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澤

第11章 良師益友

　　阿木古冷本文作者阿木古冷曾任中共內蒙古自治區哲裏木盟盟委副書記、盟長、政協副主席。稱章澤為我的良師益友，並不是討人聳聞，不是牽強的美譽，更不是一時靈感的衝動，而是相濡以沫幾十年，披肝瀝膽數十載革命情誼的結晶。他是我革命的啟迪者，前進路上的引路人。內蒙古第一個培養蒙古族幹部的東蒙軍政學校由他籌創，而且是這個學校的主要授業者。在這所學校裏，他的言行舉止，道德文章，堪稱一位好師長。他待人以誠，關懷備至，又是我們青年學員難得的好朋友。

　　深受清朝政府長期蹂躪，軍閥、國民黨大漢族主義壓榨，又經日本軍閥鐵蹄踐踏14年的內蒙古民族，掙紮在死亡線上，一些有識之士摩拳擦掌，蟄伏以待。1945年8月，蘇聯紅軍一出兵東北，久望民族振興的東蒙蒙古族知識青年一哄而起，在內蒙古人民革命黨的領導下，很快地成立了內蒙古人民革命青年團，為蒙古民族的解放奔走呼號。科爾沁左翼中旗巴彥塔拉，當時在政治上，是興安南地區哲裏木盟的中心。因此，在各地就讀的蒙古族大、中學生和一部分知識青年雲集於此。他們以樸素的政治熱情，熾烈的民族感情，疾呼振興民族，打倒封建勢力，反對大漢族主義。他們曾從巴彥塔拉趕走國民黨的特派員，從旗杆頂上把國民黨的旗幟扯下來。但是蒙古民族向何處去？怎樣實現民族解放，達到民族振興，對血氣方剛的蒙古族青年來說，可謂熱情有餘，理論不足，有革命的勇氣，缺革命的策略，亟待黨之領導，理論之武裝。恰好，這時中共西滿分局設在鄭家屯，分局民運部長張平化帶著章澤來巴彥塔拉地區作社會考察，發現這麽多青年自發地組織起來，是一支了不起的力量，是一件大好事。邀當時青年中的領袖人物李鴻範、色音巴雅爾等幾位蒙族青年開座談會。他講了黨的民族政策和民族革命與民主革命的關係，並建議為了開展革命工作須培養幹部。於是，李鴻範當即提出建立軍政學校，要求分局派人幫助培訓幹部。張平化同誌表示讚同，並將一起前來而有青年工作經驗的章澤同誌留在巴彥塔拉協助籌辦東蒙軍政學校。在當時形勢極為複雜，敵偽殘餘勢力囂張，土匪橫行，國民黨特務搞滲透，蒙族青年民族情緒狂熱，黨和軍隊工作尚未開辟的情況下，章澤同誌單槍匹馬敢於留下來，確實不簡單。可以看出，他具有高度的革命膽識和為革命犧牲的精神，否則是難以受命的。從此，章澤同誌就開始與蒙古族青年結下了不解之緣。

　　學校由興安南地區主任烏力圖擔任校長，李鴻範和中共黨員章澤為副校長，包國惠擔負行政事務，保障學員的生活供應問題，科爾沁左翼中旗青團本部並於軍政學校，統管學校青年工作，由額爾隆(那順)負責。學員絕大部分來自各旗內青團組織的知識青年。經過章澤、李鴻範二人口試錄取，把我們約160名學員，集中起來，於1946年3月1日正式開學。學員分一、二兩個大隊。聶根昌、巴拉吉尼瑪分別擔任隊長。講師有章澤、王白荻，後來又有梁一鳴，由章澤主講。他穿個大棉襖、蓋條小薄被，和李鴻範、聶根昌等擠在一鋪炕上，與學員吃在一起。白天講課，晚上組織複習討論。和學員促膝相坐，無拘無束地談心，進行啟發引導，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沒有一點大漢民族的架子，更沒一點官氣，與蒙族青年似如兄弟，結成為知心朋友。他那種艱苦樸素、平易近人的作風，在革命隊伍中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但對於長期處於階級統治、民族壓迫、軍警欺淩和日本法西斯等級森嚴、張口就罵、舉手便打的奴化教育社會環境下成長起來的蒙古族青年來說，卻是一件初見乍聞的新鮮事。由此，使這些青年開始認識到共產黨、八路軍真是為人民辦好事的隊伍，是幫助蒙古人民解放的真正朋友(尚未認識到黨是領導)。這當然是剛剛接觸到的感性認識。說實在的，當時有了這點感性認識，對我們這些熱血青年來說也是一個大進步，正是這一進步，為我們這些青年人後來的長進奠定了基礎。

