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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誌碑傳十二首

  草堂集序

  宣州當塗縣令李陽冰撰李白,字太白,隴西成紀人,(1)涼武昭王暠九世孫。(2)蟬聯珪組,(3)世為顯著。中葉非罪,謫居條支,(4)易姓與名。然自窮蟬至舜,(5)五世為庶,累世不大曜,亦可歎焉。神龍之始,逃歸於蜀,複指李樹而生伯陽。(6)驚薑之夕,(7)長庚入夢,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世稱太白之精,得之矣。

  (1)唐時隴西郡,渭州也,無成紀縣,而秦州天水郡乃有成紀。此雲隴西成紀人,蓋椎其先世郡邑而雲耳。

  (2)《漢書·李廣傳》言廣為隴西成紀人。在漢初,成紀本屬隴西,至武帝元鼎三年,分隴西置天水郡,於是成紀屬天水,而不屬隴西矣。唐李氏族望,推為廣所出者,皆曰隴西成紀,蓋本此也。涼武昭王諱暠,係出李廣之後。當晉安帝之末,為群雄所奉,推為敦煌太守,遂啟霸圖,兵不血刃,坐據河西五郡,國號曰涼,自稱為公,在位十八年薨,國人上諡曰涼武昭王。

  暠子曰歆,歆子曰重耳,重耳子曰熙,熙子曰天賜,天賜子曰虎,虎子曰昺。

  昺子曰淵,於是代隋而有天下,是為唐高祖。玄宗天寶二年,追尊涼武昭王曰興聖皇帝。

  (3)《南史·王筠傳》:爵位蟬聯,文才相繼。

  (4)《詩·商頌》:“昔在中葉”,《毛傳》曰:“葉,世也。”按範傳正《墓碑》雲“隋未多難,一房被審於碎葉,”與此文所謂“中葉非罪,謫居條支”,地名不同。《新唐書》略之,但言隋未以罪徙西域。考《漢書·西域傳》,烏弋山離國去長安萬二千二百裏,條支國又在其西,行百餘日,方至其國,與中國絕遠,疑非謫戍者所居。《唐書·地理誌》,西域羈糜州有條支都督府,以訶達羅支國伏寶瑟顛城置,領州九,隸安西都護府,乃唐龍朔元年所置,隋時無之。恐碎葉為是,條支乃惜言作西域極遠之他說耳。

  (5)《史記》:虞舜者名重華。重華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橋牛,橋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窮蟬,窮蟬父曰帝顓頊,顓頊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從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

  (6)《藝文類聚》:老子姓李,名耳,字泊陽,楚國苦縣賴鄉人也。其母感大流星而有娠,雖受氣於天,然生於李家,猶以李為姓。又雲:母到李樹下生老子,生而能言,指李樹曰:“以此為我姓。”

  (7)《左傳》:鄭武公娶於申,曰武薑。生莊公,莊公寤生,驚薑氏,故名曰寤生。

  不讀非聖之書,(1)恥為鄭、衛之作,故其言多似天仙之辭。凡所著述,言多諷興,自三代已來,《風》、《騷》之後,馳驅屈、宋,鞭撻揚、馬,千載獨步,唯公一人。故王公趨風,列嶽結軌,(2)群賢翕習,(3)如鳥歸鳳,盧黃門雲:(4)陳拾遺橫製頹波,天下質文翕然一變。(5)至今朝詩體,尚有梁、陳宮掖之風,(6)至公大變,掃地並盡。今古文集遏而不行,唯公文章,橫被六合,(7)可謂力敵造化歟!(1)《後漢書》:周燮專精《禮》《易》,不讀非聖之書。

  (2)司馬相如《難蜀父老》文:“結軌還轅,東向將報。”顏師古曰:“結,屈也。軌,車跡也。”

  (3)張華《鷦鷯賦》“飛不飄揚,翔不翕習。”李善注:“翕習,盛貌”。

  (4)《新唐書》:盧藏用,字子潛,幽州範陽人。神龍中,累擢中書舍人,曆吏部、黃門侍郎。

  (5)陳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文明初,舉進士,擢麟台正字,遷右拾遺。唐興,文章承徐、庚餘風,天下祖尚,子昂始變雅正。初為《感遇詩》三十八章。王適曰:“是必為海內文宗。”子昂所論著,當世以為法。盧藏用《陳氏集序》:君名子昂,字伯玉,蜀人也。崛起江漢,虛視函夏,卓立千古,橫製頹波,天下翕然,質文一變。非夫岷、峨之精,巫、廬之靈,則何以生此。

  (6)《大唐新語》:梁簡文之為太子,好作豔詩,境內化之,浸以成俗,謂之宮體。《陳書》:後主使諸貴人及女學士與押客共賦新詩,互相贈答,采其尤豔麗者,以為曲辭。

  (7)班固《西部賦》:橫被六合。

  天寶中,皇祖下詔,(1)征就金馬,降輦步迎,如見綺、皓。以七寶床賜食,禦手調羹以飯之,謂曰:“卿是布衣,名為朕知,非素蓄道義,何以及此。”

  置於金鑾殿,(2)出入翰林中,(3)問以國政,潛草詔誥,人無知者。醜正同列,害能成謗,格言不入,帝用疏之,公乃浪跡縱酒,以自昏穢。詠歌之際,屢稱東山。又與賀知章、崔宗之等自為八仙之遊,謂公謫仙人,朝列賦謫仙之歌凡數百首,多言公之不得意。天子知其不可留,乃賜金歸之。遂就從祖陳留采訪大使彥允,(4)請北海高天師授道篆於齊州紫極宮,將東歸蓬萊,仍羽人,駕丹丘耳。(5)(1)皇祖,玄宗也。玄宗於代宗為祖,是文作於代宗即位之後,故曰皇祖。

  (2)《雍錄》:金鑾殿在學士院之左。《長安誌》:大明宮有金鑾殿,在環周殿西北。

  (3)《唐會要》:翰林院,開元初置,在銀台門內,麟德殿西廂重廊之後,蓋天下以藝能技術見召者之所處也。

  (4)《唐書·地理誌》,河南采訪使,治汴州。陳留郡即汴州,北海郡即青州,濟南郡即齊州,俱屬河南道。

  (5)《楚辭》:“仍羽人於丹丘兮,留不死之舊鄉。”王逸注:“《山海經》言有羽人之國,不死之民。或曰,人得道,身生羽毛也。”朱子注:“仍,因就也。羽人,飛仙也。丹丘,晝夜常明之處也。”

  陽冰試弦歌於當塗,心非所好,公遐不棄我,乘扁舟而相顧。臨當掛冠,公又疾亟,草稿萬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簡,俾予為序。論《關雎》之義,(1)始愧卜商;(2)明《春秋》之辭,終慚杜預。(3)自中原有事,公避地八年,當時著述,十喪其九,今所存者,皆得之他人焉。時寶應元年十一月乙酉也。

  (1)《韓詩外傳》:子夏問曰:“《關雎》何以為《國風》始也?”孔子曰:“《關雎》至矣乎!夫《關雎》之大,仰則天,俯則地,幽幽冥冥,德之所藏,紛紛沸沸,道之所行,如神龍變化,斐斐文章。大哉《關雎》之道也,萬物之所係,群主之所懸命也。河洛出圖書,麟鳳翔乎郊,不由《關雎》之至,則《關雎》之事將奚由至矣哉!夫六經之策,皆歸論汲汲,蓋取之乎《關雎》,《關雎》之事大矣哉!馮馮翊翊,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子其勉強之,思服之。天地之間,生民之屬,王道之原,不外此矣。”

  子夏喟然歎曰:“大哉《關雎》,乃天地之基也!”

