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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齊劫燕燕乘便轉劫齊營 楚謀齊齊臨危翻求楚救

詞曰:但見古今亡國,何時君不臨民,無非名姓換周秦。喪身方笑偽,竊位便稱真。

揖讓唐虞已舊,征誅夏禹垂新,一番君又一番臣。不知千載下,畢竟屬何人?上調《西江月》

話說齊王逃歸臨淄,打聽得兵民離叛,望風歸燕,無計可施,日日在宮中納悶。要與人商議,幾個老成賢臣又都貶了,幾個敢言忠臣又都殺了。惟有一班奸人佞臣,將酒來寬解。

這日聽得報曆城都失了,薑桂都走了,益發慌張道:“我還記得當年樂毅來投我,一無所長,就是一向流落在趙、魏,也不聽見說他有才有略,就是燕王拜他為卿相,當國了三十年,也不見他做甚事業。雖有人常對寡人說他蓄心不善,寡人自倚富強,伐楚楚懼,伐宋宋亡,哪裏將他放在心上,怎今一旦忽然猖狂起來!因回想我平昔的富強與從來的威名,都到哪裏去了?連寡人也不自解。”

一個最親密的幸臣叫做夷維,因說道:“大王,這些話大王說來似乎不解,以小臣觀看來卻又明明白白,有甚難解?此非樂毅之能,皆是大王心慌之故。前日五國之兵在濟上,共來不過二十萬,就是偶然輸了兩陣,也是兵家的常事,隻該多調人馬,添助兵力,縱不能戰,也還可守,大王怎該就先走了回來?隻因大王先走了回來,齊兵無主,便自然解體,燕兵乘虛,便自然得誌,故臣說,此皆大王心慌之故,非樂毅之能。”王道:“事已至此,悔無及矣!”

夷維道:“過去的不消說了,就是今日百姓望風歸燕,也非樂毅之能,還是大王心慌之故。”王道:“今日民歸於燕,怎還是我心慌?”夷維道:“樂毅初來伐齊,還有四國幫助。今打聽得四國皆已去了,樂毅一總不過十數萬人馬,況聞他長驅入齊,共隻三萬甲兵。大王若不心慌,點起齊兵,隻怕還有一二十萬,再選一大將,統領去迎戰,算來還是我眾彼寡。況且又是我為主,彼為客,況現樂毅又身入重地,即有七頭八膽,恐亦再難猖狂。大王何至慌張如此?況所降之地,皆是因看無救無援,暫圖免禍,若聽得大王再振兵威,自然又要歸齊。大王須有主意,不要心慌。”

王聽了,滿心歡喜道:“汝言甚是有理,寡人膽又壯矣!”因急急出朝,將齊國所存之兵盡數點了一十二萬,叫一個大將耿介領了,前去一路迎戰,又賜他一口寶劍,務要斬樂毅之首,斬了來,官上加官,斬不來,便令自裁。

耿介領了王命,雖然恐懼,卻不敢不遵,隻得領兵一路迎將上來。迎便迎將上來,隻因打聽得樂毅兵強將勇,人人膽怯,個個心慌,隻思退兵,無一毫勇往直前之氣。直迎到青城,方才望見樂毅的兵來,彼此探知,排開陣勢,二將軍各立陣前答話。

耿介因向樂毅道:“吾聞兵驕者敗,欺敵者亡。汝既為將,也要識些時務,知些進退。燕乃小國,汝樂毅又乃燕國無名小將,昨幸借諸侯之力,偶爾戰勝,可謂僥幸,就該急急退去,誇耀於君,以取功名,怎不自揣,卻妄認以為己之才能,竟大膽孤軍深入直到此地,可謂驕矣!可謂欺敵矣!隻怕身入重地,死亡就在眼前,還要拈弓弄槍,做些什麽?”

