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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和稻草一路奔赴美院,兩人都紅著眼睛,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哪個學校的學生到這兒來找人打架來了。我們先去找了雨芹,然後去男生宿舍樓找雲帆。我們跟樓下等著,雨芹好半天了才把雲帆帶下來。

我一見雲帆就哭了,我說,雲帆,對不起!我不知道說什麽好,喉嚨發硬,隻說得出這幾個字兒。雲帆站在陳凱迪對麵,他倆盯著對方,對峙了半天,陳凱迪從嘴裏吐出三字兒:對不起!雲帆一拳打到他臉上,他沒躲也沒還手。我從背包裏拿出雲帆送我的冬青葉項鏈和歐米卡手表,我說,雲帆,你送我的東西我都保存著,如果現在它們對我沒用了,我就退還給你,你再送給別的女孩吧。我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了。雲帆沉默了半天,然後歎了口氣,走過來把我擁進懷裏。我抱著他大哭不止,眼淚鼻涕弄了他一身。我說,我以為你不要我了。他用頭摩擦著我的耳朵說,怎麽會呢?親愛的寶貝兒。我破涕為笑,鼻涕跟著流到他肩膀上。他拿出紙巾幫我擦眼淚和鼻涕,一邊說,真是像小孩似的。我說,你以後不會再離開我了吧?他搖了搖頭說,我拿你沒辦法。稻草咳嗽了兩聲,自我解嘲地說,這兒沒我什麽事兒了吧?我由衷地說,謝謝你!稻草。稻草聳聳肩,轉過身走了。他走了不遠,我看見他舉起胳膊擦眼淚。

不久之後,聽說稻草跟校花戀愛了,我也常看見他倆在一塊兒。我心裏很高興,他總算找到自己的愛情了,我真心真意地在心裏祝福他。一次跟校園裏遇到他倆,我向他豎起大拇指,他跟我眨眼睛。那校花長得真漂亮,非常冶豔。

六月的校園裏,合歡樹開花了,開出了滿樹粉色的小傘。我和王盈經常跟合歡樹下談論著愛情和理想,也常跟林雲帆在合歡樹下說著甜得膩人的情話兒。

很快考試了,大家又進入緊張的複習階段。整天都跟屋裏呆著看書,校園裏空空如也。這次考試大家都挺認真,沒出現作弊的現象。大概已適應了大學的學習習慣,因為大學裏幾乎沒人督促,大多數時間都靠自己學習,所以剛進來的時候比較鬆懈。發成績時我高興壞了,我全部是A,王盈除一個B外全是A。我的成績是全係第一名。我們班同學說,這才不愧是我們的係花兒嘛。我得意地說,我這次總算無愧於大家了。

放鼠(暑)假了,我說,放鼠假了,就是老鼠放假了。我們班同學都啐我,放你的鼠假去吧,就你才是老鼠呢。我背著一個大包,和王盈手拉手走出校門,林雲帆的車正跟那兒等著我們呢。一上車,看見雨芹已跟前麵坐著。我們一路神侃,雲帆專心開車,偶爾轉過頭笑笑。雨芹告兒我們說,今年暑假她要跟她姑姑去日本學習繪畫,不能跟我們玩兒了。我們都大叫遺憾。我說,沒辦法,為了孟大畫家遠大的前程,我們姐兒幾個隻有犧牲了。

回到家,跟我老爸老媽貧了一會兒,吵著要洗澡。我家阿姨給我放好了水,我一頭栽進浴室。我媽跟外麵說,這一泡又是倆小時。每次回來,浪費得最多的就是水費跟電話費。我心裏說,這老太太,你想想你生我那會兒多不容易呀。好不容易養這麽大了,用你點水和電話還跟我叫板呢。我最大的嗜好就是洗澡,特別是熱天。往水裏一栽,那叫一個爽。我家的浴缸是那種很大的按摩浴缸,可以衝浪的,舒服極了。泡著泡著我跟水裏睡著了,我媽使勁兒拍門我才醒過來。我跳起來擦幹水,穿上浴衣走出去。我媽說,死丫頭,我還以為你跟水裏淹死了呢,嚇死我了。我說,老媽,你嘴裏怎麽就沒句好話兒呀。我媽說,你看看幾點啦?三個小時啦。我說,不就比以前多一個小時嗎?我媽說,我是擔心你呀,你要睡著了泡裏麵,泡死了我不白生了?我抱著她說,媽,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以後我少泡一個小時啊。我媽說,哪有你洗澡洗那麽久的?倆小時,你知不知道一個小時得多少水費電費天然氣費?我說,知道知道,以後我要掙錢了,我讓你一天24小時泡裏麵,而且我還不跟你算什麽水費電費天然氣費。我媽說,那我不成了一條魚啦?今兒晚上,我睡得特香,夢裏夢到我和林雲帆穿著婚紗,從撒滿玫瑰花的紅地毯上走進禮堂。估計我夢裏都笑得流口水了。

第二天下午,林雲帆來找我,我媽當著我誇了他半天,我嫉妒死了。雲帆說,那什麽時候你到我家裏去,也讓我媽誇你半天。我說,我才不去呢。我不去看你媽臉色。雲帆說,怎麽會呢?她喜歡還喜歡不過來呢。我說,是嗎?她怎麽會喜歡我呢?我媽就不喜歡我,我媽老說雨芹好,說雨芹又溫柔又能幹又懂事兒。雲帆說,我媽聽我的,我喜歡誰她就喜歡誰。我媽說,也該去雲帆家裏拜訪拜訪了。

第二天,我媽就幫我置辦了一大堆兒禮物,讓我去雲帆家裏。雲帆開著車來接我,我坐在他旁邊,我感覺就像是小媳婦兒去看望公婆似的。他家住的是二層別墅,好大的客廳,一個大魚缸裏養著漂亮的熱帶魚。我跟沙發上坐下,這沙發特大特軟,雲帆說是跟意大利買的。我今兒特地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帶長裙,特純特淑女。脖子上還戴了一條水晶項鏈。整個兒看起來跟中學生似的。我並攏雙腿跟沙發上坐著,挺直背脊梁,雙手輕握放在膝上。其實這些禮儀我打小就學過,平時就覺得拘束,但一到關鍵時刻革命需要的話,我裝起來也特像那麽回事兒。

雲帆的爸媽見到我,上下一打量,嘴角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裝著靦腆的樣兒,說伯父伯母好!他爸媽特熱情地招呼我坐,然後叫傭人倒咖啡、拿瓜果。談了一會兒話,他媽說初次見麵,也沒什麽送我的,就封了一萬塊錢做見麵禮。我捧著那錢,心都快跳出來了。過後,我問雲帆,你還有沒有什麽哥哥弟弟的?他奇怪地問,做什麽?我說,要再有幾個,那我不是發了?他說,做什麽白日夢啊?想發還不容易?隻要好好孝敬我爸媽,有的是錢給你。

吃了晚飯,雲帆開車送我到家門口,我舍不得他,就說再走走吧。我倆並肩走在街上,手牽著手,晚風吹到臉上,涼涼的。我們透過昏暗的街燈看天上的星星,雲帆說,要是有流星,我會許三個願。我問,哪三個願?他說,第一個,讓我和吳夢永遠在一起;第二個,讓我和吳夢永遠在一起;第三個,讓我和吳夢永遠在一起。我激動地撲到他懷裏說,我也要許三個願:第一個,讓林雲帆娶我;第二個,讓林雲帆娶我;第三個,讓林雲帆娶我。然後,我們在街燈映照的樹陰下接吻。