  (2)《家語》:卜商,衛人,字子夏。習於《詩》,能通其義,以文學著名。

  (3)《晉書》:杜頂立功之後,從容無事,乃沉思經籍,為《春秋左氏經傳集解》。又參考眾家譜第,謂之《釋例》;又作《盟會圖》、《春秋長曆》,備成一家之學,比老乃成。當時論者,謂預文義質直,世人未之重,惟秘書監摯虞賞之,曰:“左丘明本為《春秋》作傳,而《左傳》遂自孤行;《釋例》本為《傳》設,而所發明,何但《左傳》,故亦孤行。”

  孿翰林集序

  前進士魏顥《摭言》:進士通稱謂之秀才,得第謂之前進士。

  自盤古劃天地,天地之氣,艮於西南。(3)劍門上斷,橫江下絕,岷、峨之曲,別為錦川。(2)蜀之人無聞則已,聞則傑出,是生相如、君平、王褒、揚雄,降有陳子昂、李白,“(5)皆五百年矣。

  (1)艮,限也。

  (2)蜀於方位居中州之西南,劍門、岷山、峨眉山、錦江,皆在其地。

  (3)司馬相如、揚雄,皆蜀郡成都人。嚴君平、王褒,亦稱蜀人,未詳生何縣。陳子昂,梓州射洪人。俱見前往。

  白本隴西,乃放形,因家於綿。(1)身既生蜀,則江山英秀。伏羲造書契後,(2)文章濫觴者《六經》。(3)《六經》糟粕《離騷》,(4)《離騷》糠粃建安七子。(5)七子至白,中有蘭芳,情理宛約,詞句妍麗,白與古人爭長,三字九言,鬼出神入,瞠若乎後耳。(6)(1)唐時綿州隸劍南道,又謂之巴西郡,古廣漢郡地,在成都東北三百五十裏。

  (2)孔安國《尚書序》: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由是文籍生焉。《音釋》雲:書者文字,契者刻木而書其側,故曰書契也。一雲,以書契約其事也。鄭玄雲:以書書木邊、言其事,刻其木,謂之書契也。

  (3)濫觴,謂原本也。詳見二十八卷注。

  (4)《莊子》: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斫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所讀為何言耶?”公曰:“聖人之言也。”曰:“聖人在乎?”

  公曰:“已死矣。”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魄已夫。”陸德明注:“糟,李雲酒滓也,司馬雲爛食曰魄,一雲糟爛為魄。本又作粕,音同。許慎雲:粕,已漉粗糟也。”

  (5)《典論》:“今之文人,魯國孔融、廣陵陳琳、山陽王粲、北海徐幹、陳留阮瑀、汝南應瑒、東平劉楨。斯七子者,於學無所遺,於詞無所假,鹹自以騁騏驥於千裏,仰齊足而並馳。”建安者,漢獻帝年號。七人聚於其時,故世謂之建安七子。

  (6)《莊子》:“夫子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矣。”陸德明注:“瞠,敕庚反,又醜郎反。”《字林》雲:“直視貌。一雲斜視。”

  白久居峨眉,與丹丘因持盈法師達,(1)白亦因之入翰林,名動京師。《大鵬賦》時家藏一本。故賓客賀公奇白風骨,呼為謫仙子,由是朝廷作歌數百篇。

  上皇豫遊,召白,白時為貴門邀飲。比至,半醉,令製出師詔,不草而成。

  許中書舍人,以張垍讒逐,遊海岱間。(2)年五十餘,尚無祿位。(3)祿位拘常人,橫海鯤,負天鵬,豈池籠榮之!(1)持盈法師,玉真公主號,公主出家為道士,故曰法師。《金石錄》:《玉真公主墓誌》,王縉撰。誌雲公主法號無上真,字元元,天寶中更賜號曰持盈。而唐史但言字持盈耳。琦按:《舊唐書·玄宗本紀》,玉真公主先為女道士,天寶三載讓號及實封,賜名持盈。以為字持盈,乃《新唐書》之誤。

  (2)《唐書·百官誌》:中書省有舍人六人,正五品上,掌侍進奏參儀表章,凡詔旨製敕,璽書冊命,皆起草進畫;既下,則署行。張垍,丞相說之子,尚玄宗女寧親公主,以中書舍人供奉翰林。海岱間,古青、徐二州地也。

  (3)《文獻通考》:翰林學士,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置。初以中書務繁,乃選文學之士,號翰林供奉,與集賢學士分掌製誥書命,至是號供奉為學士,別建學士院,專掌內命,以張垍、劉光謙首居之,而集賢所掌,於是罷息。

  自後給事中張淑。中書舍人張漸、竇華等,相繼而入焉。其後有韓雄、閻伯璵、孟匡朝、陳兼、蔣鎮、李白等皆在翰林中,但假其名,而無所職。《雍錄》:開元前,北門本無學士,亦無職守,如李白輩供奉翰林,乃以其能文特許人翰林,不曰以某官供奉也。俗傳白衣入翰林者此也。又曰上數欲命白以官,為宮中所捍而止,是白在天寶竟無官也。

  顥始名萬,次名炎。萬之日,不遠命駕江東訪白。遊天台,還廣陵,見之。

  眸子炯然,哆如餓虎,(1)或時束帶,風流醞籍。(2)曾受道籙於齊,有青綺冠帔一副。少任俠,(3)手刃數人。與友自荊徂揚,路亡權窆,回棹方暑,亡友糜潰,白收其骨,江路而舟。(1)又長揖韓荊州,荊州延飲,白誤拜,韓讓之,白曰:“酒以成禮。”荊州大悅。(5)(1)《韻會》:“哆,大貌。”

  (2)《漢書》:薛廣德,為人溫雅有醞籍。服虔曰:“寬博有餘也。”顏師古曰:“醞,言如醞釀也;籍,有所薦籍也。”史炤曰:“醞籍,有雅度之稱。”《北史》:王昕母清河崔氏,學識有風訓,生九子,皆風流醞籍。

  (3)《史記》:季布為氣任俠,有名於楚。如淳曰:“相與信為任,同是非為俠,所謂權行州裏、力折公卿者也。”應劭曰:“任謂有堅完可任托以事也。”顏師古曰:“任謂任使其氣力。俠之言俠也,以權力俠輔人也。任音人禁反。俠音下頰反。”

  (4)事詳《上安州裴長史書》內。

  (5)《世說》:鍾毓兄弟小時值父晝寢,因共偷飲藥酒。其父時覺,且托寐以觀之。毓拜而後飲,會飲而不拜。既而問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禮,不敢不拜。”又問會何以不拜,答曰:“偷本非禮,所以不拜。”太白蓋借毓語以解嘲也。

  白始娶於許,(1)生一女,一男曰明月奴。女既嫁而卒。又合於劉,劉訣。次合於魯一婦人,生子曰頗黎。終娶於宋。(2)(1)太白《上安州裴長史書》雲:“見鄉人相如大誇雲夢之事,雲楚有七澤,遂來觀焉。而許相公家見招,妻以孫女。”是其始娶乃許圉師之孫女也。

  (2)太白《竄夜郎留別宗十六璟》詩有“君家全盛日,台鼎何陸離。斬鼇翼媧皇,三入鳳凰池,”“令姊忝齊眉”等語,是其終娶者乃宗楚客之家也。

  而此雲宋,蓋是宗字之訛耳。若劉、若魯婦,則無所考。太白後隻一子伯禽,則未知其明月奴與,其頗黎與?

  間攜昭陽、金陵之妓,(1)跡類謝康樂,世號為李東山,駿馬美妾,所適二千石郊迎,飲數鬥,醉則奴丹砂撫青海波。(2)滿堂不樂,白宰酒則樂。

  (1)大白有“小妓金陵歌楚聲,家童丹砂學鳳鳴”之句,又有《示金陵子》詩。昭陽妓,無考。

  (2)其《東山吟》雲“酣來自作青海舞”,據此撫字乃舞字之訛。

  顥平生自負,人或為狂,白相見泯合,有贈之作,謂餘:“爾後必著大名於天下,無忘老夫與明月奴。”因盡出其文,命顥為集。顥今登第,豈符言耶?

