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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節 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公司大門

  貢爺很自信,仿佛麵前聳著的不是一部鋼鐵的機器,而真是一頭牛、一匹馬、或一匹騾子什麽的呢!

  那工友知道貢爺誤會了,又解釋道:

  “貢爺,不是那麽回事呢!我說的這個汽呀,是蒸汽。沒有蒸汽的推動,機器便轉不起來。”

  “哦!哦!”

  貢爺明白了。貢爺知識見長,貢爺捏著尖下巴,頻頻點動著幹瘦的腦袋,自作主張地道:

  “也不盡然,倘或是有風呢,倘或是用個房子一般大的風箱來鼓風,用騾馬來拉風箱呢,這鐵家夥也必能轉起來!”

  那工友不同意貢爺的看法,堅持認為:蒸汽機惟有蒸汽方能作用於機器,而風是不行的。

  貢爺的天才發明,被人家否定了。貢爺有些惱火,遂擺擺手,不屑地說:

  “你不懂,你不懂!貢爺我吃的鹽也他媽的比你們吃的飯多,這簡單的道理還能瞞得了我?這洋機器的道理,和那風車的道理也就差不多哩!”

  “不對,貢爺!蒸汽是蒸汽,風是風,這是兩碼事,公司的小火車不也是蒸汽機推動的嗎!你換成風車試試?”

  貢爺不高興了。他決不相信麵前這位機器廠的工友能比他知道得多。他的臉孔一下子拉得老長,很威嚴地幹咳一聲,準備好好訓斥那工友一頓,可就在這時,“砰砰叭叭”的槍聲炸響了,貢爺一驚,急急衝出了絞車房,站在門口的高台階上四處張望。

  絞車房東麵是被大火燒塌了半邊的主井井樓,井樓傾斜的鋼梁上飄蕩著一麵紅色的三角旗,旗下一個擔任瞭望任務的窯工正攀著鋼梁一步步往下爬,遠遠地看去,像個機靈的猴子。絞車房西麵是公司機器廠的一幢高大的廠房,那廠房的青石高牆完全阻住了貢爺的視線。北麵是公司的煤場,貢爺從那兩座小山丘似的煤堆中間看到了護礦河邊上騰起的一陣陣硝煙。

  “打起來了,貢爺!”

  “打起來了!”

  “真打起來了哩,貢爺!”

  簇擁在貢爺身邊的人們,紛紛亂喊亂叫。

  “看光景攻得蠻狠哩!”

  “日他奶奶,真要和爺兒們拚一拚!”

  “我操,貢爺,你聽,機槍、機槍聲!”

  ……

  貢爺心情沉重地佇立在台階上不說話,他的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槍聲最激烈的北護礦河方向,沉思了好一會兒,然後,轉過身子,匆匆走進了絞車房裏,焦躁不安地踱起步來。

  貢爺心裏有些發慌。貢爺愛鬧事,素常也並不怕事,可這一回,貢爺心裏確有些發慌。盡管從災變發生的那個夜裏開始,貢爺就準備著進行一場戰爭,盡管貢爺知道這場戰爭遲早要打響,盡管貢爺為這場戰爭進行了充分的精神準備和物質準備,盡管貢爺不是孤單的,身後有三縣紳商、有紅槍會、有李四麻子,身邊有八千多名窯工,可貢爺還是有點怕。他知道,這場戰爭不同於以往的家族戰爭,搞得不好,他可能身敗名裂,葬送身家性命。因為,這場戰爭的對手不是田氏家族,不是大華公司,而是鎮守使張貴新;他是在以民間的烏合之眾對付正規的國家軍隊,他完全有可能被那幫專職打仗的大兵們打得一塌糊塗!

  貢爺一廂情願地想到了休戰,想到了光榮的和平,在最初幾分鍾的踱步中,他竭力設想著可能實現和平的種種途徑——現在決定休戰還為時不晚,他可以領著窯工們退出礦區,答應政府方麵的一切條件,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但是,接下來呢?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事情呢?首先,窯工們將視他胡貢爺為軟蛋一個,從此再不聽他的招呼,他在田家鋪的政治影響一下子便全完了;其次,他將得罪三縣紳商、得罪李四麻子和張黑臉;再次,占了上風、控製了田家鋪局勢的張貴新也不會領他的情,也必將視他為騷亂禍首,說不準要把他抓捕問罪呢!

  貢爺嚇出了一身冷汗。

  促成和平和進行戰爭具有相同的危險性,而且,嚴格地說,和平給貢爺帶來的危險遠比戰爭更大呀!

  貢爺覺得可悲,戰爭原來是他率頭挑起的;而現在,他要退出戰爭,要製止戰爭已是不可能了,他隻有一條路,那就是硬著頭皮打下去!

  卻也隻好打下去。貢爺不是那種膽小怕事的人,貢爺光腚戳馬蜂,能惹也能撐!況且,這一回田二老爺也跑不了,若是打輸了,田二老爺也得跟著一起陪綁,這還有什麽可怕的呢?膽小如鼠的田二老爺都不怕死,貢爺會怕死麽?笑話!

  拚了!

  貢爺這一回真的拚了。

  人生難得幾回拚,一個人的名聲、地位原本就是拚出來的,貢爺拚上這一回,說不定就能流芳百世呢!

