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長征 曆史黑洞--長征中的李德、張國燾

2.“北上”還是“南下？”毛澤東與張國燾的第一輪交鋒

　　6月16日，毛澤東到達懋功後，會見了在那裏迎接他的紅30軍政委李先念。這位26 歲的軍政委第一次見到毛澤東，顯得十分激動。

　　一見到李先念，毛澤東脫口便問：“你今年多大了？”

　　“26 歲。”李先念回答。

　　“你真是前途無量啊！”毛澤東說。

　　李先念將中央首長們引進懋功城裏最高大的一棟建築裏，這是一座法國天主教教堂。被剝奪指揮權的洋顧問李德看到西式建築，欣喜若狂。

　　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張聞天、劉伯承、博古、王稼祥隨李先念走進東廂房，在椅子上依次落座。

　　“先念同誌，國燾、昌浩、向前同誌都好嗎？”毛澤東點燃一支煙，問。

　　李先念看著毛澤東，略一沉思，說：“張主席、陳政委現在茂縣，徐總指揮在理縣，他們都很好。張主席要我代表他們向首長們問好！”

　　“感謝國燾同誌，感謝四方麵軍全體同誌！”毛澤東隨即與李先念進行了交談。

　　李先念將四方麵軍的實力、幹部素質、行軍作戰情況作了詳細匯報。當他說到紅四方麵軍擁有主力40 個團，1 0 萬餘人時，毛澤東他們眼睛為之一亮，人人都露出興奮的神色。

　　李先念最後還說因為時間短，迎接中央的準備工作做得不夠，請中央諒解。

　　50年後，身為中國國家主席的李先念對索爾茲伯裏回憶當年的情形說：“我們到後他們跟著就到了，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麽快。我們做了最大努力，甚至補充給他們一千來人。一、四方麵軍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可爭吵的。”

　　李先念誠懇謙虛的態度，給毛澤東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當晚，一、四方麵軍的同誌們舉行盛大的聯歡會，慶祝會師。那幾天李伯釗（三軍團政委楊尚昆的夫人）和她率領的文工團成了大忙人，所到之處都要進行慰問演出。今晚她又親自登台，表演了拿手的蘇聯水兵舞，引起台下一片叫好和歡呼。

　　中央機關剛剛在懋功住下，還沒與張國燾會麵，雙方即頻繁地往來電報，就紅軍前途和下一步的戰略方針交換意見。

　　雙方何以要如此急匆匆地交換對紅軍行軍方向的看法呢？

　　實際上，紅一、四方麵軍雙方領導人都很清醒。兩大主力紅軍雖然已經會師，隊伍壯大了，但是紅四方麵軍西渡嘉陵江以後所占領的廣大地區，主要是少數民族地區，人口少，籌糧非常困難，部隊給養難以解決。大小金川和邛崍山一帶高山峽穀連綿不絕，大部隊難以展開運動。會師以後，部隊暫時可以得到休整，但兩軍仍處在蔣介石和四川軍閥的重重圍困和封鎖之下，敵情仍然是很嚴重的。在蔣介石的部署下，孫震、鄧錫侯等五路大軍，分別由江油、綿竹、灌縣、汶川等地向紅軍占領的北川、茂縣等地逼近。四川軍閥楊森、劉文輝的軍隊集結於蘆山、丹巴、康定一線，堵住紅軍南下成都平原的道路。蔣介石的嫡係部隊胡宗南部占據平武、鬆潘一線，防止紅軍向北發展。圍困紅軍的敵人總計有200多個團。蔣介石的目的，就是要把紅軍困死在這個荒涼的少數民族地區。顯然川西北這個地廣人稀的少數民族區，不是兩大方麵軍的立身之地。

　　紅軍向何處去？中國革命向何處去？是雙方領導人必須盡快做出決斷的頭等大事。

　　徐向前後來回憶說：

　　對於戰略發展方向問題，四方麵軍總部那時沒有討論過。當然，領導層裏並不是毫無考慮。我軍剛進入川西北地區，張國燾就宣布成立蘇維埃西北聯邦政府，出布告，寫條例，發指示，建立各級地方人民政府，忙得不亦樂乎。表麵看來，似乎要鋪開攤子，在這帶立腳生根。其實不然，大家都在考慮下一步向哪個方向發展。因為誰都清楚，川西北山大地廣，人稀糧少，不適合大部隊久駐。又是少數民族地區，曆史上形成的民族隔閡不易消除，紅軍要建立革命根據地，談何容易呀！我和李先念同誌交換過意見，認為還是原來的川陝甘計劃比較好。如果中央紅軍上來，北上消滅胡宗南一部分主力，爭取在川陝甘邊創造革命根據地，與通南巴的遊擊區打通聯係，再圖發展，似為上策。而張國燾、陳昌浩呢？據我觀察，是個舉棋不定的態度。有時說北取陝、甘，有時說南下川西南邊，拿不出個成熟的方案來。當時，迎接中央紅軍是當務之急，戰略發展方向問題亦需兩軍會合後才能決定。

　　現在中央來了，張國燾當然也想聽聽中央的意見。

　　6月16日，中央首先給紅四方麵軍總部發了一封熱情洋溢的賀電，答複在達維收到的紅四方麵軍的電報：

　　張主席、徐總指揮、陳政委並轉紅四方麵軍全體紅色指戰員：

　　親愛的兄弟們，來電欣悉。中國蘇維埃運動二大主力的會合，創造中國革命史上的新紀錄，展開中國革命新的階段，使我們的敵人帝國主義國民黨驚惶戰栗。我們久已耳聞你們的光榮戰績，每次得到你們的捷電，就非常欣喜，此次會合使我們更加興奮。今後我們將與你們手攜著手，打大勝仗，消滅劉湘、胡宗南、鄧錫侯等軍閥，赤化川西北。我們八個月的長途行軍，是為蘇維埃而奮鬥。我們誓與你們一起，為蘇維埃奮鬥到底。特此電複。