  解攜明年,(1)四海大盜,宗室有潭者,白陷焉,謫居夜郎。罪不至此,屢經昭洗,朝廷忍白久為長沙,汩羅之儔,路遠不存,否極則泰,白宜自寬。

  (1)陸機詩:“撫膺解攜手,永歎結遺音。”蓋言解散其攜手之歡也。宋之問詩:“骨肉初分愛,親朋忽解攜。”張九齡詩:義沾投分未,情及解攜初。“皆用其義。

  吾觀白之交義,有濟代命,然千均之弩,(1)魏王大瓠,(2)用之有時。議者奈何以白有叔夜之短,(3)儻黃祖過禰,(4)晉帝罪阮,(5)古無其賢,所謂仲尼不假蓋於子夏。(6)(1)《史記·穰侯傳》:以天下攻齊,如以千均之弩決潰癰山。

  (2)《莊子》:惠子謂莊子曰:“魏玉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

  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3)叔夜之短,謂其飲酒恃才如嵇叔夜也。

  (4)禰衡事見二十二卷注。

  (5)《晉書》:山濤舉阮鹹典選,曰:“阮鹹貞素寡欲,深識清濁,萬物不能移。若在官人之職,必絕於時。”武帝以鹹眈酒浮虛,遂不用。

  (6)《家語》:孔子將行,雨而無蓋,門人曰,“商也有之。”孔子曰,“商之為人也,甚吝於財。吾聞與人交,推其長者,違其短者,故能久也。”

  嵇康《與山濤絕交書》:“仲尼不假蓋於子夏,護其短也。”

  經亂離,白章句蕩盡。上元末,顥於絳偶然得之,(1)沉吟累年,(2)一字不下。(3)今日懷舊,援筆成序,首以贈顥作、顥酬白詩,不忘故人也;次以《大鵬賦》、古樂府諸篇,積薪而錄;文有差互者,兩舉之。(4)白來絕筆,吾其再刊。(5)付男平津子掌。其他事跡,存於後序。(6)(1)唐時河東道絳州有絳縣。

  (2)沉吟累年,謂諷詠不倦。

  (3)一字不下,謂不敢妄加評騭。

  (4)積薪而錄,謂隨所得而編次,不論先後,如積薪然。兩舉之,謂兩存(5)再刊,謂後何所得,再加續補。

  (6)其他事跡,存於後序,謂事跡之未盡者,俟有訪聞,作後序以紀之也。

  琦按:是篇鈞章棘句,期期不易讀,度其闕文訛字必多。若筆體如是,太白“必著大名於天下”之語,毋乃為不虞之褒乎!李翰林別集序朝散大夫行尚書職方員外郎直史館上柱國樂史述李翰林歌詩,李陽冰纂為《草堂集》十卷。(1)史又別收歌詩十卷,與《草堂集》互有得失,因校勘排為二十卷,號曰《李翰林集》。今於三館中得李白賦序表讚書頌等,(2)亦排為十卷,號曰《李翰林別集》。

  (1)《新唐書·藝文誌》:李白《草堂集》二十卷,李陽冰錄。此雲十卷,蓋《唐書》誤也。

  (2)三館,昭文館、集賢院、史館也,皆寓崇文院中,名雖有三,實止一地,為宋時藏書之府。《玉海》:按《六典》,武德四年,始置修文館。貞觀二年,建史館於禁中,專掌國史。開元五年,乾元殿東廊寫四部書。十三年,改集仙殿為集賢殿,以修書院為集賢殿書院,三館之名肇於此矣。其昭丈館隸門下省,史館寓集賢,尚未合為一。自梁徙汴都,舊製未備。正明中,始於今右長慶門東北小屋數十楹為三館,湫隘庳陋,僅庇風雨。太平興國中,詔有司度左升龍門東北車府地為三館,棟宇之製,皆上親授。三年二月畢功,盡遷西館之書分於兩廡貯焉。東廊為昭文書庫,南廊為集賢書庫,西廊為史館書庫,凡六庫,分經史子集四部,正副本凡八萬卷。初,乾德中平蜀,得書萬三千卷,開寶中平吳,得書二萬餘卷;參以舊書,為八萬卷。凡六庫書籍,皆以類相從,用雕木為架,青綾帕幕之。簡冊之府,翕然一變矣。

  翰林在唐天寶中,賀秘監聞於明皇帝,(1)召見金鑾殿,降步輦迎,如見綺皓。

  草和蕃書,(2)思若懸河。(3)帝嘉之,七寶方丈,賜食於前,禦手調羹。於是置之金鑾殿,出入翰林中。其諸事跡,《草堂集序》、範傳正撰《新墓碑》亦略而詳矣。史又撰《李白傳》一卷,(4)事又稍周。然有三事,近方得之。

  (1)《舊唐書》:上皇諡曰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廟號玄宗。

  (2)和蕃書,集中不載,蓋已亡軼。

  (3)《晉書》:郭象能清言,太尉王衍每雲:“聽象語,如懸河瀉水,注而不竭。”

  (4)史所撰《李白傳》,即《宋史·藝文誌》所載樂史《李白外傳》一卷是也,今亦不傳。嚐見《合壁事類》中引《李白傳》雲:“每宴飲,無不先及;每慶具,無不先沾。中廄之馬代其勞,內廚之膳給其食。”疑即樂史所撰者與?

  開元中,(1)禁中初重木芍藥,即今牡丹也。(2)得四本紅、紫、淺紅、通白者,上因移植於興慶池東沉香亭前。會花方繁開,上乘照夜車,(3)太真妃以步輦從,(4)詔選梨園弟子中尤者得樂一十六色。(5)李龜年以歌擅一時之名,手捧檀板,押眾樂前,將欲歌之。上曰:“賞名花,對妃子,焉用舊樂辭焉!”

  遽命龜年持金花箋宣賜翰林供奉李白,立進《清平調》詞三章。白欣然承詔旨,由若宿醒未解,因援筆賦之。其一曰:“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其二曰:“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其三曰:“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幹。”龜年以歌辭進,上命梨園弟子略約調撫絲竹,遂促龜年以歌之。太真妃持頗梨七寶杯,(6)酌西涼州蒲萄酒,(7)笑領歌辭,意甚厚。上因調玉笛以倚曲,(8)每曲遍將換,則遲其聲以媚之。太真妃飲罷,斂繡巾重拜。上自是顧李翰林尤異於諸學士。會高力士終以脫靴為深恥,異日太真妃重吟前辭,力士曰:“始以妃子怨李白深入骨髓,何翻拳拳如是耶?”太真妃因驚曰:“何翰林學士能辱人如斯?”力士曰:“以飛燕指妃子,賤之甚矣。”太真妃頗深然之。上嚐三欲命李白官,卒為宮中所捍而止。

  (1)太白人翰林在天寶初年,此雲開元中,是敘得木芍藥之由,不指賦《清平調》之時也。

  (2)原注:《開元天寶花木記》雲:禁中呼木芍藥為牡丹。《通誌略》:牡丹,其花可愛如芍藥,宿枝如木,故得木芍藥之名。芍藥著於三代之際,風雅之所流詠也。牡丹初無名,故依芍藥以為名,亦如木芙蓉之依芙蓉以為名也。牡丹晚出,唐始有名。

  (3)《太真外傳》載沉香亭賞牡丹事,“照夜車”作“照夜白”。按《明皇雜錄》,上所乘馬有玉花驄、照夜白。《開元記》:照夜白,封太山回,令陳閎圖之。《畫鑒》:曹霸《人馬圖》,紅衣美髯奚官牽玉麵騂,綠衣閹官牽照夜白。則車字殆白字之訛歟?

