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12節 一場髒氣爆炸

  陳向宇拖著貢爺向後退,退到李士誠身邊,示意李士誠跟過來。待他和李士誠、胡貢爺退過樓梯口,退進了樓梯另一側無人的走廊時,陳向宇才大聲道:

  “工友們,弟兄們,我再重申一遍,關於這次爆炸,公司是有責任的!公司將懇請政府對此進行公斷!李總經理決不會攜資潛逃!希望你們不要聽信謠傳,釀發動亂!我陳某和胡貢爺無冤無仇,決不會傷他一根指頭!但是,為了不擴大事態,我要請貢爺在樓上留一留,和李總經理聊聊天。請你們即刻到樓下去,我請求你們!”

  田二老爺沒動。

  田大鬧、王東嶺和眾窯工也沒動。

  走廊上一時靜得嚇人。

  陳向宇急出了一身汗:

  “我再說一遍,工友們,我不是命令你們,而是請求你們!地下大火還在燃燒,千餘工友生死不明,我們地麵上的人不能再亂鬧下去了!你們退下去吧!先退下去吧!胡鬧下去是沒有好處的!你們要是再不退下去,我就拿貢爺開刀了!再重申一遍,我陳某說話是算數的!”

  然而,還是沒有人退下去。

  陳向宇握刀的手開始有些微微發抖了。

  這時,大樓外麵突然響起了一陣槍聲……

  小兔子從昏迷中醒來時,發現自己幾乎整個身子都浸泡在漂著朽木、煤灰的水溝裏。水溝裏的水很大,已從料石砌就的溝體中漫了出來,漫到了他的肚子、他的胸脯。他的上半身伏在水溝一側的小鐵道上,冰涼的黑水便順著小鐵道、貼著他的肚皮,悄無聲息地流到煤壁的另一側,然後,又沿著煤壁,穿過兩架塌落的棚子流向一個低窪的老塘。

  小兔子醒了,被浸泡著他的冰涼的地下水激醒了。他那沒穿鞋的腳板,他那像蛤蟆一樣整日鼓脹的肚皮,他那瘦骨嶙峋的胸脯都感到了水的流動、水的撩撥。墜入水溝中的腿有點發顫,壓在鐵道上的瘦胸脯有點發痛,繼而,這痛感又迅速傳播到他那裸露在水麵上的肩頭和後背。

  他想把兩條腿從水溝裏抽出來,可僅僅試著扭動了一下(禁止)體,就感到一陣陣頭暈目眩。他喘息了一下,咬了咬牙,狠命一掙,使自己的上身從小鐵道上移開,兩隻手抱住了黑暗中的一塊巨大的矸石,順勢將兩條腿從水溝裏抽了出來。

  這使他消耗了很大的精力。他聽到了自己胸腔裏那顆弱小的心在“怦怦”跳動,他喘得很厲害,腦袋像要炸開似的,昏沉而疼痛;前胸和後背仿佛被人割了幾刀,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現頭上戴的柳條帽不見了,而且,整個頭部好像還糊著層黏糊糊的液體。他將沾著液體的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立即嗅到了一股夾雜著毛發焦糊味的血腥味。這難聞的氣味刺激了他的嗅覺,使他在這被黑暗籠罩的地層下嗅到了另一種枯木燃燒的氣味。

  他坐了起來。

  在他掙紮著坐起的時候,穿在身上的對襟粗布小褂從他的兩隻幹瘦的手臂上脫落下來。他感到很奇怪,想把小褂扯扯正;一扯,卻把左邊胳膊上的一截袖子扯了下來。這時,他才知道,他身上的那件小褂的後背已被隨風掠過的大火燒掉了,他那露出水麵的身體也被大火燒傷了。

  他覺著有點怪。他弄不清這是怎麽回事。

  他是怎麽到這裏來的?這是什麽地方?這地方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又是水,又是火?那團把他燒傷的火現在在哪裏?怎麽看不見火的燃燒?莫不是窯神爺到這裏來過?

  無論如何也弄不明白。

  他不是一直在追他的大白馬麽?怎麽會睡在這個髒水溝裏?怎麽會被大火燒傷?

  是的,大白馬!他想起了他的大白馬!大白馬將他的思路溝通了,使他的記憶恢複了,災難發生前的一些事情重新展現在他眼前。

  大白馬是在東平巷十二號櫃煤樓附近掙脫韁繩跑掉的,這一點他記得很清楚。

  當時,十二號櫃煤樓裏的煤已經放空了,煤樓簸箕口下停著一排溜空車皮,他便將他心愛的大白馬從車掛鉤上解下來,扯著韁繩把馬從排滿空車皮的鐵道上牽到了煤樓底下,想趁著等車的空兒,給他的大白馬喂一把豆子。他把豆子放在手心上,讓大白馬吃。大白馬吃得很香,吃完之後,還用熱燙而粗糙的舌頭舔舔他的手。他又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幾粒豆子,準備再喂一回,可就在這時候,放煤樓裏的黑大個和趕車工“殺人刀”從大巷一側的洞子裏出來了,他們一見到小兔子,便硬扯著他胡鬧。

  那黑大個他不熟悉,往日也很少開玩笑,如果不是“殺人刀”硬挑著黑大個上,那黑大個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他開這種玩笑的。歸根結底怪“殺人刀”。

  “殺人刀”並不姓“殺”,可姓什麽、叫什麽,他也不知道。恍惚大夥兒都不知道。東平巷的老少爺兒們都喊他“殺人刀”,他也跟著喊了,就這麽回事。他原以為“殺人刀”殺過人,或者是有一把可以殺人的刀。後來才知道,並不是這麽回事。大夥兒說的“殺人刀”是指他身上的那個家夥特別大,據說,新婚入洞房的那夜,就把他老婆嚇得叫了起來。他按住老婆說:“怕什麽,這又不是殺人刀!”這話被聽房的小夥子們聽到了,傳了出去,於是便有了這麽一個外號。

  “殺人刀”大名鼎鼎哩!