突然不知從哪兒躥出來幾個小流氓,一邊說,小妹妹跟我們玩兒玩兒,一邊對我動手動腳。我大叫起來,雲帆一腳踹倒一個。幾個小流氓把我們圍了起來,其中一個從腰裏拿出一把刀。雲帆一邊用手臂護住我,一邊還擊,漸漸招架不住。我嚇得一個勁兒尖叫。可偏偏這時候已經很晚了,街上根本沒幾個人。看看雲帆招架不住了,那把刀正要刺向他,我猛撲過去,向那拿刀的手臂一口咬下去。那人痛得大叫,反手用刀向我刺過來。我閉上眼,心想,這下跟這兒歇菜了。幾點惺熱的東東噴到我臉上,我想,鐵定是雲帆出事兒了。我睜開眼一看,一條手臂鮮血淋淋的,我驚叫起來。我再順著手臂看過去,原來那人是陳凱迪。我更吃驚了,我問:你怎麽在這兒?他說,少廢話,站一邊兒去。他和雲帆跟那幾個流氓打得難分難解。幸虧我知道雲帆學過幾天空手道。但看陳凱迪那架勢,也像是練家子。看了半天,我就差沒為他倆喝彩了。半晌,我才想起打110.幾分鍾後,巡警來了,那幾個臭流氓想逃,被抓住三個。我們搭110的順風車到醫院去給陳凱迪包紮傷口。

醫生邊跟那兒給陳凱迪包紮傷口,我邊問他,你怎麽會剛巧在那兒呢?不會是你布下的陷阱吧?陳凱迪生氣地說,君子坦蕩蕩,我再怎麽缺我也不會幹那種事兒呀。我說,好吧,我相信你!那謝謝你哦,今天幸虧有你。嗨!你學過空手道啊?他得意地說,那當然!才看出來,什麽眼神兒。我已是空手道藍帶。我說,真想不到嘿,高手呀。他說,那當然!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女生喜歡我呢。我說,你跟校花蠻相配嘛。一個文武全才,一個美豔照人。他突然生氣地說,瞎說什麽!都是他媽的庸脂俗粉。我說,你眼光不要太高嘛。瞧你自個兒五大三粗的樣兒,不要太挑剔了。稻草說,哦!現在瞧著我就五大三粗了,打架的時候怎麽不嫌棄?醫生給他消毒,他痛得大叫,雲帆走過去說,你要痛就用手抓住我的肩膀吧。稻草說,能不能用牙咬啊?雲帆蹲下身子說,隨便。稻草就真的跟雲帆肩膀上咬了下去。我揎開雲帆的體恤一看,幾個深深的牙印兒。我說,稻草,你真狠呀。稻草說,對情敵還能不狠?雲帆跟他肩膀上輕輕打了一拳說,看在今兒你救了吳夢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稻草說,嗨!我正想說你呢,這麽晚了不把人送家裏去,跟這大街上走什麽啊?自個兒又不是空手道藍帶,就少冒點險嘛。要是吳夢跟著我,我鐵定不讓別人動她一根頭發。跟著你還整天擔驚受怕的。雲帆說,你了不起啊?我也學過空手道的,趕明兒我還是黑帶呢。稻草說,反正不管怎麽說,你以後首先得保證吳夢的安全和健康,然後再談什麽浪漫吧。

我看他倆又要吵起來,我趕緊打岔說,稻草,你今兒怎麽這麽巧啊?稻草抖著大腿,不以為然地說,我就是設計來害你們的呐。我說,你不跟我說實話,我讓你再也見不到我。他急了,趕緊說,我在你家大門口守了三天了,今兒剛見到你,就瞧見你跟這小子在一起,然後又看到你們接吻,再然後又看到你們遇到小流氓。我看看這小子不行,趕緊出手了。要不然我也不出手了,免得人家好不容易得來的英雄救美的大好機會又錯過了。雲帆說,你別老跟我過不去,好不好?從今兒起,你就是我哥們,有什麽事兒說一聲兒就行。稻草笑著說,我敢高攀嗎?林大少爺。雲帆說,是我不敢高攀呀。領事的公子,不要嫌我一身銅臭味兒就行了。我說,好了好了,你們真是不打不相識。

過了幾天,王盈說去爬長城。我說,大小姐呀,你丫腦袋進水了呀?這麽大熱的天兒,去爬什麽長城。王盈說,這幾天涼快,反正沒事兒做,去欣賞欣賞我們中國人民的偉大工程嘛。我說,行吧,我舍命陪君子吧。

收拾好背包,穿了一身休閑裝,踱著方步來到大門口。隻見一行人都有王盈、梁文龍、蔡坤、馬蜂,陳凱迪和林雲帆正往這邊走。我拉著王盈說,你丫今兒找的人怎麽全都是情敵呀?她看了看說,你丫找的還不是?我說,現在陳凱迪和林雲帆是哥們啦。她驚訝地大張著嘴,我用手把她嘴巴合上,我說,呆會兒告兒你。

在旅遊車上,幾個情敵跟那兒神侃,我心裏奇怪這男生跟女生就是不一樣。女生倆人要是情敵的話,隨時都仇人似的;男生可奇怪了,沒事兒的時候還跟哥們一樣。我跟王盈講了陳凱迪救我和雲帆的事兒,王盈豎著大拇指說,這小子真棒!你丫好福氣呀,倆校草。我在她肩上捶了一下說,我正跟這兒愁呢。你還笑。她說,有什麽可愁的?一個已經到手了,另一個還跟在P股後麵保護你。這下不怕林雲帆欺負你了。我說,那是。

到了長城,爬了沒多久,我就開始報怨王盈,不知道你丫今兒哪根筋搭錯了,硬要來爬長城。這長城不知道爬了幾百遍了,它不還是一長城嗎?今兒我相信它變成別的什麽東東啦?王盈說,今兒人不一樣嘛,心情也不一樣嘛。不信你十年後再來,那時候就又不一樣了。雲帆把背包交給陳凱迪說,我背你上去。然後在我麵前蹲下來,我對王盈說,不好意思啊?然後躥上雲帆的背。陳凱迪跟後麵吼,雲帆,要不我幫你背吧?雲帆氣喘籲籲地說,不用啦!雲帆跟上麵剛放下我,梁文龍也背著王盈躥了上來。先鋒詩人邊走邊跟那兒吟詩:啊/長城/你多麽堅強呀/經過了這麽久的風風雨雨/你依然堅挺無比。

陳凱迪提出跟雲帆賽跑,看誰先衝到鋒火台那兒。他倆爭先恐後地像前衝去,我們跟後麵當啦啦隊。馬蜂走到我身邊來說,吳夢,你丫好樣兒的。我還跟那兒做美夢呢,你不聲不響地就弄了倆校草。我說,對不起!馬蜂。他擺擺手說,沒什麽對不起的!沒關係,隻要你幸福就好了。我這下是沒信心再追你了。哎!當初隻有林雲帆,我想自個兒還有點兒希望,現在陳凱迪也這樣,我是一點兒信心也沒有了。我宣布放棄,那封情書就全當是一笑話兒吧。我說,以後還是朋友,好嗎?我舉起手來,他用手掌在我手掌上拍了一下。

