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凡章
丫頭是個倔強的丫頭,幾乎沒有人見過她的眼淚。多少年疼裏痛裏,丫頭都咬著牙挺著撐了過來。她的眼裏沒有淚,但有著一汪水靈靈的小幸福。
丫頭有個弟弟,和丫頭一樣弱小,叫“小兒”。小兒愛哭,丫頭也習慣了。可那一次小兒的哭聲和眼淚卻讓丫頭揪心地疼,也就是從那時起丫頭再沒流過眼淚。
那年,爸媽回老家把姐弟倆留在舅家。舅媽小氣,丫頭氣性大受不了,領著弟弟回家自己過。臨走時媽給丫頭留了20元錢,丫頭知道錢難掙,舍不得花一分。園子裏有啥就做啥吃,青菜蘿卜,上頓下頓,小兒也不吱聲,吃得挺香。
有一天,小兒出去玩兒,不一會兒就跑回來了,老遠地喊姐,手裏緊抓著一條二寸來長的炸魚,掂起腳就往丫頭嘴裏送,說是鄰家姐給弟撈的,給了他一條。看著丫頭吃,小兒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咽了咽唾沫問:“香嗎?”丫頭知道弟是屬貓的,可是隻小傻貓。
丫頭哄小兒睡了,摸了摸包錢的手絹,轉身借了網奔水閘了。丫頭不會水,淺水的地方有別人設的鐵絲網,撈了半天就幾個魚仔兒。她不甘心,往深水裏探,水太大,一下子把她卷了下去,腿好疼啊!出血了!幸好抓住了石棱,爬了上來。看見腿上的血,她想回去,可總聽見小兒問她“香嗎?”
丫頭一咬牙,下了涵洞的鐵絲網區。那裏真有魚,不一會兒就拽上兩條一尺來長的鯰魚。等她跑回家的時候小兒還在酣睡呢。
晚上吃魚的時候,小兒那開心的小樣兒丫頭一輩子都記著。她也開心地忘了腿肚子上被鐵絲網撕開的兩寸多長的口子。可半夜丫頭疼醒了,開燈一看,又紅又腫,裏麵有膿了。她真害怕了,點了蠟,燒了燒二寸長的馬針想劃破皮把膿血擠出來。一針下去,那個疼啊,她一下就喊出了聲。小兒就醒了,明白咋回事了,就“哇”的哭了,怎麽哄都不好,說再也不吃魚了。丫頭也不知咋的,心裏揪心地疼,現在想起弟弟的哭聲還隱隱作痛。她燒了燒針,咬著牙一下劃開肉擠出了膿血,她沒喊一聲也沒掉一滴眼淚。她知道,她不能哭,因為弟見了她的眼淚,也會疼會哭,就和她一樣一樣的。
那年丫頭10歲,小兒7歲。10年了,丫頭沒在弟弟麵前掉過一個眼淚疙瘩,小兒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不再對著姐哭了。丫頭明白,小兒長大了,也懂事了。現在無論路走得多苦多難,她都不哭,她相信血脈連著的那頭一定能感受得到她的疼,也一些定能感受到這份堅強。
這是一個小幸福,留在姐弟倆眼睛裏的小幸福。
丫頭是我,那個是我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