  大名鼎鼎的“殺人刀”將他抓住了,三把兩下扯掉他那補丁疊補丁的破褲子,那時,他手裏還抓著韁繩。

  “馬,我的馬!別放跑了我的馬呀!”他喊。

  “殺人刀”一隻手扭住他的兩隻小腕子,一手奪過了韁繩,順手拋給了身邊的黑大個:

  “夥計,你給兔子牽著馬,老哥我來教教這隻小公雞怎麽使刀!”

  黑大個笑嗬嗬地抓住了韁繩。

  那時,大白馬還沒跑。

  “殺人刀”開始用那隻空下來的、沾滿煤灰的黑手摸他的那個東西,邊摸邊罵:

  “媽的,像粒花生米!”

  “不,像粒黃豆!”

  黑大個戲謔道:

  “像黃豆的也是刀麽?”

  “哈!哈!哈!”

  兩個大漢同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他被“殺人刀”拉到了煤樓簸箕口下的那節煤車皮跟前,煤車皮的車幫上有一個比大拇指稍粗一點的圓孔,“殺人刀”便逼著他把那東西往圓孔裏放。他不幹。他將幹瘦的小P股扭來扭去,怎麽也不答應。

  黑大個過來幫忙了,他抓住他的那東西硬往圓洞裏塞。就在這時,大白馬掙脫韁繩跑了,它先是跑出十幾步,站在一盞巷燈下嘶叫了兩聲;爾後,自由自在地順著它跑熟了的小鐵道向外蹓去。

  看到大白馬掙脫韁繩跑了,他急了,卡在煤車孔裏的那東西自然軟了下來,他慌忙提起褪到腳踝上的破褲子,大罵了一聲:

  “‘殺人刀’,我日你姨!”

  他順手拽過一盞油燈,甩開腳板上的兩隻破布鞋,像隻機靈的兔子似的,一路朝巷道裏急追過去。

  大白馬在前麵撒歡兒跑,他在後麵拚命地追。大白馬顯然知道了主人在追他,有幾次似乎是有意放慢了步子,眼看小主人快要追上了,又“吧嗒、吧嗒”地揚蹄飛奔。

  在東西平巷分叉的岔道口,大白馬稍停了一會兒,管岔道的三大爺趕緊上前去拾韁繩,不料,手剛碰到韁繩的梢兒,大白馬又甩開蹄兒向前跑去。

  大白馬跑進了西平巷,他跟著跑進了西平巷。

  大白馬鑽進了一條支巷,他也跟著鑽進了一條支巷。

  一路上,很多工友幫他抓馬,可誰也沒抓到。這時候,他有些著急起來,按照規定,他還要拉一趟重車到大井口,如果不能立即抓住馬,十二號櫃煤樓裏放滿了煤運不出去,他就要吃車頭子的鞭子了。

  大白馬又從一條支巷,跑進了另一條支巷。這條支巷裏沒有燈。

  他不敢跑了。

  他開始喚馬,他希望能用衣袋裏殘存的黃豆誘惑馬停住腳步……

  然而,什麽聲音也沒有。

  不知大白馬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他把大白馬丟了!

  他嚇壞了,急得幾乎哭出來,他點亮了自己手中的油燈,大步向支巷裏跑著,帶著哭腔喊:

  “白白!白白!”

  支巷裏很靜,除了他自己的聲音、自己的腳步聲外,再也聽不到任何其它聲音。

  他又開始拚足力氣,用最快的速度奔跑,他要跑到這條支巷的盡頭,找到他的馬。

  就在這時候,支巷裏的空氣驟然動蕩起來。一股來自大巷深處的強大氣浪,帶著火、帶著煙、帶著飛舞的煤塵岩粉,甚至帶著鬥大的矸石,順著大巷的風道呼嘯而來,當小兔子聽到那隆隆巨響,還未及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時,急速而又猛烈的氣浪已撲進了支巷,他仿佛被一雙巨大的手猛然推倒了……

  他倒在腳下的這條黑水溝裏。

  黑水溝和溝裏緩緩流動的黑水救了他的命,驟然掠過的煙火僅僅燒著了他的半邊頭發,僅僅將他的脊背和肩頭燒傷了。他倒地時,臉緊貼在地下,鼻孔和嘴幾乎緊挨著地麵。他沒把致命的煙火吸進肚裏,否則,他就完了!他聽年長的老窯工說過,如果吸進煙火,整個口腔、食道和胃都會被燒傷,而這種內燒傷是無法醫治的。

  艱難的回憶,使小兔子的神智徹底清醒了,他判斷出他置身的這座礦井裏發生了一場髒氣爆炸!

  他的大白馬會燒死麽?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