樂毅道:“燕報齊仇,本意隻求誅此昏王,實無意圖齊社稷。不意齊王暴虐忒甚,天意已移,民心已叛,望燕師如時雨,投燕師如歸市,故兵不血刃,而四十五十城一時歸附,豈人力所能強為哉?蓋天意欲滅齊而興燕也。此事人人皆知,汝鼠輩何愚而不悟,尚黨惡助虐,以自取死!”耿介道:“齊之富強,天下所知,今雖失了數城,然臨淄、海岱尚數千裏,戴甲兵將尚數十萬,倘一怒而張撻伐之威,即重驅易水,再捉燕王,亦宜易耳。何況汝一二萬之孤軍,又身入重地,豈不是羊投虎穴,鞭梢一指,即立成齏粉!今已奉齊王令旨,斬汝之首,快自下馬受縛,免我加兵。”

樂毅道:“少康一旅,複興夏基;武王十人,造成周室。兵豈在多?何況堂堂仁義之師,上應天心,下合民意,視誅伐齊之殘兵,直如摧枯拉朽。若論齊民向化,本不當再動幹戈,奈何汝等凶頑,不知天命,輒敢攔阻去路,又不得不誅一二,以警其餘。”因問眾將:“誰與我擒此逆賊?”言未了,隻見副先鋒鄧方,一騎馬,一杆刀,飛出陣前討戰。

耿介看見,忙揮眾將迎敵。此時,麾蓋下將官雖列有二三百員,然你看我,我看你,無一人敢挺身向前。耿介急了,隻得呼名點了四將。這四將沒法,方縱馬臨陣,接著鄧方廝殺。兩陣上金鼓如雷。

鄧方奮勇,鬥不上十餘合,將刀一閃,早斬了一將落馬。耿介看見吃驚,恐怕三將膽怯,因又點了四將,同出戰與鄧方廝殺。燕陣上正先鋒樂乘看見,也躍馬揮刀殺入陣中,橫衝直突,就是兩隻猛虎。齊將雖多,哪裏搪抵得住。一刻時,又斬了兩將落馬。

耿介看見著忙,忙又點催眾將上前助戰。眾將雖不敢不上前助戰,然心是怯的,氣是餒的,隻見忽前忽後,忽東忽西,車馬紛紛,隊伍散亂。樂毅看得分明,遂一聲號炮,排開陣勢,直衝過來。耿介初來,營寨尚不曾立穩,今又見陣上連斬了數將,心早慌亂,忽被樂毅大軍衝將過來,急吩咐用弓弩射時,炮石打時,眾將慌慌張張,有應有不應,哪裏把捉得定?樂乘、鄧方又乘勢趕殺,耿介不能禁止,遂敗將下來,直退走有二十餘裏,打聽得燕兵亦已收兵不追,方才重新立起營寨。正是:戰餘落日黃,軍敗鼓聲死。壯士慘不驕,主旌揚不起。臥地馬悲嘶,連營軍折齒。虎帳冷清清,將軍將誰倚?

耿介悶居帳中,召一班謀士商議道:“燕兵十分猛勇,樂毅的陣勢又甚是厲害,才一戰,早損了數將,又敗退二十餘裏,齊王聞知,豈不加罪?為今之計,卻將安出?”一謀士叫做趙遠的說道:“元帥勿憂,遠有一計,定可以轉敗為功。”

耿介問道:“趙參謀有何好計?”趙遠出位說道:“燕兵自燕至齊,不數月連下齊四五十城,並無一人迎戰,其視齊已若無人。今元帥初到,又被他乘勝追奔二十餘裏,想其心滿氣驕,定不設備。以遠愚意,莫若乘其無備,點起精兵,於二更人靜悄悄襲他的寨柵。他的兵將縱猛勇,半夜裏馬不及鞍,人不及甲,也要敗走。待他敗走,然後以大兵乘之,則四五十城可複矣。”

耿介聽了,大喜道:“趙參謀此計,妙合兵機,速宜行之。”隻見又一謀士叫做賈論,也出位說道:“趙參謀此計雖好,以愚意揣度之,卻隻好用於別將,恐不能加於樂毅。”耿介道:“怎見得加不得樂毅?”賈倫道:“我看樂毅用兵大有古製,隻怕這些偷營劫寨之事,他不論勝敗,自是日夜提防,豈容人乘他之釁?就是他不設備,你看他車連馬絡,固結如環,恐亦劫不入去,元帥亦當熟思,不可輕動,墮入陷坑。況劫營乃機變之事,往往有我去劫他,早被他因而乘機劫我,元帥亦不可不防。”

