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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亂燕國

詩曰:施恩布義是王師,保國安民身不危。愚蠢不思除禍亂,貪頑隻顧討便宜。

前奸已笑其遭變,後狡方思又出奇。敗敗亡亡常若此,如何得有太平時!

話說齊兵殺了賈雷,竟奔燕都。一時報入燕宮,子之尚醺然不信道:“一路多少城池,豈能飛越?況前日已遣賈雷率五萬人迎戰,勝敗尚未見報,如何齊兵突至?”探子道:“賈雷已戰死,五萬人逃者逃,死者死,誰來報信?”子之方沉吟不語,急宣鹿毛壽商量道:“齊兵之來,何如此之速?”

鹿毛壽道:“臣前苦奏大王,大王隻是不聽。一路來,城池雖多,兵將雖有,然皆以大王荒淫酒色,不加體恤,故一見齊兵即倒戈而走,齊兵乘勝長驅,直至於此。臣欲再奏,知大王不聽,定加嗔責,故不敢耳。”子之方躊躇道:“原來如此。”又想一想道:“有寡人在,也還不妨。賢卿可將都城中寡人素常親信者細查,尚有幾個?”鹿毛壽道:“臣已查點明白,兵散在外者雖有二三十萬人,然實在都城者不過萬餘,而萬餘中,敢親信者不過四五千人。今齊兵十萬,又乘勝增添,大王雖勇,亦難與之對壘。”子之笑道:“兵在精,不在多;將在勇,不在眾。賢卿勿憂,可速點齊親信五千人,隻須寡人一槊,將匡章小豎子打死,其餘自散矣。”

鹿毛壽原打算逃去,一來因子之委任甚專,一時之間脫身不得,今又見子之自說得英勇異常,故疑疑惑惑,又圖苟且一時,隻得將都中親信五千人都調了來,一營一營分列隊伍,自宮中直擺到南城,甚為雄壯。子之與鹿毛壽俱換了戎裝,手持利器,子之是槊,鹿毛壽是槍,都騎了戰馬,又帶著數百健將,緊身跟隨,從宮門直跑到南城,又從南城直跑回宮,不住地往來大衢中,以耀武威。子之又下令:“城上插滿旌旗,緊閉城門三日,聽彼急攻,不許放開。待過了三日,將彼銳氣挫盡,然後寡人乘曙色未分之際,飛馬橫槊,直衝入其營。匡章小豎子,就有十顆頭,寡人取之也隻如探囊耳。鹿卿可再率五千親信精兵,以為後應。齊兵縱有十萬之眾,自應踐踏死矣,何足勞燕兵之誅!”眾親信兵將聞了此令,也覺壯膽。子之又命椎牛瀝酒,犒賞兵將。齊兵未到,兵將尚歡呼如雷。

不期燕民怨恨子之入骨,恐怕子之勝了齊師,久占江山,無再生之日,巴不得齊兵殺了子之,方快其心,暗暗地打聽得齊兵一圍了城,便不顧性命,一齊從城旁擁出,開了城門,讓齊兵殺入。城門之下,雖有兵將把守攔阻,當不得百姓多了,如蜂似蟻擁來,哪裏攔擋得住。城門一開,齊兵知是民變,便乘機殺入。馬成群,兵成隊,就如潮水一般湧來。旌旗耀日,金鼓喧天,就如泰山一般壓來。莫說素不親信之兵,逃走得無影無蹤,就是這五千親信兵將,看見勢頭不好,驚惶無措,也不知不覺地東奔西竄,一霎時逃去許多。

子之與鹿毛壽已算定閉城自守,開城破敵,以為萬全之策,不期民變城開,齊兵擁入,出其不意,又見親兵皆散,左右無助,鹿毛壽要走不能,子之也未免著慌,然到此田地,隻得硬著膽,拚死命上前迎戰。此時,大衢之中,刀槍林立,也辨不出誰是將,誰是兵,隻好混殺一場。鹿毛壽手段有限,戰不上十數合,已被眾兵刺死。終是子之猛勇,橫開一柄槊,在大衢之中東一推,西一指,忽往前打來,忽照後刺去,蕩著的頭開,磕著的腦破,一霎時也不知打死了多少兵將。若是陣前廝殺,可謂無敵。當不得十萬齊兵,奉匡章號令,一時擁進城來,將一個大衢塞滿,莫說兵將要爭功向前,就是急急要退,也退不去。子之雖然猛勇,戰久了,臂上忽被一刀,腰裏忽中一箭,肩已槍傷,腿已被砍,漸漸地力盡筋疲,撐持不住。當不得齊兵眾多,殺一個,轉添上兩個。子之尚怒目咆哮,持槊不放,不期戰馬足傷,往下一閃,早已將子之掀下馬來。眾兵將便一齊要上前動手,忽聞將軍飛馬傳下令來,要擒活的,眾兵將遂拿定手腳,用大鐵索密密地捆縛起來。匡章見擒住了子之,不勝之喜,忙用囚車載了,撥兩隊兵丁看守伺候,發文書解往臨淄去報捷。後人有詩吊子之曰:為臣已兩代,為君能幾年?設使尚為臣,猶持燕相權。