等我們慢騰騰地走到鋒火台那兒,陳凱迪和林雲帆已經跟那兒坐著乘涼了。看樣子雲帆輸了,兩個背包都由他背著。我說,你輸了?陳凱迪笑著說,龜兔賽跑嘛,龜當然必輸了。我說,誰是龜呀?不準你欺負我們雲帆。大家都跟那兒起哄,林雲帆什麽時候都成了你們的啦?我跟雲帆臉紅紅的。大家又跟那兒叫雲帆談談是怎麽追到我的,問我們第一次接吻是在什麽時候,還問我們什麽時候結婚。我們倆都臉紅紅的跟那兒傻樂,不知道怎麽回答。陳凱迪說,以後結婚的時候再讓他們交待吧。幫我們解了圍,他又跟雲帆說,這一段要不要我幫你背她呀?我看你怪累的。雲帆趕快站起身來說,不用不用。然後背起我就上去了,留下陳凱迪跟那兒失落了半天。中午,跟長城上吃著帶去的幹糧,邊吃邊感概著當年紅軍二萬五千裏長征是怎麽過來的。

下午,下起了毛毛細雨,王盈說,回吧。一夥人冒著斜風細雨往回走,幸虧雨一直沒下大。雲帆送我回到家,一進門我媽就嚷,死丫頭,下雨了還不知道早點回來,淋感冒了怎麽辦?然後小跑著去廚房拿了兩張毛巾,一張遞給我,一張就拿在手裏幫雲帆擦著頭發。我嫉妒死了,我說,媽,你好啊,你這麽心疼他,還不如讓他做你兒子嘛。我媽說,瞧你說的,兩個我都疼。然後又幫我擦起來,我靠在她身上說,媽真好,家裏真好。吃了晚飯,我送雲帆出去,在樓梯口,雲帆抱著我就啃,正巧我媽下樓去倒垃圾,撞見了。我向她伸了伸舌頭,然後叫雲帆走了。

回到家裏,我媽把我數落了一通。叫我現在不要跟雲帆過份親熱,不該做的事兒千萬別做。一個女孩子,要是一旦出了什麽事兒,這一輩子就完了。還叫我要常去看看雲帆的父母,我說,你不就是想我再去多賺點見麵禮什麽的嗎?我媽笑著點著我鼻頭說,媽都是為你將來著想,讓公公婆婆多喜歡你一點兒,以後跟人家家裏少受點氣。

兩天後,我正睡意朦朧,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陳凱迪。我尋思著,這廝今兒想做什麽呢?接聽了,才知道他今兒不知道發什麽神經,要拉我去暴走。還用一副勿庸置疑的口吻說,我在你們大門口等你,趕快下來。沒辦法,我知道我上次欠人家人情啊,於是隻有穿戴整齊了,向大門口跑去。

他今兒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裝,背心短褲,配上他曬成古銅色的皮膚,真是酷斃了。他拉著我從我家大門口開始,一路上穿大街過胡同,冒著越來越大的太陽,流著越來越多的臭汗,在我們親愛的首都北京勇往直前地暴走。我說,稻草,以後你要記住跟你女朋友說句話。他轉過頭來看我,我說,你就跟她說,首都沒了大街,北京沒了胡同,你才與她絕。真希望你能找個酷愛暴走的女孩,我就免得受這罪了。這次暴走才讓我對我們親愛的首都驚訝無比,我心想,我們北京咋這麽大呀?我看看稻草,隻見大滴大滴的汗從他臉上流下來,他好像不知道似的,隻管往前走。我也隻好跟著走。哎!誰叫他是我和雲帆的恩人呢。我心裏叫著,雲帆哪,你咋就沒練到空手道黑帶呢?害我跟這兒還人情還得好辛苦。這日頭也是,越熱它還越大。我邊抹著額頭上的臭汗,邊感歎著首都人民真偉大,居然修了這麽大一城市。不好,覺得頭昏,腿也邁不動了。咕咚一聲兒,我栽倒在地。我想趕明兒報紙頭條該刊登:吳夢同誌,因於首都北京陪稻草暴走而以身殉國。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眼裏透進一絲光亮來,我心想,我還沒死。然後,我看見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稻草親切的笑容。我想來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起來狠狠打稻草一頓,結果手腳都使不上勁兒。稻草高興地說,她醒了!她醒了!然後他把頭湊近我的臉,看著我。我心想我是不是該交待交待臨終遺言了。我問他,我還能活多久?他轉頭看著醫生,醫生笑著特和藹,小姐,你活不了多久了,還可以活一百歲呀。我問,我生什麽病了?醫生依然特和藹地說,沒什麽病,隻是中暑昏倒了。我說,我這是在醫院呀?我看了看四周,這大概是特護病房,裝修得特豪華。我心想,這一天得花多少錢啊?稻草說,這是在我家裏。這位是李大夫,我家的私人醫生。啊?我說,這是在你家裏?我一咕嚕撐起半截身子,我說,不行,我得走啦。可就是沒力氣下床。我又躺回去說,稻草,你把我害苦了。要讓你爸媽看見,準以為我勾引他們兒子來了。稻草說,沒關係,我爸媽都很開明。我說,你這什麽話兒呀?稻草撓撓腦袋笑了。

中午,稻草爸媽回來了,我也可以下床了。跟客廳裏坐下,稻草跟他爸媽介紹了我。他爸媽都滿意地點頭。我心想,這可慘了,他們鐵定以為我是稻草的女朋友了。可千萬別送什麽大紅包呀,要那樣,我可怎麽辦呀?要吧,不能要;不要吧,又怎麽舍得那麽多的人民幣呢?還好,他爸媽隻是特親切地詢問了我一些情況,以及對稻草的看法,還責怪稻草說這麽大熱天不該拉我去暴走。我趕緊說,是我自個兒想去的。他媽因為這特滿意地看了我一眼,心裏鐵定覺得我是一特溫柔體貼的女孩。其實我隻是感激稻草罷了。

吃過午飯,稻草送我回到家。我媽見我臉色不好,一個勁兒地問東問西。我說,沒什麽啦,就是去暴走了一會兒,曬了會兒太陽,中了會兒暑。我媽說,什麽?中暑了?這麽大熱天兒,去暴走?你不要命了?我說,媽,有客人呢。你不要隻顧跟我講話嘛。我媽這才反應過來說,噢!這位同學,你請坐呀。然後又忙著倒水去了。我介紹說,這位是稻草,哦,他叫陳凱迪。我媽上下打量了人家半天,讚賞地點了點頭。陳凱迪特親熱地叫著伯母,比叫他媽還親熱。我媽也特熱情,給他削水果,對他的熱乎勁兒一點兒也不亞於對林雲帆。我心想,真不愧是我們家的外交家。要是我還有個姐姐或者妹妹什麽的,那陳凱迪鐵定是我姐夫或妹夫。稻草走後,我媽要我向她做匯報。我一一向她匯報了陳凱迪追我的經過,以及後來救了我和雲帆,再後來拉我去暴走結果我昏倒被他弄到家裏,見到了他的父母等等情況。我媽說,這小子很不錯呀,我覺得比林雲帆還強點兒。我說,媽,我都沒心花,你倒心花起來了。我跟稻草沒戲,我這輩子跟定林雲帆了。