  (4)《通鑒》:武惠妃斃,上悼念不已,後宮數千,無當意者。或言壽王妃楊氏之美,絕世無雙,上見而悅之,乃令妃自以其意乞為女冠,號太真,更為壽王娶左衛郎將韋昭訓女。潛納太真宮中。太真肌態豐豔,曉音律,性警穎,善承迎上意。不期歲,寵遇如惠妃,宮中號曰娘子。凡儀禮皆如皇後,天寶四載八月,冊為貴妃。

  (5)《舊唐書》:玄宗於聽政之暇,教太常樂工子弟三百人為絲竹之戲,音響齊發,有一聲誤,玄宗必覺而正之,號為皇帝弟子。又雲梨園弟子,以置院近於禁苑之梨園。《玉海》:梨園在光化門北。

  (6)《韻會》:“玻璃,西國王,此雲水玉,千年冰化,亦書作頗梨。”

  (7)唐時諸州有涼州,無西涼州。考晉未涼州之地,為群雄割據,分裂為三。李暠都酒泉,謂之西涼;禿發烏孤都樂都,謂之南涼;沮渠蒙遜都張掖,謂之北涼。西涼之地、在唐時則肅州酒泉郡也。又西魏於古之張掖郡置西涼州,尋改為甘州,在唐亦為甘州。又謂之張掖邯,則甘、肅二郡皆有西涼之名。

  及考白樂天詩注,有西涼節度楊敬述。以《唐書·玄宗本紀》校之,楊敬述乃涼州都督也。《集異記》:葉法善言,西涼府今夜之燈。元稹《樂府》:吾聞昔日西涼州,人煙撲地桑麻稠。疑唐時概謂涼州為西涼耳。

  (8)倚曲,以聲合曲也,今謂之倚聲。

  此一事蓋得之唐人所著《鬆窗錄》。

  白嚐有知鑒,客並州,識汾陽王郭子儀於行伍間,(1)為脫其刑責而獎重之。

  及翰林坐永王之事,汾陽功成,請以官爵贖翰林,上許之,因而免誅。(2)翰林之知人如此,汾陽之報德如彼。

  (1)按《唐書》,子儀以上元三年封汾陽郡王,去太白貶夜郎時已四歲矣,史蓋追書其爵如此。

  (2)《學圃蘇》引樂史《李白序》曰:郭子儀初在行伍,李白客並州,於哥舒翰坐中見之,曰:“此壯士目光如火照人,不十年當擁節旄。”屢脫其刑責。翰因署為牙門將。後子儀戡定安史之亂,曆諸道節度。及永王璘反,事幹李白,子儀請以官爵贖翰林,上許之,因而免誅。與此文不同。考《唐書》,子儀未嚐為哥舒部下將。而太白流夜郎時,安慶緒尚在,史思明方強,何雲戡定。此蓋出自諸家稗說,而此書誤以為樂史序耳。

  此一事得之裴敬所作《翰林學士李公墓碑》。

  白之從弟令問,嚐目白曰:“兄心肝五髒皆錦繡耶?不然,何開口成文,揮翰霞散爾爾!”

  此一事得之太白所作《送從弟京兆參軍令問之淮南覲省序》。

  傳中漏此三事,今書於序中。白有歌雲:“吟詩作賦北窗裏,萬言不及一杯水。”蓋歎乎有其時而無其位。嗚呼!以翰林之才名,遇玄宗之知見,而乃飄零如是!宋中丞薦於聖真雲:(1)“一命不沾,四海稱屈。”得非命與?白居易贈劉禹錫詩雲:“詩稱國手徒為爾,命壓人頭不柰何。”斯言不虛矣。

  凡百有位,無自輕焉。撰集之次,聊存梗概而已。時在繞霤州中,(2)鹹平元年三月三日序。(3)(1)聖真謂肅宗。按《唐書》,肅宗諡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聖真疑是聖宣之訛。

  (2)繞霤州,商州也。《漢書·王莽傳》:“繞霤之固,南當荊楚。”顏師古注:“謂之繞霤者,言四麵塞阨,其道屈曲,溪穀之水,回繞而霤也。”

  其處即今之商州界七盤十二是也。

  (3)鹹平,宋真宗即位改元之年號。時樂史由著作郎值史館遷職,方出知商州,見《宋史》。

  故翰林學土李君墓誌並序

  嗚呼!姑熟東南,(1)青山北址,(2)有唐高士李白之墓。嗚呼哀哉!夫仁以安物,公其懋焉;義以濟難,公其誌焉;識以辯理,公其博焉;文以宣誌,公其懿焉。宜其上為王師,下為伯友。年六十有二,不偶,賦《臨終歌》而卒。悲夫!聖以立德,賢以立言,道以恒世,言以經俗,雖曰死矣,吾不謂其亡矣也。(3)有子曰伯禽、天然,長能持,幼能辯,數梯公之德,必將大其名也已矣。

  (1)姑熟,即當塗縣之舊名,詳見二十五卷注。

  (2)青山,在太平府城東南三十裏。太白初葬龍山,後乃遷葬青山。此雲青山北址,謂龍山在青山之北耳。

  (3)《左傳》:“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

  銘曰:立德謂聖,立言謂賢。嗟君之道,奇於人而侔於天,(1)哀哉!(1)《莊子》:子貢曰:“敢問畸人。”曰:“畸人者,畸於人而侔於天。”

  陸德明注:“司馬雲:畸,不偶也;侔,等也,亦從也。”

  按《唐書·李華傳》,言天下士大夫家傳墓板及州縣碑頌,時時貪金帛往請。今華之文多見於《文苑英華》、《唐文粹》中,乃作太白墓誌,不持於生平行事一切不言,即郡邑、世係、表字、配偶亦略而不書,寥寥數言,何其惜墨如金乃爾。即其揄揚之辭,亦與太白泛而不切,較之元微之所作杜子美墓誌,相去天淵矣。

  唐故翰林學士孿君碣記

  尚書膳部員外郎劉全白撰朝議郎行當塗縣令顧遊秦建碣即碑也。《韻會》,方者謂之碑,圓者謂之碣。

  君名白,廣漢人。(1)性倜儻,好縱橫術。善賦詩,才調逸邁,往往興會屬詞,恐古人之善詩者亦不逮,尤工古歌。少任俠,不事產業,名聞京師。

  (1)太白,綿州人,而此雲廣漢,蓋綿州在唐為巴西郡,在漢蜀廣漢郡,本舊時地名而言,謂之廣漢,唐時實無廣漢郡名也。

  天寶初,玄宗辟翰林待詔,因為和蕃書,並上《宣唐鴻猷》一篇。(1)上重之,欲以綸誥之任委之;(2)同列者所謗,詔令歸山。遂浪跡天下,以詩酒自適。

  又誌尚道術,謂神仙可致,不求小官,以當世之務自負,流離轗軻,(3)竟無所成名。有子名伯禽。偶遊至此,遂以疾終,因葬於此。文集亦無定卷,家家有之。代宗登極,廣拔淹瘁,時君亦拜拾遺,(4)聞命之後,君亦逝矣。嗚呼!與其才不與其命,悲夫!(1)《困學紀聞》:李白上《宣唐鴻猷》一篇,即本傳所謂召見金鑾殿奏頌一篇者也。今集中闕。

  (2)沈約《齊安陸昭王碑文》:“始以文學遊梁,俄而入掌綸誥。”李周翰注:“綸誥,謂天子製敕之言。”

  (3)《韻會》:轗軻,車行不利,故人不得誌謂之轗軻。亦作輡軻。《楚辭》:“輡軻留滯。”王逸曰:“不遇也。”

  (4)《唐書·百官誌》:門下省有左拾遺六人,中書省有右拾遺六人,皆從八品上,掌供奉諷諫,大事廷議,小則上封事。

  全白幼則以詩為君所知,及此投吊,荒墳將毀,追想音容,悲不能止。邑有賢宰顧公遊秦,誌好為詩,亦常慕效李君氣調,因嗟盛才冥寞,(1)遂表墓式墳,(2)乃題貞石,(3)冀傳於往來也。

  (1)顏延年詩:“衣冠終冥漠,陵邑轉蔥菁。”劉良注:冥漠,虛無也。

  (2)《後漢書·明帝紀》:遣使者以中牢祠蕭何、霍光。帝謁園陵,過式其墓。章懷太子注:“式,敬也。《禮記》曰:行過墓必式。”

  (3)王《頭陀寺碑文》:“勝幡西振,貞石南刊。”劉良注:“貞,堅也。”

  貞元六年四月七日記,(1)沙門履文書。墳去墓記一百二十步。

  (1)貞元,德宗年號。貞元六年,去寶應元年太白沒時二十九年。

  唐左拾遺翰林學土李公新墓碑並序

  宣歙池等州觀察使範傳正騏驥筋力成,意在萬裏外,曆塊一蹶,(1)斃於空穀,(2)惟餘駿骨,(3)價重千金。大鵬羽翼張,勢欲摩穹吳,天風不來,海波不起,塌翅別島,(4)空留大名。人亦有之,故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之謂矣。

  (1)王褒《聖主得賢臣頌》“過都越國,蹶如曆塊。”顏師古注:“如經曆一塊,言其疾速之甚也。”

  (2)《詩·小雅》:“皎皎白駒,在彼空穀。”毛傳:“空,大也。”