　　朱、毛、周及中央野戰軍全體指戰員

　　在發出賀電的同時，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聯名發出《為建立川陝甘三省蘇維埃政權給四方麵軍電》，談了對下一步戰略方針的初步意見。電報中說：

　　（甲）為著把蘇維埃運動之發展放在更鞏固更有力的基礎之上，今後我一、四方麵軍總的方針應是占領川陝甘三省，建立三省蘇維埃政權，並於適當時期以一部組織遠征軍占領新疆。

　　（乙）目前計劃兄方全部及我野戰軍主力均宜在岷江以東，對於即將到來的敵人新的大舉進攻給以堅決的打擊，向著岷嘉兩江之間發展。至發展受限製時，則以陝、甘各一部為戰略機動地區。因此，堅決地鞏固茂縣、北川、威州在我手中，並擊破胡宗南之南進，是這一計劃的樞紐。

　　（丙）以懋功為中心之地區，雖縱橫千餘裏，均深山窮穀，人口稀少，給養困難。大渡河兩岸直至峨眉山附近情形略同；至於西康情形更差，敵如封鎖岷江上遊（敵正進行此計劃），則北出機動極感困難。因此邛崍山脈區域隻能使用小部隊活動，主力出此似非良策。

　　（丁）我野戰軍十二號已全部通過天全、蘆山之線，十八號主力可集中懋功、兩河口之線，因糧食困難，不能休息，約月底全軍可集中理番地區，並準備渡岷江。

　　電文指示：“赤化以四川為中心的川陝甘三省廣大地區，是此後野戰軍與四方麵軍的共同行動的基本任務。”這是當時毛澤東等中央領導的基本意見。

　　張國燾、陳昌浩第二天複電，表示不願意向北發展。電報中說：

　　先念轉張、朱、毛、周同誌：

　　（甲）由岷江東打，則北川一帶地形給養均不利大部隊行動；再者水深流急，敵已有準備，不易過，由岷江東打問先念能詳告。沿岷江北打鬆潘，地形糧食絕無。懋縣、理番的糧食較懋功更困難。

　　（乙）同意向川、陝、甘發展，組織遠征軍占領青海、新疆，首先集主力打。如有困難，暫時向南進攻。

　　……

　　張國燾的具體部署是：李先念向夾金山進發，紅一方麵軍進占阿壩，紅四方麵軍另一部北打鬆潘，尋求向陝、甘發展的可能。

　　毛澤東接到這個電報，當即開會。毛澤東指著張國燾這個電報對朱德、周恩來說：“看來這個意見和中央的不同啊！”

　　為了說服張國燾，6 月1 8 日，中央再次致電張國燾，指示：

　　目前形勢須集中火力，首先突破平武，作為向北轉移的樞紐。已過理番的部隊，速經馬塘繞攻鬆潘，力求得手，否則，兄我如此大部隊經阿壩與草原遊牧區域入甘青，將感絕大困難，甚至不可能，南向雅、名、邛、大邑等地，即使一時得手，亦少繼進前途。因此力攻平武、鬆潘是此時主要一著，望即下決心為要。

　　然而，毛澤東等人的這一主張卻被張國燾在次日的複電中婉言拒絕，並再次提出相反的方針，認為應立即組織遠征軍占領青海、新疆，或暫時向南進攻。

　　收到張國燾的電報，毛澤東感到了問題的複雜性，他立即與張聞天、朱德商量。

　　張國燾的主張是什麽呢？一是往西，奪占青海、甘肅，以打通與蘇聯的聯係，走所謂的“國際路線”；一是往南，奪取天、盧、灌、邛、大、名等地區，向西康發展，建立川康根據地。

　　中央認為，向西打通“國際路線”，“大部經過阿壩與草原遊牧區域入甘、青，將感覺大困難，甚至不可能”，而向南建立川康根據地，也非良策。中央的意思也很明顯，無論是向東還是向西，中央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建立川陝甘蘇區，既然向東不行，那就攻下平武、鬆潘，取道北去。

　　周恩來對毛澤東說：“看來做通國燾的工作，需要費一番口舌。”

　　毛澤東搖了搖頭說：“事情恐怕不那麽簡單！”

　　周恩來說：“單憑電報來往，不能解決問題，我看開個會吧。”

　　首次交換意見就僵住了。毛澤東他們初來乍到，而四方麵軍已經在這裏住了一個月。

　　雙方又來往了幾次電報，還是說不清楚。毛澤東他們有點急了。

　　6月20日，毛澤東又給張國燾發了一封急電，指出：“從整個戰略形勢著想，如從胡宗南或田頌堯防線突破任何一點，均較西移作戰為有利。請你再過細考慮。打田敵方麵是否尚有若幹可能？如尚有可能，則須力爭此著；如認為絕無辦法，則需暫時拋棄川陝甘方針，改變為向川西南發展。”要他立即“趕來懋功，以便商決一切。”

　　“北上”還是“南下”？表麵上看起來表現在戰略進攻方向的分歧上，而骨子裏則是張國燾爭奪紅軍指揮大權的初步試探，是張國燾與中央分裂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