吃過晚飯,我爸跟我對麵沙發上坐下說,丫頭,爸爸跟你商量件事兒。我說,你說吧。他搔搔頭不好意思地問了陳凱迪的一些情況,然後特正經地說,丫頭,我怎麽琢磨著你跟陳凱迪這小子更相配呢?我瞪著他說,爸,你有話就直說吧。我爸狠狠吸了兩口煙,摸摸沒幾根頭發的腦袋說,夢兒,爸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你嫁個好人家。當然啦,林雲帆很好,但是他家畢竟是商人,沒什麽後台。這陳凱迪就不同啦,人家老爸是駐澳領事呢,媽媽又是高級翻譯,哪裏不能認識倆高級官員呀?你要跟這小子好上了,對爸爸的前途是不是特有利呀?我說,爸,你甭想!你別拿人家的終生幸福當你往上爬的台階啦。我這輩子隻要林雲帆了。你要有本事兒,再跟媽生一丫頭片子出來,沒準還趕得急嫁陳凱迪。我爸怕了我了,擺擺手說,你看你看,爸就是隨便說說嘛。你要林雲帆也挺好,這小子也挺好。我爸走過來,拍拍我的頭說,好好好,別生爸爸的氣啊。我從小跟我家裏就是一小霸王,我媽還經常跟我叫板,我爸在我家是三等公民。我向他伸伸舌頭,翻翻白眼。我記得我幾歲的時候,有一次我爸把我逼急了,我說,你信不信,我再鑽進我媽肚子裏去,再也不出來,讓你再也見不到我。至今我們鄰居還拿這事兒當笑話說呢。

這幾天,我爸都在極力勸說我跟稻草好,每次我都有辦法把他糊弄過去。這天林雲帆打電話過來說,要帶我去郊外遊泳。我一聽,就著急了,我體育成績打小就好,但就是不會遊泳。我媽老叫我旱鴨子。我爸教了我幾個暑假,我就是不會。跟岸上比劃動作倒是比劃得挺好,可一到水裏就慌了,四肢跟水裏亂撲騰。我對著話筒說,我不會呀。雲帆說,我教你。我已約好王盈和梁文龍了。

一行人開著車來到郊外一條河邊,這河真清澈,連水底的沙石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和王盈躲在小樹林裏換了泳衣,走過來。兩個男生眼睛都直了,使勁兒盯著我們看。我倆說,色狼!今兒叫我們來遊泳,是什麽居心呀?梁文龍說,這可都是雲帆的主意。我說,你倒是會推啊?自個兒沾了光不說,還讓我們雲帆背黑鍋。雲帆不說話,就跟那兒望著我們傻笑。然後,他站起身拉著我的手,走向河邊。一沾到水,我就大叫起來。雲帆說,別緊張,我拉著你呢。我小心翼翼地走進水裏,一邊用雙手緊緊抓住雲帆的手。雲帆把我放倒在水裏,然後在前麵牽著我的雙手,倒退著走,讓我學著用腳拍水。其實這些動作我都很熟悉了,就是不敢放開膽子遊。現在有雲帆牽著我,我就大膽地遊了起來。雲帆說,你不是遊得很好嗎?然後,他放開手,想讓我自己遊。誰知他手一鬆,我一下就栽水裏去了。我在水裏撲騰著,嗆了幾口水,想叫雲帆叫不出聲兒。心裏正著急,雲帆把我拉了起來。我一下急哭了,我說,好你個雲帆,你是故意想謀殺我吧。雲帆眯著眼睛笑,水映著太陽光反射到他臉上,一閃一閃地真好看。我站在水裏向他潑水,他從水下潛過來抱住我。我們在水裏接吻,陽光在我們肩上跳動。我倆在水邊的草地上並肩躺著,我感到他呼吸很急促。我也很激動,我轉過臉望著他。他轉過身,用手抱住我。我突然想起我媽說的話,我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

這時,王盈和梁文龍跑了過來。看他倆那樣,我說,他們是不是戀愛了?雲帆說,看起來像那麽回事兒。王盈說,你倆怎麽不遊啊?跟這兒T情呢?我打著她說,胡說什麽!王盈拉著我就往水裏跳,我被她拉得一下栽倒在水裏。她手一鬆,我跟水裏撲騰著,看看沒人來救,心裏一急就使上以前跟岸上比劃過幾百次的動作了。突然我頭撞到一團泥上,停了下來。我在水裏站起身,原來已經遊到岸邊了。我一看,雲帆他們正跟對岸向我招手呢,叫我遊回去。我試著往水裏一跳,往前遊了幾下,越遊越暢快,幾下遊到了對岸。雲帆一把把我拉上岸說,這不學會了嗎?我說,你都不擔心我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掐死你。我要是做了淹死鬼,也要把你拉下來跟我一起。他說,那是,你到哪兒我陪你到哪兒。陽光在他睫毛上跳動,他睫毛上的水珠閃動著彩色,帥呆了。這一切猶如在夢裏一樣,充滿了詩情畫意。我抱住雲帆說,這是夢嗎?如果是夢,不要讓我醒來。雲帆在我耳邊輕語,夢,我跟你在一起呢,永遠永遠。

整個暑假都過得很開心,大家經常在一塊兒玩兒,我跟雲帆的愛情突飛猛進,王盈跟梁文龍好像也進步挺快。陳凱迪偶爾會帶著校花跟我們一起玩兒。我爸媽經常爭論著我跟雲帆戀愛好還是跟陳凱迪戀愛好,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我媽很喜歡雲帆,我爸就老想我跟陳凱迪戀愛。這老頭子,這麽大歲數了還一心想著升官呢。

開學了,我們一行人坐著車又回到了青青的校園。一進校園,我就張開雙臂對空氣來了個擁抱,我說,親愛的校園啊,我們又回來了。同學們都罵我神經病,說準是中文係的,隻有中文係的才這麽神經質。我發現今年學校裏穿超短裙的特多,我跟王盈說,怎麽都喜歡跟我學啊?弄得我一點兒個性都沒了。王盈對我翻翻白眼兒說,沒聽人說今年流行超短裙啊?我這才注意到她丫也穿了條超短裙。我說,王盈啊,虧你還是我姐妹。你別穿超短裙跟我搶風頭好不好?她說,我偏要穿!我氣得在她後麵跺腳。

可惜好景不長,沒多久學校就開大會說,現在校園的風氣越來越不好了,很多女生都穿著超短裙在學校裏招搖過市。我們這裏是學習知識文化的地方,是需要有一個嚴肅的氛圍的。而不是酒樓,不需要大家賣笑或者露胳膊大腿什麽的。校長很嚴肅很嚴肅地講了很多有關超短裙有傷風化的話。於是,學校各單位就超短裙事件做出了不同的反應。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咱中文係的女生,我們在宣傳欄的顯要位置寫了一首打油詩:幾千師生齊爭吵,隻因裙子太短小。具體情況怎麽樣,宣傳欄裏有報道。

第二個發表聲明的是年年虧損的校醫務室,他們寫道:感冒是病毒引起的,而絕非寒冷。

第三個站出來並做出強烈抗議的是校女生部,她們寫道:我們要自由,不要束縛。

校圖書館曆來是學校的先進集體,這次自然也不甘落後,他們寫上:超短裙可以使我們的眼睛消除疲勞。

食堂經過再三考慮,也在欄上寫道:其實超短裙和排骨一樣,隻是縮水而已。

數學係寫道:超短裙不過是將長裙做了減法而已。

曆史係寫道:超短裙不過是女生們將舊長裙剪下一截兒,以留做自己成長的紀念罷了。

環保係寫道:超短裙容易使周圍綠色的空氣變黃,從而汙染空氣。

物理係寫道:布是很好的絕緣材料,有礙人與人之間的溝通。

經貿係寫道:建議學校成立貿易社團,把眼鏡賣給男生,把長統襪賣給女生。

美術係寫道:人體是最具天然美的物體,為什麽不讓美顯露得更多呢?