  和平的念頭完全從貢爺幹癟的腦袋裏排除掉了——仿佛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似的,貢爺用小手巾擦淨額上的冷汗,也順帶著展平額上的皺紋,穩穩地在操作台前的鐵轉椅上坐下了,儼然一副運籌帷幄的大將軍的模樣,他將胳膊肘支在操作台的鐵台麵上,汗津津的手端著尖削的下巴,十分鎮靜地道:

  “好,很好嘛!嗯!打起來總比僵在那裏強!是不是呀?不要怕!貢爺我有這麽多家產都不怕打仗,你們怕個尿呢?嗯?”

  外麵的槍聲愈來愈激烈了,爆豆一般,煞是熱鬧,間或還有轟隆隆的爆炸聲。

  貢爺心裏緊張得很,臉上卻不得不掛上一團輕鬆的笑:

  “他們打不進來!貢爺我斷定他們打不進來,在礦裏,咱們有六個團哩,六個團就是六千人,鋼槍也有三四百杆,再加上火炮、鳥槍,還有礦牆、護礦河,他們一下子攻不進來!不要怕!嗯,不要怕!”

  貢爺說這話時,嘴唇已開始哆嗦,密布著皺紋的頭上又滲出一層細小的汗珠。貢爺想到了一個新問題,他恍惚覺著,他又上當了:在眼下正式開戰的時候,是他被困在了交戰的礦區裏,而不是田二老爺被困在礦區裏,他送命的危險,要比田二老爺大得多哩!隻要大兵們一攻進礦,他便沒有退路了。

  正想到這裏,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窯工氣喘籲籲地趕來報告:

  “貢爺,不好了,北護礦河吃不消了,狗日的攻得太猛,弟兄們的槍不夠使,不調十幾杆槍過去怕是不行了!”

  貢爺一驚,當即對身邊的工友們命令道:

  “快,有槍的全給我集中起來,到北護礦河去,頂住打!”

  絞車房周圍和機器廠裏麵還屯積著整整一個團的備用兵力,貢爺一急,竟忘了全局觀念,貢爺把這一個團僅有的二十餘杆鋼槍全調到了北護礦河防線,身邊隻剩下了一些手持大刀、長矛的人。

  前往北護礦河的槍手們剛走,又一個田家的駝背老漢掂著一杆鳥槍趕來了:

  “貢爺,壞了,東小橋眼見著要被大兵們拿下來了,弟兄們傷了不少,咋辦?”

  貢爺想了一下,腳一跺:

  “炸橋,用炸藥炸,把橋炸掉,那些王八蛋不就攻不進來了麽?蠢貨!”

  “那也得給我們增加幾杆槍哇!”

  貢爺火了,抖抖寬鬆的褲襠道:

  “槍?老子就這一杆槍,要不要?奶奶個屄!你們問老子要槍,老子問誰要?!”

  “那……那……總得給我們增點人吧?”

  貢爺手一揮:

  “好!好!給你們一個隊!”

  於是,又抽走了一個隊。

  貢爺這時還是很沉穩的,最初的一陣惶恐過去之後,貢爺開始進入了司令官的角色,他的頭腦裏考慮的不再是自身的利害問題,而是如何切實打好這場戰爭的問題了。他想,隻要能頂住這第一輪的猛烈進攻,以後的日子就會好過一些。於是,他不顧一切地派兵,隻要哪裏告急,他便往哪裏派兵,不到一個小時,屯積在那裏的一個團便被他派出了三分之二,四麵防線的各個漏洞總算堵住了。

  貢爺有了些小小的得意,自覺著這場戰爭他指揮得挺不錯,在打發走一個個報急的窯工之後,他悠然自得地泡了一杯香茶。

  香茶泡好,未及喝上一口,又有兩個告急的窯工趕來了,一個是守公司大門的田大鬧派來的,一個是守公司礦區與生活區之間那道護礦河的王東嶺派來的。

  兩個窯工異口同聲問貢爺要人,要槍。

  貢爺派不出了。

  貢爺隻得拆了東牆補西牆,派人傳話給四麵防線上的人:但凡有多餘的人力,一概調給田大鬧和王東嶺。

  打發走田大鬧和王東嶺的代表之後,貢爺猛然想到了公司的炸藥房,遂又命手下的人將炸藥房的炸藥搬運到各條防線去。

  公司的炸藥房在機器廠後麵,這是往日采礦時用的,囤積了不少,看光景足以把整個田家鋪送上西天。

  貢爺命令弟兄們把大包炸藥裝成一個個小包,插上藥撚子,點著後向大兵堆裏扔。這一招果然奏效,炸藥包送上去之後,各道防線上的危機均告緩解,張貴新的第一輪猛攻慘遭失敗。

  四麵的槍聲漸漸稀落下來。

  在四麵槍聲稀落下來的同時,公司大門口的槍聲卻越加密集了,貢爺斷定,這是因為大兵們在吃了虧之後,改變了戰術,想集中力量攻破大門,進而衝垮窯工團的防線。

  貢爺當機立斷,將各個防線上的大部分鋼槍立即調往公司大門口,自己也親自趕往大門口督陣。貢爺知道,公司大門是丟不得,也炸不得的,這大門是礦內、礦外的惟一的聯係通道。如大門失守,其一,礦內防線難以守住;其二,礦上和鎮上的聯係也就中斷了。而若是炸了它,鎮上的食物就運不進來了,不要說打;餓,也會把他們餓垮。

  貢爺要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公司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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