  (3)駿骨,見十一卷注。

  (4)《楚辭》:“為鳳凰作鶉籠兮,雖翕翅其不容。”塌翅,猶翁翅之謂。

  又陳琳《檄文》:“垂頭搨翼,莫所馮恃。”或用其字,誤拓作塌,亦未可定。

  公名白,字太白,其先隴西成紀人。絕嗣之家,難求譜牒。公之孫女搜於箱筐中,得公之亡子伯禽手疏十數行,紙壞字缺,不能詳備,約而計之,涼武昭王九代孫也。隋末多難,一房被竄於碎葉,(1)流離散落,隱易姓名,故自國朝已來,漏於屬籍。神龍初,潛還廣漢,因僑為郡人。(2)父客,以逋其邑,遂以客為名,高臥雲林,不求祿仕。

  (1)《唐書·地理誌》,焉耆都督府、貞觀十八年滅焉耆置。有碎葉城,調露元年都護玉方翼所築,四麵十二門,為屈曲隱出伏沒之狀。隸安西都護府。其敘自安西入西域道裏,妥西四出約千餘裏至碎葉川口,八十裏至裴羅將軍城,又西西十裏至碎葉城,城北有碎葉水。

  (2)《韻會》:“僑,寓也。”《增韻》:“旅寓而居也。”

  公之生也,先府君指天枝以複姓,(1)“先夫人夢長庚而告祥,(2)名之與字,鹹所取象。(3)受五行之剛氣,(4)叔夜心高;(5)挺三蜀之雄才,(6)相如文逸。瑰奇宏廓,拔俗無類。(7)少以俠自任,而門多長者車。常欲一嗚驚人,一飛衝天,(8)彼漸陸遷喬,(9)皆不能也。由是慷慨自負,不拘常調,器度弘大,聲聞於天。

  (1)天枝,謂帝室之支派。王僧孺《發願文》:“天枝峻密。帝葉英芬。”

  (2)長庚亦謂之太白,即五星之金星也。

  (3)五星各聚五行之精氣而成象。

  (4)五行之中,金得其剛,故曰得五行之剛氣。

  (5)《三國誌注》,嵇康,字叔夜,少有俊才,曠邁不群,高亮任性,不修名譽,寬簡有大量。學不師授,博學多聞,長而好老、莊之業。恬靜無欲,性好服食,常采禦上藥。善屬文論,彈琴詠詩,自足於懷抱之中。

  (6)三蜀,蜀郡、廣漢郡、犍為郡也,見四卷注。

  (7)《世說注》:《晉陽秋》曰:呂安誌量開曠,有拔俗風氣。

  (8)《史記》:陳平家乃負郭窮巷,以弊席為門,然門外多長者車轍。齊威王之時,喜隱,淳於髡說之以隱曰:“國中有大鳥,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鳴,王知此鳥何也?”王曰:“此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9)《周易·漸卦》:“九三,鴻漸於陸。”《詩·小雅》:“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穀,遷於喬木。”

  天寶初,召見於金鑾殿,玄宗明皇帝降輦步迎,如見園、綺。論當世務,草答善書,辯如懸河,筆不停綴。(1)玄宗嘉之,以寶床方丈賜食於前,禦手和羹,德音褒美,褐衣恩遇,前無恩儔。遂直翰林,專掌密命,將處司言之任,多陪侍從之遊。他日,泛白蓮池,公不在宴,皇歡既洽,召公作序。時公已被酒於翰苑中,仍命高將軍扶以登舟,優寵如是。(2)既而上疏請還舊山,玄宗甚愛其才,或慮乘醉出入省中,(3)不能不言溫室樹,(4)恐掇後患,惜而遂之。

  (1)禰衡《鸚鵡賦序》:“筆不停綴,文不加點。”

  (2)《舊唐書·宦官傳》:天寶初,加高力士冠軍大將軍、右監門衛大將軍,進封渤海郡公。七載,加驃騎大將軍。範不稱力士名。而稱高將軍,非尊力士也,以見玄宗優寵太白之至耳。

  (3)《漢書》:長公主共養省中。伏儼曰:蔡邕雲本為禁中,門閣有禁,非侍禦之臣,不得妄入。孝元皇後父名禁,避之,改曰省中。顏師古曰:“省,察也。言入此中,皆當察視,不可妄也。”

  (4)《漢書》:或問孔光:“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光嘿不應,更答以他語,其不泄如是。

  公以為千均之弩,一發不中,則當摧橦折牙,(1)而永息機用,安能效碌碌者蘇而複上哉!(2)脫屣軒冕,(3)釋羈韁鎖,因肆情性,大放宇宙間。飲酒非嗜其酣樂,取其昏以自富;作詩非事於文律,取其吟以自適;好神仙非慕其輕舉,將不可求之事求之,欲耗壯心,遣餘年也。

  (1)《太平禦覽》》:王琚《教射經》曰:張弩,左手承橦,右手迎上。

  《釋名》:腎,鉤弦者曰牙,似齒牙也,是橦者弩之匣,牙者弩之機鉤也。

  (2)《史記·平原君傳》:“公等錄錄,所謂因人成事者也。”《索隱》曰:“《說文》雲:錄錄,隨從貌。《酷吏傳》:九卿碌碌奉其官,救過不瞻。碌碌,猶錄錄也。”《左傳》:“主人懸布,堇父登之,及蝶而絕之, 墜,則又懸之,蘇而複上者三。”《正義》曰:“蘇者,死而更生之名也。堇父墜而悶絕,似若死然,得蘇悟而複緣布上。”

  (3)脫屣,見二十二卷注。

  在長安時,秘書監賀知章號公為謫仙人,吟公《烏棲曲》雲:“此詩可以哭鬼神矣!”時人又以公及賀監、汝陽王、崔宗之、裴周南等八人為酒中八仙,朝列賦謫仙歌百餘首。俄屬戎馬生郊,(1)遠身海上,往來於鬥、牛之分,(2)優遊沒身。偶乘扁舟,一日千裏,或遇勝境,終年不移。長江遠山,一泉一石,無往而不自得也。晚歲,渡牛渚磯,至姑熟,悅謝家青山,(3)有終焉之誌。盤桓利居。(4)竟卒於此。其生也,聖朝之高士,其往也,當塗之旅人。

  代宗之初,搜羅俊逸,拜公左拾遺,製下於彤庭,(5)禮降於玄壤,生不及祿,沒而稱官,嗚呼命與!(1)《老子》:“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上公往,“戰伐不止、戒馬生於郊境之上、久不還也。”

  (2)《史記·正義》:吳地,鬥牛之分野,今之會稽、九江、丹陽、豫章、廬江、廣陵、六安、臨淮郡也。

  (3)牛渚磯、姑熟、青山,俱見前注。青山有謝眺舊宅,故曰謝家青山。

  (4)《周易·屯卦》:“初九,磐桓利居貞。”孔穎達《正義》:“磐桓,不進之貌。處屯之初,動則難生,故磐桓也。不可進,惟宜利居處貞正。”

  (5)彤庭,見一卷注。

  傳正共生唐代,(1)甲子相懸,常於先大夫文字中見與公有潯陽夜宴詩,則知與公有通家之舊。

  (1)《新唐書》:範傳正,字西老,鄧州順陽人。父倫,為戶部員外郎,與趙郡李華善,有當世名。傳正舉進士、宏辭,皆高第,授集賢殿校書郎,曆歙、湖、蘇三州刺史,有殊政,進拜宣歙觀察使,代還,改光祿卿。

  早於人間得公遺篇逸句,吟詠在口。無何,叨蒙恩獎,廉問宣、池。(1)按圖得公之墳墓在當塗屬邑,因令禁樵采,備灑掃。訪公之子孫,欲申慰薦。凡三四年,乃獲孫女二人,一為陳雲之室,一為劉勸之妻,皆編戶甿也。(2)因召至郡庭,相見與語。衣服村落,形容樸野,而進退閑雅,應對詳諦,(3)且祖德如在,儒風宛然。問其所以,則曰:“父伯禽,以貞元八年不祿而卒。