生物係寫道:人和野獸的區別,並不在裙子的長短,而是看見長裙短裙時的不同眼神。

法律係寫道:法律不會判超短裙的刑,隻會對因超短裙而犯罪的罪犯判刑。

體育係寫道:超短裙可以使網球運動員發揮得更好。

政治係寫道:解放前,咱們中國人剪辮子是為了破除封建;而今天,咱們女生剪短裙子是為了迎接新時代的到來。

公共關係係寫道:現在已進入WTO,咱應該向國際靠攏。

連特困生聯合會也耐不住寂寞,寫道:請伸出你援助的雙手,給我們更多的布料。

全校師生為之嘩然,笑得大跌眼鏡兒。在大家的一致努力下,最後學校超短裙事件就不了了之了。初秋燦爛的陽光下,女生們依然穿著超短裙邁著纖細的美腿在校園裏流連,男生們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隨風飛揚的裙擺。

開學一周後,雨芹回國辦個人畫展,邀林雲帆一起參加。雲帆將自己畫的幾十幅畫像全拿去參展了。結果,雨芹的畫賣得很好,雲帆的畫根本無人問津。雨芹說是因為雲帆的畫太另類太抽像了。我也不懂畫,不過我看到雲帆痛苦的樣子,我心裏很難受。王盈、梁文龍和陳凱迪也都參觀了畫展,看到雲帆失敗都很難過,大家都安慰他。雲帆一直保持沉默,但眼裏充滿了憂傷。他跟我講,這是他第一次嚐到失敗的滋味兒,從小他繪畫的天賦就被老師們重視,美院的老師也都說他的具有相當高的天賦,將來一定會成為大畫家。他自己也有相當的自信,沒想到第一次開畫展就一敗塗地。幾天來,雲帆都很痛苦,甚至懷疑起老師們的評價,懷疑自個兒有沒有這方麵的天賦。我努力開導他,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讓大家承認他呢?沒辦法,我隻有輕輕攬住他的頭,像哄小孩子似的安慰他。

畫展開了將近一個月,即將結束的時候,突然來了一位大買主,指名點姓買下了雲帆的所有畫。我們高興極了,特別是雲帆。他高興得蹦起來,差點沒把屋頂撞個洞。靜下來後,大家都很好奇,都想知道那位大買主是誰。去問畫展的工作人員,他們都說不知道那人是誰,反正一來就指名點姓要買雲帆的畫。雲帆覺得很困惑,他說自己一點名氣都沒有,不可能有人是衝著他的名氣而不是衝著畫來的啊。雖然不知道是誰,不過我們還是很高興,因為雲帆總算成功了。

秋天又來了,牆上的爬山虎又開始變紅了。一年了,這一年使我從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女孩轉變為一個成人,經過淚水的洗禮,我已變得成熟起來。我常趴在窗戶上看著從校園裏走過的大一學友,想起自個兒去年穿著U2超短裙走進校園的情景。有時也想起潘浩,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不知他現在是否幸福。想起自個兒血淋淋慘兮兮的初戀,心裏還覺得酸酸的。偶爾跟王盈在一起回顧過去,想起一些小時候很較真現在想起來覺得特幼稚的事兒。有一次期末考試,我考了第一名,王盈考了第二名。回去她媽就說,我還不如要吳夢當我女兒呢。她覺得很沒麵子,後來就來求我下學期別考得太認真,讓她當第一名,我當時很爽快地答應了。結果,下學期期末考試,我又是第一名,她考了第三名。她氣得哭了,她衝我吼,你幹嘛考那麽好?你說話不算數,我跟你割發斷義。她用鉛筆刀割斷自己一小縷頭發,然後拂袖而去。我撿起她扔在地上的頭發,哭了一天。第二天就去找她,我說本來我想負荊請罪來著,但找不到荊條。她就笑了說,誰要你負荊請罪?不過,因為你不守信用,我得罰你幫我複習功課,保證我下學期至少考到第二名。就這樣,我們又和好如初。說到這事兒,我倆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時候怎麽會那麽幼稚呢?考試怎麽能求別人讓呢?回顧過去之後,當然往往是展望未來。王盈說,畢業後我找家報社去當編輯,然後做到總編。我說,我要寫小說,成為國際作家,爭取成為中國第一個拿諾貝爾文學獎的人。王盈想起馬蜂那時候說的話,我要是學中文,鐵定是中國第一個拿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然後我們又一起回顧馬蜂的種種好處,他個性開朗幽默,做人特瀟灑。知道我跟林雲帆戀愛後,就自動退出了,但經常跟校園裏見麵時照樣是滿麵春風,好像什麽事兒也沒有似的。我們又談到結婚,我說我這輩子耗定林雲帆了。我問王盈,是不是打算跟梁文龍做柴米夫妻了。她點點頭說,看起來有這趨勢。日子在平淡和甜密中一天天度過,我們都以為我們的生活從此就一帆風順了。經過去年的風浪,我們都特珍惜這種風平浪靜的日子。大家偶爾在一起聚一聚,都挺開心挺輕鬆。陳凱迪和林雲帆也真的把對方當哥們一樣。陳凱迪最近好像真的和校花熱戀了,問他又不承認,隻說是好朋友。

這天陳凱迪過生日,他老爸正好從澳洲回國,想給他舉辦一次Payty,於是他邀請我們參加。中午下了課,我們就乘著他家的車直奔他家而去。他爸特地派了兩輛車來學校接我們。

到了他家別墅,小雨點一直驚訝得把嘴張成O形。我說,你別再練習O的發音了,讓人家爸媽看見還說我們沒見過世麵。他爸媽開始看到我,特親熱。後來看見我跟雲帆特親熱的樣兒,又看看校花對陳凱迪那熱乎勁兒,眼裏就帶著疑問搖著頭。那神情兒是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搞不懂。不過,他爸媽還是挺開明,跟我們一塊兒瘋一塊兒鬧。一開場,就給我們跳了一段華爾茲,跳得挺好,贏了個滿堂彩。他爸說,當年他媽就是因為我華爾茲跳得好,才從眾多的追求者中看中了我。我們大笑。開始都以為他爸媽鐵定很古板,沒想到這麽隨和風趣,大家就放開了膽子玩兒。跳蚤樂隊的成員都邀請他媽媽跳舞,我們幾個女孩也輪流邀請他爸爸跳舞。我們都說,他爸媽年輕時鐵定是一對金童玉女。把他爸媽樂得臉都笑開了花兒。

