊,一堆亂石
被土埋住,上麵的南瓜結得圓滿,
南瓜藤在竹林裏攀沿,
南瓜葉毛茸茸的,我的手經常被刺得很癢,
也很疼。在我看來,高大的竹林
是我永遠不可企及的,我經常仰望它,
致使脖子酸痛……有趣的,還是低陷的
沙坑,裏麵的沙子細膩,手感很好,
適合玩耍。我常常看見父親在地邊鋤草、
挖地,在黃昏,他挖掘的聲音很響。
我看見父親勞動,他顯得愉快,不露聲色。
如果雨天過後,沙坑變成了窪地,
一股股水流於是漫出,更下麵的坡地
便能看見滲出的水漬,
田埂看起來潮濕。
後來,我知道了這是沙漏的作用。
後來,竹林被砍掉了,沙坑被填平了。
我便不再去玩了。
我也長大了,離開了老家。
那沙坑的作用是我的收獲,
過濾了我許多記憶、經驗。
父親舉過頭頂的鋤頭鋥亮,
在我童年的黃昏放射著一種特殊的光芒。

2001/07/17


路邊

更加精彩、更加疼痛的
是我看見的風景,是夜幕下
單調、沉悶而又寬闊的路麵。
在路邊,沙土對著遠方吼叫,就像
風聲割著喉嚨,寒冰收縮著刀鋒,
一樣的寒冷,一樣的鋒利和殘忍。
失望的、迷茫的
是我看見的風景,是一所房間。
繼續吼叫的是我身後的大江,
白天,它的沉默令我害怕,
夜晚,她的吼叫也令我害怕。
夜幕下的荒草在山上移動,
光禿的山巔反而成為映襯,
成為走動在高原的巨大的身影。
汽車的顛簸使我忘記了寒冷。
凜冽的風,稀疏的燈,
就像充滿仁慈的早年的事情,
當我望見行駛的 路麵,
我的心不由得湧現出一股溫暖。

2002.1.5


夢啊

夢啊,是一條多麽深邃的道路,
帶給我多少汗水、驚慌的心跳,
我在多少懸崖,在多少深淵,遇見過
多少危險的槍聲、陰暗的嘴臉。
是他們一再地確認我的未來,
我的在路上的飄搖,行走,
我分明看見了,那在恐怖的夜晚
無限延伸的茫茫夜色。
夢啊,我多少次與你遭遇,
就有多少神秘的麵影與我察肩,
就有多少黑暗的甬道逼我穿行。
我無援,並害怕在夢中的呻吟。
多少年了,我從夢中醒來,
多少年啦,我又回到夢中,
他們是多麽的親密,
又是多麽的反目為仇,
我時常能聽到夢中的 哭聲,
延續著一個又一個神奇的 夢。
我知道,這就是生活的 一部分,
或者,這就是我所理解的生活。

2002.1.6


新 年

花兒開了,鳥兒卻到遠方去了,
樹兒綠了,葉兒卻變成了秋天的腦袋,
路麵寬了,車兒卻越開越危險,
日子好過了,卻越來越想念從前,
人沒有老,可是卻念舊了。
我看見了,新年與舊年,
就像歌兒唱的那樣,
沒有兩樣。新年讓我看見了成長,
看見了燕子再也不飛回來了,
看見了藍天和白雲,看見了陽光
越來越新鮮,人們的麵容越來越
陌生。新年,讓我對著大海喊:
請你平靜一點。我想好好睡覺。

2002.3.17

虔謙:

從來沒有想過,詩歌可以這麽具體的反映人生。它不再有朦朧詩的躊躇羞澀和拖泥帶水,它坦然率真,直抒胸臆。讀曾蒙的詩,使我想起張玉紅(雲海蒼茫)的詩,也想起弗羅斯特的詩(徐淳剛翻譯)。曾蒙和張玉紅都是四川人,他們的部分詩句,仿佛是在生活沉重的石碾底下喘息,讀起來,叫我有隱痛之感,靈魂也仿佛跟著喘息。另一部分作品,特別是曾蒙的詩歌,則描繪了具體的景象和心緒。那些樸素無華的緩緩的言語,吟誦著現實的方方麵麵,人生的各種遭遇和心靈的綿綿思考,構成了現實主義詩歌的精髓。不管是迷茫、彷徨、憂傷、喘息,還是這一切之中詩人依然柔和的心腸,時而明媚的夢境和堅守陡峻的人格,這些真誠的長短句,作為一個時空的回音和映射,將永遠留存人間,和一代代的人們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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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虔謙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吉慶有餘的評論:

謝謝吉慶評論!
吉慶有餘 回複 悄悄話 別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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