  (4)有兄一人,出遊一十二年,不知所在。父存無官,父歿為民,有兄不相保,為天下之窮人。無桑以自蠶,非不知機杼;無田以自力,非不知稼穡。況婦人不任,布裙糲食,(5)何所仰給,儷於農夫,(5)救死而已。久不敢聞於縣官,懼辱祖考,鄉閭逼迫,忍恥來告。”言訖淚下,餘亦對之泫然。因雲:“先祖誌在青山,遺言宅兆,(7)頃屬多故,殯於龍山東麓,地近而非本意。

  墳高三尺,日益摧圮,力且不及,知如之何。”聞之憫然,將遂其請,因當塗令諸葛縱會計在州,得諭其事。縱亦好事者,學為歌詩,樂聞其語,便道還縣,躬相地形,卜新宅於青山之陽。以元和十二年正月二十三日,(8)遷神於此,遂公之誌也。西去舊墳六裏,南抵驛路三百步,北倚謝公山,即青山也,天寶十二載敕改名焉。因告二女,將改適於士族,皆曰:“夫妻之道,命也,亦分也。在孤窮既失身於下俚,仗威力乃求援於他門,生縱偷安,死何麵目見大父於地下?(9)欲敗其類,所不忍聞。”餘亦嘉之,不奪其誌,複井稅、免徭役而已。

  (1)宣池二州,唐時屬江南西道。

  (2)《史記》:“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說文》:“甿,田民也,武庚切。”

  (3)諦,審也,都計切。

  (4)《禮記》:士曰不祿,庶人曰死。”孔穎達《正義》:“不祿者,士祿以代耕,而今遂死,是不終其祿也。”

  (5)《韻會》:糲,米不精也。”

  (6)儷,偶也。

  (7)《孝經》:“卜其宅兆而安措之。”唐明皇注,“宅,墓穴也;兆,瑩域也。”

  (8)《周禮·司會》“以逆群吏之治,而聽其會計。”元和十二年,去寶應元年公卒時,得五十六年。

  (9)《史記·留侯世家》:“大父開地,相韓昭侯。”應助曰:“大父,祖父也。”

  今士大夫之葬,必誌於墓,有勳庸道德之家,兼樹碑於道。餘才術貧虛,不能兩致,今作新墓銘,兼刊二石,(1)一置於泉扃,一表於道路,亦峴首、漢川之義也,庶芳聲之不泯焉。

  (1)《晉書》:杜預好為後世名,常言高岸為穀,深穀為陵。刻石為二碑,紀其勳績,一沉萬山之下,一立峴山之上,曰:“安知此後不為陵穀乎!”

  文集二十卷,或得之於時之文士,或得之於宗族,編輯斷簡,以行於代。銘曰:嵩嶽降神,(1)是生輔臣;篷萊譴真,斯為逸人。晉有七賢,(2)唐稱八仙,應彼星象,(3)唯公一焉。晦以曲素,(4)暢於文篇,萬象奔走乎筆端,萬慮泯滅乎鐏前。臥必酒甕,行惟酒船,吟風詠月,席地幕天,(5)但貴乎適其所適,不知夫所以然而然。至今尚疑其醉在於日,(6)寧審乎壽終百年。謝家山兮李公墓,異代詩流同此路。舊墳卑庳風雨侵,(7)新宅爽塏鬆柏林。(8)故鄉萬裏且無嗣,二女從民永於此,猗歟琢石為二碑。(9)一藏幽隧一臨歧。”

  (10)岸深穀高變化時,一存一毀名不虧。

  (1)《詩·大雅》“崧高維嶽,駿極於天。維嶽降神,生甫及申。”

  (2)晉七賢,見十二卷注。

  (3)應星象,謂夢長庚而生也。

  (4)《尚書·說命》:“若作酒醴,爾惟曲蘖。”《說文》:“曲,酒母也。”“蘖,牙米也。”

  (5)劉伶《酒德頌》:“幕天席地,縱意所如。”

  (6)《博物誌》:昔劉玄石於中山酒家酤酒,酒家與千日酒,忘言其節度。

  歸至家,當醉,而家人不知,以為死也,權葬之。酒家計千日滿,乃憶玄石前來酤酒,醉向醒耳,往視之。雲:“玄石亡來三年,已葬。”於是開棺,醉始醒。俗雲:“玄石飲酒,一醉千日。”

  (7)《左傳》:“宮室卑廊。”《廣韻》:“庳,下也。”

  (8)爽塏,高地,詳二十八卷注。

  (9)《詩·商頌》:“猗與那與。”《毛傳》曰:“猗,歎辭。”《正義》曰:“謂美而歎之也。”

  (10)宋孝武帝詩:“深鬆朝已霧,幽隧晏未明。”《韻會》:“隧,墓道也,謂掘地通道以葬。”

  翰林學土李公墓碑

  前守秘書省校書郎裴敬李翰林名白,字太白,以詩著名。召入翰林,世稱才名,占得翰林,他人不複爭先。其後以脅從得罪,(1)既兔,遂放浪江南,死宣城,葬當塗青山下。

  李陽冰序詩集,粗具行止。敬嚐遊江表,(2)過其墓下,愛其才,壯其氣,味其嗜酒,知其取適,作碑於墓。

  (1)《夏書》:脅從罔治。

  (2)江表,謂江南之地。

  且曰:先生得天地秀氣那?不然,何異於常之人恥?或曰,太白之精下降,故字太白,故賀監號為滴仙,不其然乎?故為詩格高旨遠,若在天上物外,神仙會集,雲行鶴駕,想見飄然之狀,視塵中屑屑米粒,蟲睫紛擾,菌蠢羈絆蹂躪之比。(1)(1)張衡《南都賦》:“芝房菌蠢生其隈。”《三國誌注》:曹植上書:“固當羈絆於世繩,維係於祿位。”班固《東都賦》:“蹂躪其十二三。”

  李善注:“《字林》曰:蹂,踐也,汝九切。《說文》:蹸,轢也,與躪同,力振切。”

  又嚐有知鑒,客並州,識郭汾陽於行伍間,為免脫其刑責而獎重之。後汾陽以功成官爵,請贖翰林,上許之,因免誅,其報也。又常心許劍舞,裴將軍,予曾叔祖也,嚐投書曰:“如白願出將軍門下。”其文高,其氣雄,世稀其本,懼失其傳,故序傳之。太和初,文宗皇帝命翰林學士為三絕讚,公之詩歌,與將軍劍舞,(1)泊張旭長史草書,(2)為三絕,夫天付上才,必同靈氣,賢傑相投,龍虎兩合,可為知者言,非常人所知也。

  (1)《太平廣記》:開元中,將軍裴旻居母喪,詣吳道子,請於東都天宮寺畫神鬼數壁,以資冥助。道子曰:“廢畫已久,若將軍有意,為吾纏結舞劍一曲,庶因猛勵,獲通幽冥。”晏於是脫去縗服,若常時裝飾,走馬如飛,左旋右抽,擲劍入雲,高數十丈,若電光下射,旻引手執鞘承之,劍透室而入。觀者數千百人,無不驚栗。道子於是援毫圖壁,颯然風起,為天下之壯觀。

  (2)張長史草書,見六卷注。

  夫古以名德稱占其官溢者甚希,前以詩稱者,若謝吏部、何水部、陶彭澤、鮑參軍之類;(1)唐朝以詩稱,若王江寧、宋考功、韋蘇州、王右丞、社員外之類;(2)以文稱者,若陳拾遺、蘇司業、元容州、蕭功曹、韓吏部之類;(3)以德行稱者,元魯山、陽道州;以直稱者,魏文貞、狄梁公;(1)以忠烈稱者,顏魯公、段太尉;(5)以武稱者,李衛公、英公;(6)以學行、文翰俱稱者,虞秘監。(7)唐之得人,於斯為盛。翰林其以詩稱之一也。

  (1)謝吏部,謂謝朓,南齊時為尚書吏部郎。何水部,謂何遜,梁天監中起家奉朝請,為安西安成王參軍事兼尚書水部郎。陶彭澤,謂陶潛,晉末為彭澤令。鮑參軍,謂鮑照,宋臨海王子頊為荊州,以照為前軍參軍掌書記之任。