接著,校花為我們彈了一曲《秋日私語》,不管聽不聽得懂,反正大家都一個勁兒鼓掌。大家又要求我和王盈跳一段芭蕾舞,因為大家都知道我倆是從小學芭蕾舞的。沒辦法,隻有獻醜了。最後是跳蚤樂隊的表演,大家自然給以最熱烈的掌聲。我們都勝讚陳凱迪,雲帆說凱迪是他學習的榜樣,校花也羞羞答答地表答了對稻草的傾慕之情。他父母見我們都這麽喜歡陳凱迪,高興得不得了,晚上帶我們去西餐廳饕餮了一頓。回來大家自由活動,看碟子的看碟子,彈鋼琴的彈鋼琴,打牌的打牌。雨芹跟他父母在那兒談論英語、繪畫、澳大利亞。我聽見他媽媽說,今天見到你們我才覺得遺憾,沒有多生幾個兒子出來。雨芹特乖巧,立馬認他媽為幹媽,又轉過頭去叫他爸做幹爹。我聽著怎麽覺得這麽肉麻。不過,誰都不得不承認,雨芹特懂事兒,特討人喜歡。從小她不管走到哪家,大人都立馬被她迷惑住,然後就後悔沒生出這麽個女兒來。我曾跟她說,你真是一禍害,隻要有你在,大人就不疼我們了,幸虧你不是我親姐姐。後來時間晚了,他父母留我們在別墅裏住。客房住不下,陳凱迪就把自個兒的臥室讓出來給我和王盈住。

我倆走進去一看,那房間布置得真豪華,而且很有個性,牆壁上掛著犀牛頭骨一類的古怪玩意兒。我說,這些個骷髏骨千萬別半夜活過來了,那我倆不被嚇歇菜了才怪呢。王盈說,稻草這廝膽兒蠻大的,每天伴著這些東東睡覺居然睡得著。一夜無夢,早上起床,望著窗外的晨曦伸著懶腰,我對王盈說,在別墅裏睡覺就是不一樣。王盈說,沒什麽感覺,反正隻要想睡,哪裏都能睡著。然後特蔑視地看了我一眼說,我發覺你越來越崇尚資本主義了。想想咱們廣大的窮苦老百姓吧,生活別太靡爛了。我說,就你還為咱們廣大的窮苦老百姓著想?切!你把你那件米雪兒的大衣捐了吧,值人家一年的生活費呢。她打著嗬欠說,我爸媽每年都要捐出去好多衣服啊。我正想還嘴,一下看到了一樣東東,我心裏一驚。忙拉王盈過來看,我說,你看看,這好像是雲帆的畫呢。我倆仔細看了看,那上麵真有林雲帆蓋的章。我翻了翻,一大疊呢。王盈說,奇怪了,這些畫怎麽會在這兒呢?我突然明白了,鐵定是陳凱迪這傻子想幫雲帆,買下了這些畫。

洗漱完畢下樓時,我看見雲帆,跟他講了這事兒,我意思是趕快感激人家。誰知雲帆聽了這話,跑到人家房裏去,拿了畫像下樓,站到陳凱迪麵前說,你太小瞧人了!錢我下午還你。然後轉身就走,也不叫我走。這是他第一次丟下我自顧自地走,也是第一次這麽生氣。我看見陳凱迪臉都變了,我知道他也很生氣。我不由得也對雲帆生起氣來,什麽一片好意,不領情不說,還好像人家得罪了他似的。雨芹說,這些搞藝術的都這樣,不發脾氣則已發起脾氣來嚇死人。凱迪好心幫他,但他倒覺得人家是瞧不起他。本來,一位畫家的畫如果以這種方式被人買走,本身就證明他實力不夠,所以他很生氣。我們聽後,雖然覺得可以理解,但我覺得雲帆太不懂人情事故了。

下午,雲帆來找我。他說,我把錢還給陳凱迪了。我不需要別人這樣來同情我,我是畫家,我要以實力來征服別人。我說,其實凱迪是一片好意,你不要怪他。他說,我知道,我很感激他,但我不能接受他的同情。我會以自己的實力來征服別人的。我說,雲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位偉大的畫家。後來,雨芹告訴我,雲帆幾乎跟瘋了一樣地畫,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呆在畫室裏。我知道,這次畫展的事情刺激了他,他不甘心就這樣失敗,所以才這麽努力。我相信,他一定會成功的!我寫的東東也在越來越多的報刊雜誌上發表,下一步我準備寫長篇了,寫我自己的成長過程。希望畢業時我已成為知名作家,而雲帆也已成為有名氣的畫家。

這天下午有課,剛上到最後一節課的時候,手機響了,因為上課不方便接聽,我便掛了。一會兒,又有短信發過來,我一看,是雨芹發的,說是雲帆出大事兒了,叫我快過去。雖然不知道什麽事兒,但我預感到這次鐵定壞菜了。因為雨芹不像我和王盈那麽愛鬧,一般她是不會開這種玩笑的。我偷偷溜出教室,衝向校門口。一出校門,就手腳並用地招手打的,一上車就叫司機快開。到了美院門口,跳下車我就向男生宿舍猛衝。途中撞倒了一個纖弱的女孩,我邊道歉邊跑。

蹬蹬蹬上了樓,一腳踹開門,看見雲帆跟那兒坐著,我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我氣喘籲籲地跟他對麵的床上坐下說,你幹嘛?拿我尋開心呀?要是想不通想自殺,那先把我殺了吧。我第一個念頭就是雲帆因為鬱鬱不得誌而想自殺。雨芹說,吳夢,不是……話還沒說完,就噎住了。我一看更著急了,我說,到底兒什麽事兒你們總得讓我知道呀!雲帆臉色蒼白,一直低著頭,目光呆滯地盯著地麵。雨芹半天才緩過氣來說,吳夢,你別傷心,你要相信雲帆。我說,芹兒,你說吧,我能挺得住。雨芹使勁兒握住我的手,臉色蒼白地述說著。

今兒下午,雲帆正在畫室裏,突然闖進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那女人說來找某教授,雲帆告兒她教授不在。她湊到雲帆麵前,假裝看他繪畫,身子一個勁兒地往雲帆身上蹭。雲帆看她一眼說,請你出去!誰知她非旦不出去,反而對雲帆動手動腳起來。於是雲帆站起身來,推著她出畫室。她打開畫室門兒,就撒起潑來。她一隻手扯住雲帆,一隻手拉開自個兒的胸衣,大聲叫嚷著。同學們和老師都跑了過來,那女人說自個兒到畫室來找人,雲帆非禮她。雲帆說,大姐,你別誣陷人。她打了雲帆一巴掌,硬說雲帆對她動手動腳侮辱了她。我跑來時,那女人正跟那兒大聲向眾人述說雲帆非禮他的細節。雲帆跟那兒氣得發抖,打她不行,可又說不清楚,因為當時畫室裏隻有雲帆跟那女人兩個人。我走過去,我說,大姐,請你自重!他是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大學生,怎麽也不可能調戲你一個三十幾歲的老大姐。那女人還想鬧,我說,我是他女朋友,請你走開!那女人這才走了。