　　軍政學校的主要課程為：《社會發展史》、《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從九・一八到八・一五》。章澤同誌主講《社會發展史》。他口齒清晰，表達準確，深入淺出，引人愛聽，聽而易懂。在他授課之下，我們這些青年開始懂得人是類人猿進化的，不是上天捏合的。社會是按客觀規律發展的，是從原始共產主義進入奴隸社會，再進化到封建社會，又進化到今日世界範圍的資本主義社會，將來必然實現共產主義社會，現在己開始向社會主義邁進，這是社會發展規律，任何人也阻擋不了的。中國原是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現在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會。在這個社會裏生活著的中國人民，被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來。這個社會，依照社會發展規律必然進入社會主義。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反動派是這三座大山的代理人，他們維護這三座大山，阻擋社會前進。我們共產黨人的責任是領導全國人民搬掉壓在頭上的這三座大山，把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國社會推向前進。而蒙古民族頭上除了這三座大山之外，還有一個大漢族主義的大山在壓榨著，它的政治代表就是國民黨反動派，它的代表人物就是蔣介石。要推翻這座大山，就必須和全國人民一道幹革命。推倒三座大山，大漢族主義的這座山也就隨著垮台。國民黨反動派是大漢族主義集中體現，是腐朽沒落勢力，貌似強大，必然滅亡，這是它的規律。而我們一定能夠勝利，這也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規律，是任何力量也阻擋不了的。授業雖然僅三個月，但成效可說是巨大的。經過學習，這批蒙古族熱血青年對中國共產黨和無產階級革命學說由樸素的認識上升到一定的理性高度了，開始確立依靠共產黨領導的革命信念，樹立了革命的人生觀，初步懂得了階級鬥爭學說，認清了革命的對象，懂得了革命的策略，堅定了革命意誌。5月下旬初，國民黨軍隊侵占鄭家屯，進而準備侵占僅距52華裏的巴彥塔拉時，軍政學校結業，大部分學員分配到各旗區和部隊擔任要職，一小部分年齡較小的由額爾隆、忽奇圖帶領去通遼合並於遼西軍校深造。

　　就辦學講課來說，章澤不僅稱得上是一位出色的教育者，同時又是一位成熟老練的思想政治工作者。每當學生中出現一些思想問題時，他都能及時因勢利導而妥善地解決。經李鴻範請示，由西滿軍區領來布匹，給學員每人做了一套軍服，帽微是紅五星，有的學員發些議論，認為穿上這種服裝和漢人一樣，沒有蒙古族特征，個別學員甚至為此哭了起來。章澤同誌聽取了學員們的反映，經與李鴻範商量，根據學員們的覺悟水平，在無關大局的情況下，決定在帽徽底下加了小蘭色布條，以示蒙古民族特色，這樣一來使學員們的情緒很快平靜而滿意。這點小事，使這群民族情緒狂熱者們對黨的信賴又增進了一步。接著，雙遼縣開展了轟轟烈烈的清算鬥爭，聲浪波及到軍政學校，在學員中掀起了爭辯。思想進步快的認為革命就得這樣搞清算，鬥惡霸，分老財。思想進步慢的認為清算應是在漢人居住的地方，蒙古地方不應這樣幹，清算不適合於蒙古地區，甚至引申到對八路軍的信任，以及民族革命與民族革命的關係問題。爭論很激烈，尤其因家庭出身所局限的少數學員，偏激得很。這時，章澤同誌協同內青團負責人額爾隆(那順)，通過內青團的少數骨幹分子，經過同誌式的講道理、擺事實的討論方式，使大家認清了道理，分清了是非，避免了分裂，增強了團結，思想得到一致，覺悟得到提高，革命意誌更加堅定。

　　國民黨遼蒙黨部派來的特派員魏伯章於1945年7月被蒙古族革命青年從巴彥塔拉趕跑後，國民黨特務又采取了隱蔽的滲透方式。委任盟政府(當時稱省政府)的秘書處長趙仲元為科爾沁左翼中旗地下黨部書記長，戴文連在巴彥塔拉秘密發展國民黨員，到1946年4月，已經網羅了38名黨員，企圖拉攏某些上層人士，組織暗殺破壞，妄圖配合國民黨軍隊接收巴彥塔拉，扼殺民族解放運動，鎮壓民族革命。它們這一反革命行動被一位蒙族青年發現，匯報給色音巴雅爾。色音巴雅爾匯報給章澤、梁一鳴、李鴻範。四人經過仔細工作，掌握了真實情況，由章澤同誌去遼西省委匯報。經批準，按原定計劃由李鴻範、色音巴雅爾、梁一鳴經過周密部署，帶領軍政學校學員，分頭出動，一網打盡，逮捕了全部地下國民黨員，搜出國民黨的行動綱領、委任證書以及黨員花名冊。經過審訊，在5月末從巴彥塔拉撤出前把一般分子釋放，隻將其頭目趙仲元、戴文連押往通遼處決。破獲了這個案子，使廣大青年更一步認識了國民黨反動派的真麵目，從而使民族解放、民主革命的覺悟得以大大提高。