  (2)王昌齡,字少伯,江寧人,第進士,中宏詞科,為記水尉,後貶龍標尉。史稱昌齡工詩,世稱工江寧,蓋以其地名稱之。宋考功,名之間,字延清,虢州弘農人,景龍中為考功員外郎。韋應物,長安京兆人,貞元初為蘇州刺史,世號韋蘇州。王維,字摩詰,太原祁人,官至尚書右丞。杜甫,字子美,河南鞏人,嚴武出鎮成都,奏為節度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

  (3)陳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則天朝舉進士,官方拾遺。蘇源明,京兆武功人,天寶間舉進士第,累遷國子司業,擢考功郎中、知製誥,終秘書少監。元結,字次山,河南人,天寶十二年舉進士,累官容管經略使。蕭穎士,字茂挺,蘭陵人,開元二十三年舉進士,對策第一,後為揚州功曹參軍。韓愈,字退之,鄧州南陽人,曆官吏部侍郎。

  (4)元德秀,字紫芝,河南人,開元二十一年登進士第,為魯山令,士大夫高其行,謂之元魯山而不名。陽城,字亢宗,北平人,隱中條山,遠近慕其德行,多從之學。李泌薦為著作郎,遷諫議大夫,改國子司業,出為道州刺史。魏徵,字玄成,钜鹿曲城人。當太宗朝,知無不言,每犯顏進諫,雖逢帝甚怒,神色不移。官至侍中、特進,諡曰文貞。狄仁傑,字懷英,並州太原人,則天朝前後匡正奏對,凡數萬言,睿宗時追封梁國公。

  (5)顏真卿,字清臣,琅邪臨沂人,官刑部尚書,封魯郡公,出使李希烈,不屈而死。真卿立朝正色,剛而有禮,非公言直道,不萌於心,天下不以姓名稱,而獨曰魯公。段秀實,字成公,隴州汧陽人,累官司農卿。朱泚盜據宮闕,將欲僭位,秀實奪象笏擊之,中其顙,泚流血而走,凶黨群至,遂遇害。詔贈太尉,諡曰忠烈。

  (6)李靖,字藥師,京兆三原人,南平蕭銑,擒輔公祏,北破突厥頡利,西定吐穀渾,累封衛國公。李勣,字懋功,曹州狐離人,從太宗平竇建德,降王世充,破劉黑闥,斬徐圓朗,與趙郡王孝恭平輔公祏,與李靖破頡利,又破薛延陀,磧北悉定,累封英國公。唐初名將,推英、衛二公。

  (7)虞世南,字伯施,越州餘姚人,累官秘書監。太宗嚐稱世南有五絕,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學,四曰文辭,五曰書翰。

  予嚐過當塗,訪翰林舊宅。(1)又於浮屠寺化城之僧,(2)得翰林自寫《訪賀監不遇》詩雲:“東山無賀老,卻棹酒船回。”味之不足,重之為寶,用獻知者。又於曆陽郡得翰林《與劉尊師書》一紙,(3)思高筆逸。又嚐遊上元蔣山寺,(4)見翰林讚誌公雲:“水中之月,了不可取,刀齊尺量,扇迷陳語。”

  文簡事備,誠為作者,附於此雲。

  (1)《江南通誌》:李白宅在太平府當塗縣青山之麓。白至姑熟,依當塗令族人李陽冰,見山水幽邃,營宅以居。

  (2)古化城寺在太平府城內向化橋西,禮賢坊巷內。

  (3)《與劉尊師書》,今不存。

  (4)道林寺在江寧府之獨龍阜,梁改開善寺,宋改太平興國寺,後改蔣山。

  按此文稱蔣山寺,謂蔣山中所建之寺也。

  會昌三年二月中,(1)敬自淠水草堂南遊江左,(2)過公墓下。四過青山,兩發塗口,徘徊不忍去。與前濮州鄄城縣尉李劭,(3)同以公服拜其墓,問其墓左人畢元宥,實備灑掃,留綿帛,具酒饌祭公。知公無孫,有孫女二人,一娶劉勸,一娶陳雲,皆農夫也,且曰二孫女不拜墓已五六年矣。因告邑宰李君都傑,請免畢元宥力役,俾專灑掃事。

  (1)會昌,武宗年號,會昌三年,去寶應元年太白沒時,蓋八十二年矣。

  (2)《江南通誌》:淠水亦曰泚水,一名白沙河,源出六安州霍山之北,下流經壽州,入於淮。江左,大江以南之地,詳十二卷注。

  (3)《唐書·地理誌》,河南道濮州有鄄城縣。

  嘻!享名甚高,後事何薄。謝公舊井,(1)新墓角落。青山白雲,共為蕭索。

  巨竹拱木,(2)如公卓犖。天長地久,其名不朽。此為祭文。寫授元宥。

  (1)《一統誌》:謝公井在青山路側,齊宣城太守謝朓所鑿。

  (2)《左傳》:“爾墓之木拱矣。”杜預注:“合手曰拱。”

  又為碑曰:“貴盡皆然,名存則難,故予重名不重官。”作李翰林碑,十五字而已。

  《舊唐書·文苑列傳》

  劉昫李白,字太白,山東人。(1)少有逸才,誌氣宏放,飄然有超世之心。父為任城尉,因家焉。

  (1)李陽冰、魏顥、劉全白、範傳正諸人之作,皆以太白為蜀人。即以太白之詩考之,亦以巴蜀為故鄉,東魯乃寄寓,昭然分別。而劉氏獨以為山東人。按杜子美詩:“近來海內為長句,汝與山東李白好。”元微之《杜工部墓係銘》:“是時山東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稱。”疑太白寓家山東日久,故以山東稱之,舊史遂承其誤歟?若言父為任城尉,因家焉, 則更與範傳正《新墓碑》所雲“父客高臥雲林,不求祿仕”者全不同, 未知又何所本。

  少與獸中諸生孔巢父、韓準、裴政、張叔明、陶沔等隱於徂徠山,酣歌縱酒,時號竹溪六逸。天寶初,客遊會稽,與道士吳筠隱於剡中。筠征赴闕,薦之於朝,與筠俱待詔翰林。白既嗜酒,日與飲徒醉於酒肆。玄宗度曲,欲造樂府新詞,亟召白,白已臥於酒肆矣。召入,以水灑麵,即令秉筆,頃之成十餘章,帝頗嘉之。嚐沉醉殿上,引足令高力士脫靴,由是斥去。乃浪跡江湖,終日沉飲。時侍禦史崔宗之謫官金陵,與白詩酒唱和。嚐月夜乘舟,自采石達金陵,白衣宮錦袍,於舟中顧瞻笑傲,旁若無人。初,賀知章見白,賞之曰:“此天上謫仙人也。”祿山之亂,玄宗幸蜀,在塗以永王璘為江淮兵馬都督、揚州節度大使,白在宣州謁見,(1)遂辟從事。永王謀亂,兵敗,白坐長流夜郎。

  (1)太白避地廬山,為永王所迫致,是於《憶舊》《書懷》詩及《為宋中丞自薦表》甚明,舊史謂白在宣州謁見者誤也。

  後遇赦得還,竟以飲酒過度,死於宣城。有文集二十卷,行於時。

  《新唐書·文藝列傳》

  李白,字太白,興聖皇帝九世孫。(1)其先,隋末以罪徙西域,神龍初遁還,客巴西。

  (1)興聖皇帝,謂李暠,唐高祖之七世祖,詳見前注。

  (2)巴西,蜀中郡名,即綿州也。

  白之生,母夢長庚星,因以命之。十歲通詩書,既長,隱岷山。州舉有道,不應。蘇頲為益州長史,見白異之,曰:“是子天材英特。少益以學,可比相如。”然喜縱橫術,擊劍,為任俠,輕財重施。更客任城,與孔巢父、韓準、裴政、張叔明、陶沔居徂徠!,日沉飲,號竹溪六逸。天寶初。南入會稽,與吳筠善。筠被召。故白亦至長安。往見賀知章,知章見其文,歎曰,“子謫仙人也。”言於玄宗,召見金鑾殿,論當世事,奏頌一篇。帝賜食,親為調羹,有詔供奉翰林。白猶與飲徒醉於市。帝坐沉香亭子,意有所感,欲得白為樂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頮麵,稍解,援筆成文,婉麗精切,無留思。帝愛其才,數宴飲。白常侍帝,醉,使高力士脫靴。力士數貴,恥之,摘其詩以激楊貴妃。帝欲官白,妃輒沮止。白自知不為親近所容,益驁放不自修,與知章、李適之、汝陽王璡、崔宗之、蘇晉、張旭、焦遂為酒中八仙人,懇求還山。帝賜金放還。白浮遊四方,嚐乘舟與崔宗之自采石至金陵,著宮錦袍,坐舟中,旁若無人。安祿山反,轉側宿鬆、匡廬間,永王璘辟為府僚佐(句)。璘起兵,逃還彭澤。璘敗,當誅。初,白遊並州,見郭子儀奇之;子儀嚐犯法,白為救免。(1)至是,子儀請解官以贖,有詔長流夜郎。