耿介聽了,沉吟道:“若如此說來,畏首畏尾,則齊兵再無得勝之日了。”大家正躊躇,忽又一個謀士叫做狐直,亦出位說道:“趙參謀之計,自是出奇妙算,賈參謀之論,亦是慎重良圖。元帥欲行,又恐臨時失足,欲止,又恐坐失勝機,委決不下。以直愚算,可以兩全。”耿介忙問:“何以兩全?”狐直道:“此去劫營,不用本寨兵去接應,隻須點三千精兵前去足矣。若果能乘其無備,攻破營寨,則三千精兵可當十萬之用,就使有備,急急奔回,亦不至於盡陷。若慮他乘機劫我,元帥可伏強弓硬弩,緊守大寨。他縱來劫,如何得入?萬萬不可因劫他人之寨,而先疏虞不保自寨,則兩全矣。”

耿介大喜,遂決意行之。因命大將史俊同參謀趙遠,點精兵三千,半夜去襲燕營,倘襲彼成功,放起號炮,我這裏方有接應。史俊與趙遠去後,耿介又下令兵將多伏弓弩炮石,緊防大寨,以防燕兵來劫,不許怠惰疏虞。正是:將軍妙算已無遺,穩欲搴他大將族。不道後先差一著,贏棋翻又作輸棋。

這邊史俊與趙遠悄悄領兵去劫燕營不提。卻說樂毅以陣勢橫衝而來,隻追殺二十餘裏,便下令住營,不許追趕。眾將疑惑,因進而問道:“齊兵有十餘萬前來逆戰,其氣正盛,今被連斬數人,氣已餒矣,正宜乘勝,窮日夜之力以追之,使他無駐足之地,何僅追得二十餘裏,元帥即下令不許追,容其從容喘息,複立營寨?”

樂毅道:“此非諸君所知也。凡物不大傷,必不大壞,兵不大亂,必不大走。齊兵十餘萬今日始至,氣正銳,力正強,勢正盛。雖賴諸君猛勇,斬其數將,又被陣勢衝突,致其走敗,然其合營之氣尚未盡餒,合營之力尚未盡屈,合營之勢尚未盡衰,若過迫之,必生他變。即無他變,亦不能盡如傷弓漏網之逃,莫若且緩之,令其苟且保全。既未大敗,退避則不能;已經小創,進戰又不敢,慌張之際,謀無所施,唯有劫營以圖僥幸耳。待其來劫我寨,我寨備之,彼自受傷。我轉因其來劫,乘機而往劫之,彼縱有備,亦必受我之蹂躪矣。內外受傷,然後敗走,是真敗,亂,是大亂,乘勝追殺,誰敢再複住足回頭?可直至臨淄矣!”諸將聽了,方歎服道:“元帥妙算神機,雖孫武複生,莫能過也。”樂毅因分點諸將,如何埋伏以待其來劫,如何乘機以往劫其老營。諸將一一受命而去。樂毅卻自坐在營中,命兵將準備下號炮,以號炮為令。

卻說史俊與趙遠領了三千人馬,候至半夜,馬去鈴,人卸甲,悄悄地奔到燕營,聽見營中雖隱隱尚有更鼓,卻靜悄悄不見有人把守。邊俊與趙遠以為得計,竟領著三千兵呐一聲喊,殺將入去,殺到營中,卻不見一人。正疑惑間,忽聽得號炮四起,始大叫道:“不好了,來差了,誤入人陷阱了!”因領著三千兵,忙忙退出,急退出營時,又聽得一聲炮響,四下金鼓齊鳴。史俊隻恐伏兵四起,要攔住去路廝殺,嚇得魂飛魄散,卻喜得隻有炮聲與金鼓聲,並不見有人馬截殺。史俊與趙遠喜出望外,乘著無人,領著三千人馬飛奔回營。