　　章澤同誌不僅是一位講台上的導師，而且又是一名群眾工作的組織者和指揮者。在軍政學校，他一麵授課，一麵抽調學員參加社會階級鬥爭，搞清算，鬥惡霸，通過實踐以培養學員的階級覺悟和鬥爭經驗。

　　在東蒙軍政學校，內蒙古革命青年團的活動很活躍。個別非團員向章澤提問，青年團為什麽不讓我參加，他們搞什麽名堂？章澤同誌向科左中旗內青團秘書長色音巴雅爾反映之後，問道：你們為什麽不要他呢？色答道：他年齡大。章又問道：你們的團章是怎麽定的呀？色答：沒有團章呀？章說：為什麽不搞個團章呢？色說：不會搞呀。章說：我替你們起草行不？色說：那太好了。於是，章澤同誌親手起草了內蒙古青年團的章程草案。內蒙古青年團團部負責人來巴彥塔拉看到後，頗為讚賞，並以此作參考，修改了內蒙人民革命青年團的章程。以後，內蒙古人民革命青年團集體轉為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建國後章澤同誌曾出任了共青團中央書記處書記，當然是個合格的青年工作者。

　　章澤同誌善於審時度勢，以辯證唯物史觀看待問題，他能夠看到蒙古族知識青年的特點，善於揚長避短。對階級意識淡薄者，諄諄誘導。對民族解放要求過高的認識，加以引導到反對國民黨反動派大漢族主義上去。正因為這樣，他在軍政學校的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在我們這些人的心目中，他是啟蒙的導師，他以身教言傳既當熱忱的導師，又當實心實意的朋友，將我們從民族革命帶上了無產階級革命的道路，成了莫逆之交，他不愧是良師益友。哲盟地委1946年冬工作總結中，肯定指出科左中旗的工作路子對頭。所謂路子對頭，其中主要指的是依靠當地民族幹部，開辟民族地區工作。而依靠當地民族幹部必須首先培養民族幹部，章澤同誌辦軍政學校辦的成功，驗證了這一點，而且也說明他正確地執行了西滿分局的指示精神。正因為這樣，在艱險的歲月裏，科左中旗的青年民族幹部把章澤看做良師益友加以保護，護送他離開前沿險境。軍政學校的學員在三年的解放戰爭中，在複雜的民族民主革命鬥爭中，甚至在建國後的歲月中，表現都很不錯。當國民黨反動派大軍壓境，瘋狂進攻時，除有二人自投國民黨懷抱，還有幾個人被裹挾去(趁隙又跑回來)之外，絕大部分都是堅定的，無論是在根據地的建黨、建政、建軍和民族革命以及粉碎國民黨的進攻方麵都是積極的參加者、組織者，在艱難的歲月中，經受住了考驗。科爾沁左翼中旗大隊僅有120人左右，四個中隊的骨幹分子、各隊的領導人都是章澤在軍政學校培養出的學員。他們在全盟黨政軍北撤的情況下，受地委信任，留在敵占區打遊擊，與強大敵人周旋，曾被遼吉省委的《勝利報》譽為“一杆耀目的大旗”。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這些學員絕大多數成了骨幹，為黨為人民立了功勞。這些同誌今天大部分已離開工作崗位，過著晚年幸福生活，他們是曆史的見證人。還有一部分同誌在戰爭年代，為民族的解放和民主革命，為建設中華人民共和國而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他們之中，有的英勇搏鬥犧牲在戰場，有的死在敵人屠刀下。科左中旗的巴拉根舍冷同誌遭叛徒出賣，在刑場上大義凜然，跳進敵人準備好的坑穴，怒目圓睜，對著敵人罵道：你們的日子是不會長的，革命一定成功，有人為我們報仇，開槍吧！敖力木勒同誌被敵人騙捕，鎖骨被用鐵絲穿連，胳臂被打斷，在赴刑場途中，見到一根木棍，猛然用斷臂夾起掄打敵人。紮魯特旗的阿民賽和喜同誌，從軍政學校分配到內蒙四師三十七團工作，戰鬥中被包圍，他掩護同誌撤退，自己被俘，敵首是本屯牧主，是他的包姓諾彥(奴隸主)，對他勸降，願保其性命。阿民賽和喜破口罵道：寧肯流盡自己的全部鮮血，不舔國民黨的一滴泔水。敵首惱羞成怒，殘殺了阿民賽和喜。這些英雄活在人間，為黨為人民效力，為章澤老師爭了光。他們雖去九泉，但他們的英雄形象永留人世，他們的錚錚之音永遠響徹空間。章澤同誌在世時知道他的學生們的這些英雄事跡當然高興，今天，在九泉之下會見他的這些學生，更會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