  (1)此則本裴敬《墓碑》及樂史《集序》。本文謂“兔其刑責而獎重之”,刑責不過謂犯答杖小罪,非謂其犯誅戮大刑。新史敘筆稍晦,後人乃謂子儀犯法將刑,以大白言於主帥,得免誅戮,殆後子儀力戰而啟中興, 皆屬太白之力。不特小說傳奇喧騰異說,而文人才士間亦人之詩筆,誤矣。

  會赦,還尋陽,坐事下獄。時宋若思將吳兵三千赴河南,道尋陽,釋囚,(1)辟為參謀,未幾辭職。

  (1)琦按:太白有《中丞宋公以吳兵三千赴河南,軍次尋陽,脫予之囚,參謀幕府,因贈之》詩,不言其囚係所坐何事。又其《為宋中丞自薦表》雲:“永王東巡脅行,中道奔走,卻至彭澤。具已陳首。前後經宣慰大使崔渙及臣推覆清雪,尋經奏聞。”則知尋陽之囚正坐永王事。新史以為赦還之後,在尋陽坐事下獄,而宋若恩釋之者,以一事分為二事,非也。曾甫豐《後序》中已辨其誤。

  李陽冰為當塗令,白依之。代宗立,以左拾遺召,而白已卒,年六十餘。白晚好黃老,度牛清磯,至姑熟,悅謝家青山,欲終焉。及卒,葬東麓。元和末,宣歙觀察使範傳正祭其塚,禁樵采,訪後裔,惟二孫女嫁為民妻,進止仍有風範,因泣曰:“先祖誌在青山,頃葬東麓,非本意。”傳正為改葬,立二碑焉。告二女,將改妻士族,辭以孤窮失身,命也,不願更嫁。傳正嘉歎,複其夫徭役。文宗時,詔以白歌詩、裴旻劍、張旭草書為三絕。

  孿太白文集後序

  唐李陽冰序李白《草堂集》十卷,雲“當時著述,十喪其九”。鹹平中。樂史別得白歌詩十卷。合為《李翰林集》二十卷,凡七百七十六篇。史又纂雜著為《別集》十卷。治平元年,得王文獻公溥家藏白詩集上中二帙,凡廣一百四篇。惜遺其下帙。熙寧元年。得唐魏萬所纂白詩集二卷,凡廣四十四篇。

  因裒唐類詩諸編,洎刻石所傳,別集所載者,又得七十七篇、無慮千篇,沿舊目而厘正其匯次,使各相從,以別集附於後,凡賦、表、書、序、碑、頌、記、銘、讚文六十五篇,合為三十卷。同舍呂縉叔出《漢東紫陽先生碑》,而殘缺間莫能辨,不複收雲。複五月晦,常山宋敏求題。

  論太白詩集之繁富,必歸功於宋,然其紊雜亦實出於宋。蓋李陽冰所序《草堂集》十卷,出自太白手授,乃其真確而無疑者也。次則魏萬所纂太白詩集二卷,當亦不甚謬誤。樂史所得之十卷,真贗便不可辨。若其他以訛傳訛,尤難考訂。使宋當日先後集次之時,以陽冰所序者為正,樂史所得者為續,雜采於諸家之二百五十五篇附於後,而明題其右,自某篇以下四十四首得自魏萬所纂,自某篇以下一百四首得之王文獻家所藏,自某篇以下若幹首得之唐類詩,自某篇以下得之某地石刻,自某篇以下若幹首得之別集,使後之覽者信其所可信,而疑其所可疑,不致有魚目混珠、碔砆亂玉之恨,豈不甚善。

  乃見不及此,而分析諸詩,以類相從,遂爾真偽雜陳,渭涇不辨,功雖勤也,過亦在焉,不重可惜乎!《李白集》三十卷,舊歌詩七百七十六篇,今於有一篇,雜著六十五篇者,知製誥常山宋敏求字次道之所廣也。次道既以類廣白詩,自為序,而未考次其作之先後。餘得其書,乃考其先後而次第之。蓋白蜀郡人,初隱岷山,出居襄、漢之間,南遊江、淮,至楚,觀雲夢。雲夢許氏者,高宗時宰相圉師之家也,以女妻白,因留雲夢者三年。去之齊、魯,居徂徠山竹溪。入吳,至長安。明皇聞其名,召見。以為翰林供奉。頃之,不合去,北抵趙、魏、燕、晉,西涉岐、邠,曆商於,至洛陽,遊梁最久。夏之齊、魯,南遊淮、泗,再入吳,轉徙金陵,上秋浦、尋陽。天寶十四載,安祿山反。明年,明皇在蜀,永王璘節度東南。白時臥廬山,璘迫致之。璘軍敗丹陽,白奔亡至宿鬆,坐係尋陽獄。宣撫大使崔渙與禦史中丞宋若思驗治白,以為罪薄宜貰,而若思軍赴河南,遂釋白囚,使謀其軍事,上書肅宗,薦白才可用,不報。

  是時白年五十有七矣。乾元元年,終以汙璘事長流夜郎,遂泛洞庭,上峽江,至巫山,以赦得釋,憩嶽陽、江夏。久之,複如尋陽,過金陵,徘徊於曆陽、宣城二郡。其族人陽冰為當塗令,白過之,以病卒,年六十有四,是時寶應元年也。其始終所更涉如此,此白之詩書所自敘可考者也。範傳正為白墓誌,稱白偶乘扁舟,一日千裏,或遇勝景,終年不移。則見於白之自序者,蓋亦其略也。舊史稱白山東人,為翰林待詔,又稱永王璘節度揚州,白在宣城謁見,遂辟為從事;而新書又稱白流夜郎,還尋陽,坐事下獄,宋若思釋之者,皆不合於白之自敘,蓋史誤也。白之詩連類引義,雖中於法度者寡,然其辭閎肆俊偉,殆騷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也。舊史稱白有逸才,誌氣宏成,飄然有超世之心。餘以為實錄,而新書不著其語,故錄之,使覽者得詳焉。南豐曾鞏序。

  南豐據太白之詩書所自敘者,以駁正新舊二史之誤,是矣。其謂留雲夢者三年,去之齊、魯,尚未是。按《上裴長史書》“憩跡於此,至移三霜,”蓋謂上書之時,羈留雲夢,已及三年,非謂三年之後遂去雲夢而他適也。太白有《送侄耑遊廬山序》,曰“南遊雲夢,覽七澤之壯觀。酒隱安陸,蹉跎十年”雲雲,南與豐偶失之考證耳。然南豐雲雜著六十五篇,今本有六十六篇,豈此一篇係後人增益,而南豐所見尚無之耶?又謂太白之卒年六十有四,按李華《墓誌》,乃六十二也。以《代宋中丞自薦表》校之,尋陽清雪之日年五十有七,合其即世之歲,當以六十有二為是。

  臨川晏公知止字處善,守蘇之明年,政成暇日,出李翰林詩以授於漸曰:“白之詩曆世浸久,所傳之集率多訛缺。予得此本,最為完善,將欲鏤板,以廣其傳。”漸切謂李詩為人所尚,以宋公編類之勤,而曾公考次之詳,世雖甚好,不可得而悉見。今晏公又能鏤板以傳,使李詩複顯於世,實三公相與成始而成始終也。元豐三年夏四月,信安毛漸校正謹題。

  刻本有刪去此篇者,以其無關於太白之事跡耳。然宋公編類之槁,鏤木傳世,實始於是,今所傳諸刻,無不濫觴焉。不敢泯其所自,故仍舊本存亡。

  §§李白全集卷之三十二附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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