原來樂毅欲劫齊之大寨,知齊必然防備,難以殺入,因使兵將伏於道旁,隻等齊劫營之兵逃過大半,便從旁衝去,將齊兵分作兩半。卻令甘壽截住後一半,不許放他回去。又令樂乘、鄧方,帶二千人馬,充作齊兵,轉跟定史俊,去劫齊營。史俊與趙遠在前麵隻顧逃走,哪裏知後麵之事?此時耿介正坐在營中守護大寨,以聽捷音,忽聽得燕營中號炮連發,知事不諧,十分慌張,欲要發兵接應,又恐大寨有失,隻吩咐將弓弩炮石緊緊守定。不多時,隻見史俊與趙遠逃回,正誇說雖然去劫差了,卻喜得托元帥福庇,並不曾傷折一人。

說猶未了,隻見鄧、樂兩口刀、兩匹馬,帶著二千人已直殺入中軍帳上來。耿介與眾將突然看見,膽都嚇破,魂都驚走,不知是從哪裏來的,一時手慌腳亂,誰敢抵敵,惟四散逃走。耿介坐在帳上,虧護衛人多,得能脫身,往後營逃了。其餘兵將撞著的死,遇著的亡,也不知殺死了多少?正殺不了,樂毅的大兵又到,分襲各營。各營見勢頭不好,料立腳不定,俱亂紛紛各自逃生。殺到天明,樂毅鳴金收兵。再細看齊營,但見拋盔棄甲遍滿沙場,破斧斷戟壅填道路,屍骸堆積滿山野,糧草狼藉如土泥,而十分萬兵將不見一人矣。正是:麟閣標名是丈夫,誰知有幸不無辜。試問憑吊沙場事,一將成功萬骨枯。

樂毅借齊劫營之便轉劫其營,隻半夜擊走了十萬齊師,一時兵威赫赫炎炎,無不心驚膽碎。一路來到的都邑城池,俱不憚數百裏遠遠迎降。卻喜樂毅兵到,倍加撫恤,毫發不犯。齊民久受王的殘暴,今見樂毅撫恤,俱大喜,甘心歸附,故樂毅之兵,如入無人之境,不月餘,竟直抵臨淄。

齊王見耿介敗回,正沒法擺布。忽報樂毅大兵已到城下,王慌得手腳無措。急點兵迎戰,這個裝病,那個怕死,無一人肯挺身出戰,隻得吩咐將城門緊閉,商議求救。秦、魏、趙、韓,俱已助燕,再無去求之理。惟有楚國,雖曾侵伐過,難以開口,然舊時原是相好,今事在危急之時,也顧不得許多,隻得差人去求救。又想:“楚乃好利之國,空往求他,卻也無用。”因命使臣,許盡割淮西之地,以為賄賂,求他速速發兵,以救燃眉。使臣也隻得星夜去了。卻恨遠水救不得近火,每日隻在營中著急。

正急得沒法,忽夷維悄悄來報,說道:“大王,不好了!這禍事已到頭上來了。”王驚問道:“你怎得知?”夷維道:“方才出宮去打聽,見百姓紛紛議論,皆說‘燕國起兵來,原隻要拿大王去報仇,實無心侵犯百姓,我們百姓何苦堅守城門,與他做冤家?莫若到明日清晨開放城門,迎接燕兵進來。他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我們百姓但求個安靜,便是福也’。臣聽見此言甚是慌張,故報大王,須要早早設法。倘百姓無知,不識倫理,果然獻了城門,這禍事便不小。”

王聽見竟嚇癡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夷維又道:“大王不要驚慌,須早早算計。”王驚定了,方說道:“他要拿我去報仇,這個仇如何報得?我還記得,燕王噲是匡章逼他縊死的,子之是先王拿來砍為肉醢的,這個仇如何報得!若是哪個臣子要開門迎接,便好拿他來殺了,若是百姓,一國皆是百姓,如何殺得許多?為今之計,隻好乘百姓不知,半夜裏逃走他國,暫住幾日,待楚國救兵到了,再重新歸國未為晚也。”夷維道:“小臣細算,也隻得這一條好計,恰與大王相合,再不消疑惑了。”王因暗暗傳旨,報知素常親信的文武,準備車馬輜重,挨到半夜,竟帶領著悄悄地開西門走了。正是:人生最樂是君王,坐擁臣民享萬方。何苦荒淫與無道,致今逃走若亡羊。

王隻因這一走,有分教:常作亡人,日趨死路。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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