靠!那女人是誰?帶我去找她。我一巴掌拍在床上,估計要不是鋼絲床床梁都會斷了。雨芹說,誰都不知道她是誰,或者從哪兒來,都說從來沒見過。問門衛,隻說她打聽過畫室在哪兒,說是去找一位教授。我說,隻要我找到這女人,我一定把她碎屍萬斷。雨芹說,找那女人目前不好找,目前最重要的事兒是解決雲帆的問題。這事兒鬧得全校皆知,雲帆不可能再在這所學校呆了。我說,那轉學吧。雨芹說,是,隻有轉學。而且也隻有跟他父母講實話。雲帆已經氣傻了,我和雨芹安頓他躺在床上休息,然後約了王盈坐上出租,直奔雲帆家。

一見到雲帆的父母,我就潸然淚下。話還沒說,我先抱著他媽哭了。王盈和雨芹看我哭了,也忍不住哭也起來。他父母已經預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了。他們以為雲帆出車禍,快死了。還是雨芹比較鎮定,她斷斷續續地述說了事情的經過。雲帆的爸媽聽了,幾乎氣得昏死過去。他們家在京城是有名有姓的人家,這件事兒簡直丟足了他們的臉麵。還是他爸爸比較鎮定,他分析說,這件事情肯定是一個陰謀,不知道雲帆得罪了誰。那女人一來就直接打聽畫室在哪兒,肯定是有備而來的。我說,是的,我想也是。可雲帆平時為人挺好,沒聽說跟誰有仇啊。王盈想了半天說,那就是我們的原因了。我和吳夢得罪了不少人,會不會是他們為了報複吳夢而設的計呢?我拍著腦袋想了想,我說,那鐵定是蝴蝶管家,那女人一直跟我們有仇。而且上次她見到雲帆時就搔首弄姿的,說不定是她找人暗算的雲帆。分析結果,大家一致認為蝴蝶管家最可疑。大家最後一致認為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讓雲帆轉學。商量妥當,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

可事情遠沒我們想像的那樣簡單,第二天我們學校裏便傳遍了這件事兒。這事兒傳到我們校就變了味兒了,都說美院有個叫林雲帆的男生,跟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不清不楚,人家找到美院去了,林雲帆還不認帳。而且還有人說,這些有錢人的子弟本來就是玩弄女人的高手,一點兒都不奇怪。還有人說,聽說那小子還跟我們校中文係的係花有一腿兒。看來那係花也不是什麽好貨,誰給錢就可以上,還跟一三十幾歲的老女人分享一個男人。我聽得肺都氣炸了。王盈也跟那兒氣得幹瞪眼。

後來,陳凱迪找到我,他說雲帆的事兒他聽說了。當時我是氣瘋了,我逮誰罵誰。我說,稻草,你別跟那兒幸災樂禍的。我還懷疑是不是你故意想破壞我和雲帆呢。稻草氣極了,他叉著腰說,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要有這心,我早那麽做了。上次我還偷偷買下他的畫幹嘛?我是來問問情況,我好幫他。我知道我是氣瘋了,我趕快跟稻草道歉,我說,對不起!稻草,我是氣瘋了。然後,我跟他講了具體情況,包括那女人的外貌特征。他說,我找幾個兄弟去叫那些小痞子幫我查查這女人。結果一個月過去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陳凱迪又叫人去找蝴蝶管家,用刀逼著她,讓她說實話,結果她還是說不是。稻草跟我說,看起來不是蝴蝶管家。我叫人用刀逼著她,說不說實話就劃她臉,她還是說不是。女人最怕的就是破像,這樣她都不肯說,看起來不是她。我絞盡腦汁,就是想不出這人是誰,心想說不定他媽的就是一瘋子。這事兒就這麽暫時作罷了。

既然我們學校都知道了雲帆的事兒,那其他學校鐵定也早傳開了。雲帆在北京看來是呆不住了。他爸媽最後決定把他送出國去上學。我就跟我爸媽說我也要跟雲帆去,他去哪兒我去哪兒。我爸媽死活不肯,說我們家又沒多少銀子,要送我出國可以,但我出去了必須得半工半讀,那太苦了我了。我跟家裏急得跳腳。後來,雲帆說他爸決定送他去法國巴黎。我哭著打他說,好啊,你要走不帶我走,還弄這麽浪漫的一溫柔鄉。你丫鐵定過去一個月就把我給忘了。以前還說什麽非我不娶,現在這些都是你說過的屁話呀?他摟著我哭得跟淚人兒似的,一個勁兒說著,我愛你!我愛你!

剩下的就是一天天算著雲帆走的時間,我每天看著台曆都不肯翻過去,因為翻過去一頁就意味著離雲帆走的日子近了一天。王盈天天陪著我,她說,我要天天看著你,呆會兒你丫別一個想不開自殺了,我跟哪兒找這麽會跟我貧嘴的姐們去?我說,要不我跟著雲帆偷偷走了吧?她說,你丫不怕國法,也該想想你年邁的雙親呀。我抱著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幾次都差點兒哭昏過去。

最後一天終於到了,在機場分別的時候,我和雲帆抱在一起哭得跟淚人兒似的。要不是風大淚水幹得快,估計機場都要給我們幾個的淚水淹了。快進機場時,雨芹才拖著一個大行禮箱來了。我們都特奇怪,她把我拉到一邊去,跟我說,吳夢,你別怪我,有一件事兒我一直瞞著你。我說,你說吧,都是自己姐妹,我不怪你。她說,其實,從進美院第一天起,我就喜歡上了林雲帆。在他見到你之前,我滿以為他是喜歡我的。我也以為,我這輩子會跟這男人在一起了。可是那天你一出現,我就知道我歇菜了。我知道他喜歡你,於是我把這心事兒一直埋在心底。我想,我們是好姐妹,就算這心事在心裏壞了爛了,我也斷然不能說。可是,現在雲帆他太需要有人在他身邊照顧他、關心他了。本來你去是最好的,可是你不能去。我考慮了好多天,最後決定跟他一起去巴黎。我可以照顧他,另外那地方也很適合我發展。我能說什麽呢?我還能說什麽呢?此刻,我覺得雨芹比我更有資格得到雲帆。為了友誼,她居然可以一直壓抑自己的愛情。為了愛情,她居然又可以拋棄一切去追隨自己喜歡的人。我還能說什麽呢?我隻說,雨芹,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的好姐妹。請你好好照顧他。隻要你們過得好,我感激你一輩子。雨芹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利用雲帆現在脆弱的心理,逼他做什麽的。我隻是想去照顧他,也想自己去那邊謀發展。如果以後他仍然愛你,我會把他完璧歸趙的。我抱著雨芹說,謝謝謝謝!雨芹說,我還要告兒你件事兒,就是害雲帆那女人的事兒。我一聽,趕快豎起了耳朵。雨芹說,那天她媽帶回來一保姆。她一看,不就是那天誣陷雲帆那女人嗎?那女人一看是她,慌忙想溜走。雨芹跟她媽說,媽,這女人就是誣陷雲帆那女人。後來,在他們全家的嚴厲逼供下,那女人招了。嘿!你猜怎麽著?原來那女人是被人家故意買來暗算雲帆的。可那人是誰呢?你猜不著吧?那也是個女人,就是你初戀時愛得死去活來的那個潘浩的女朋友李昕。我沒話好說了,原來這倒黴事兒是我引出來的,還害慘了雲帆。我心裏酸得要命,淚水一個勁兒從眼眶裏流出來,自我解嘲地說,誰叫我搶人家男朋友呢,這下遭報應了。雨芹說,那妞兒也太狠了,潘浩在他手裏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我苦笑一下。心想,潘浩啊潘浩,我吳夢前輩子倒底欠了你什麽呀?我就是暗戀了你一場,沒想到流了血下了跪,末了還撈這麽一悲慘結局。

雲帆和雨芹走進檢票口,還一步一回頭地往這邊看。我知道他倆舍不得我們,本來我們這一群好好的,突然降下這麽大一天災,弄得愛人離朋友散的。他倆這一去,還不知道怎麽樣呢。而且以後我們要再見麵,真是難如登天了。想起我跟雲帆在一起的種種情景,我抱著王盈哭得幾乎昏死過去。

自從雲帆走了之後,我就做什麽事兒都提不起勁兒,每天背著人就哭。一個月後,終於病倒了,感冒加上發高燒,都燒得說胡話了。我媽把我接回了家。

我跟家裏一連躺了三天三夜,我媽說我醒了就叫著雲帆的名字。我媽請了假在家裏陪我,我發現她頭上的白發和眼角的皺紋增加了不少。我媽請了護士跟家裏來給我打吊針,每天沒日沒夜地守在我床邊。我心裏覺得過意不去,我說,媽,你去睡吧。你要倒下了,我就活不下去了。我媽說,死丫頭,少咒我。你媽還健壯得很,用不著你操心。我媽還說王盈、梁文龍、陳凱迪都來看過我,給我買了好多營養品。我媽說陳凱迪跟我床邊站著就哭,那麽大個子哭起來像個小孩似的。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怕我自殺,叫我媽多看著我點兒。我對我媽說,媽,你放心吧。為了你和大家,我都會把我這小命兒留著的,再說雲帆遲早還會回來的。我媽說,夢兒啊,你跟雲帆離得這麽遠了,就別想那麽多了。我看陳凱迪那小子也挺好,你多跟他呆在一起,少想點雲帆吧。我媽邊說邊哭,我的淚水也連珠子似的往下掉。我知道我媽也挺喜歡雲帆,她常一個人跟那兒自言自語,多好的一小青年,就這樣玩完了。雲帆的爸媽來看過我一次,我說,伯父伯母,我對不住你們!你們要心裏不痛快,就打我一頓吧。他媽拉著我的手哭著說,夢兒,一切都不怪你,是我們家雲帆沒這個福份呀。你病成這樣,我們不放心,雲帆在那邊也不能安心呀。你要好好養病,伯母還是喜歡以前那個健康活潑的吳夢。我說,伯母,你放心吧,我死不了。不知道雲帆在那邊怎麽樣了,你們要多跟他聯係。雨芹是我好姐妹,她也很愛雲帆,他會對他好的。如果她跟雲帆好了,以後做了你們兒媳婦,你們要對她比對我好。她為了雲帆放棄了一切,她比我更有資格做你們的兒媳婦。我說得泣不成聲,雲帆他媽抱著我失聲痛哭。

燒退了,不用再打吊針,我就下床,找出雲帆送我的東東,一邊看一邊哭。我捧著冬青葉項鏈說,雲帆,這是你送我的定情物,我還保存著呢。可惜都幹枯了。我取下手腕上的歐米卡手表放在盒裏,我說,雲帆,我把這隻手表放在盒裏保存起來,我不會把它弄傷的。我又找出一個盒子,把裏麵的東東全都倒在床上,這些是雲帆給我做的手工藝品。我一件件仔細地看,首先是那串雨花石項鏈,雲帆為了做它手都弄傷了。我的淚水一直都在流,看到它就流得更厲害了。我一件件地看,哪一件雲帆是什麽時候送給我的,他當時的表情和說的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想像著雲帆為我做這些東東時候的樣子,當時他一定是微笑著,表情既溫柔而又堅毅。他一定想著把它們送給我時我高興的樣子,他就努力地做。

我幾乎成了淚人兒,沒人的時候我哭,心裏想為什麽雲帆不在身邊;有人的時候我哭,心裏想為什麽他們都不是雲帆。我爸媽怕我傷心過度,就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他們開始常常提起陳凱迪,而對雲帆隻字一提。每當陳凱迪來看我時,我媽都特高興,我知道她認為現在惟一有希望把我救過來的隻有陳凱迪了。可是我媽不知道,我心裏一直都隻有雲帆,而且我跟雲帆早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了,不是誰可以輕易取代的。陳凱迪來我會高興一點兒,因為他會逗我笑。後來我意識到我周圍的人都在因我而變得悲傷,他們幾個年輕人也仿佛失去了活力,開始蒼老起來。我心裏覺得挺內疚的,我對自個兒說,吳夢,振作起來吧,雲帆不過是去了遠方,他遲早還會回來的。我不能讓大家為了我一個人而痛苦。於是,我跟我媽說我要回學校去,我媽看我臉色蒼白走路都搖搖晃晃的樣兒,不放心,不讓我回去。王盈就讓梁文龍幫我抄筆記,然後再讓稻草給我送過來。我就跟家裏自學,漸漸地,精神好起來,人也快樂起來。

這天稻草送筆記過來,我媽留他吃晚飯。飯後,我說想出去走走。稻草看我人精神了,特高興,就陪著我在街上走。我發現稻草最近變得特沉默,我就說,嗨!稻草,我發現你最近變得特處子。他聳聳肩說,是嗎?我現在不知道說什麽好,所以還是保持沉默算了。沉默是金嘛!我說,你現在跟校花怎麽樣了?他說,沒怎麽樣兒。我說,你們不是在熱戀嗎?他說,沒有。然後笑了笑說,聽誰說的?我說,大家都知道啊。她長得挺漂亮。稻草說,沒你漂亮。我學他聳聳肩,然後保持沉默。他問,怎麽不說話?我說,沉默是金嘛。我發覺經過這件事以後,我周圍的人都變得沉默起來,稻草也好像一下長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桀驁不馴。我知道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怕觸痛我的傷處,可是這樣兒讓我更加傷感。我對稻草吼,能不能不這麽處子啊?弄出點兒聲音來吧。我的叫聲讓我自個兒聽著都覺得難過,稻草含著淚水痛苦地望著我。我的眼淚又出來了,我情不自禁地撲到他懷裏,他抱著我,用手撫摸著我的頭發。

哭完了,我們牽著手繼續走著。牽著他的手,我感覺到一種讓我振作的力量。在一個拐彎處,突然衝出一輛小車,司機大概沒料到前麵有人,一時刹不住車,向我們撞了過來。稻草大叫一聲,把我推到一邊,自己倒在了地上。我撲到他身體上,大聲叫著他的名字。警察很快來了,把稻草抬上救護車。我看著地上的血泊,心猛地一陣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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