又有詩吊鹿毛壽曰:慘死有如此,不盡勸讓辜。設使不勸讓,此時猶大夫。

匡章既已生擒了子之,事已大定,然後下令,令眾兵將各照營伍,分屯燕城之內,方查問舊燕王噲尚在何宮?卻說燕王噲在文華宮中,久已自悔其誤,其心已死,忽聞鹿毛壽前所說謀驅子之、往迎齊師、重立複位之計,未免又動了一番覆水欲收之心,每日差近侍在宮門前打聽,並不見說起子之出迎齊師。過了一兩日,轉聽得說子之與鹿毛壽親自領兵守城,因想道:“二人同守城池,如何下手?”心腸又冷了一半。挨到今日,忽聽得城中金鼓喧天,炮聲不絕,守宮門人一個也無,急忙再打聽,方亂哄哄傳說:“齊兵十萬已入城了。”“鹿毛壽已被殺了。”“子之已被擒去。”“正在四處找尋大王,隻怕頃刻就要尋到了。”

燕王噲聽了,不覺失去三魂,走了七魄,不禁頓足大痛道:“此是寡人自取也!此是寡人自取也!”竟哭入宮中,懸梁自縊而死。正是:禪位唐虞傳美名,定須堯舜聖人行。昏君奸相思依樣,畫出葫蘆命已傾。燕王噲縊死,有人報知匡章。匡章道:“便宜這個昏君了,也該生擒了,解到臨淄,出他之醜,既縊死也罷了。”遂吩咐兵將將宮門攔住,先令兵士將燕國那宗廟毀了,又令親信家丁將燕王府庫中之寶物玩器,盡數取了,用車裝載好,與子之的囚車一同起行,解到齊國,並請齊王發落,好不興頭!正是:誅暴除殘理法該,如何乘釁取其財。誰知天道回旋急,福未消時禍已胎。

此時燕王噲已死,子之又被擒了,一時無主,而燕地二千餘裏,大半俱歸於齊。匡章因解子之請功,自卻表請率兵屯留燕地,以收四遠居邑,實在燕都肆惡不提。

卻說齊宣王自遣匡章伐燕之後,僅五十餘日,即有人來報破燕之捷,喜之不勝。又過不得十數日,早一隊兵將,擁著子之的囚車來獻俘矣;又一隊兵,將車載著無數的奇珍異寶來請功矣,把一個齊王直喜得身子都飛揚到半天之上。因先命近侍,將掠來的珍寶貨物,一樁樁,一件件,都照捷文上數目,一一收入宮中,然後將子之發去監禁,以待擇吉獻俘。

到了獻俘這日,齊宣王僭穿袞服,親臨大殿,盛陳兵衛以誇武威,因將子之帶到丹墀,親口問道:“諸侯之位,君位也。汝不過燕地一匹夫,謀為燕相,身居台鼎,已為犯分,就該萬死。怎麽又串通奸人,捏造讓位浮詞,誑騙昏君,奪其寶位,僭稱諸侯?奸謀既遂,就該享你那燕國諸侯的荒淫之樂,今日為何又囚犯一般,捆綁著解到我齊國來領死?須知為君自有為君之福,豈汝一介小人所能受用?以下臣而篡為君之上位,此罪豈不該萬死乎?汝本庸愚,因人碌碌,功名固已僥幸,即夤緣黨羽,稱賢稱能,也還是奸狡之常,怎麽一個無賴之徒,竟妄稱起聖人來?且不稱尋常之聖人,竟稱上古讓位的堯、舜大聖人來,以下愚而汙辱上聖,此罪不又該萬死乎?何國無君?何國無臣?皆懍懍然不敢相犯者,名分定也。都像你這等臣僭為君,君降為臣,顛倒錯亂,天下效之,卻將奈何?以私好而亂公製,此罪不又該萬死乎?至於逐前王之子,居前王之宮,一味荒淫,萬分殘虐,致使天棄於上,民怨於下,此又萬死不足盡辜者也!寡人今日為天下除殘,豈非快事?汝逆賊尚有說麽?”

子之弭耳閉目,氣也不出。宣王見其無話,遂命刑人帶出淩遲處死。既處死,又命剁為肉醢,分賜諸臣,以為儆戒。

子之費了無數奸心,指望金湯帶礪,萬載無休,不知才一轉眼,早已身為泥土。後人有詩譏之曰:芳流青史不須言,臭也遺來載簡編。莫笑噲之身死苦,臭名堯舜一般傳。

宣王既誅了子之,覷得天下無人,因下詔褒美匡章之功,又令其掃平燕地,盡歸於齊。匡章奉令,愈加肆惡,毫無撫恤燕民之意,每日隻放縱軍士搜求財貨,致使民間雞犬不安。正是:隻思斂自己,全不問人心。豈料天心變,其強一旦沉。

卻說燕民簞食壺漿以迎齊師者,非樂齊師之來,皆因深恨子之,巴不得食肉寢皮,卻又無可奈何。今得齊兵來伐,將子之擒去,大快其心。若使匡章既擒子之,燕國無主,就該訪求燕後而立之,便使燕民感德於無已也。不料匡章不但不立,竟要殘滅燕嗣,以快己心,且暴虐殘忍比子之更甚,燕民又憤憤不平,東一攢,西一簇,皆思訪求故太子而立之。正是:火益熱兮水益深,教民何以度光陰?誰知破國還開國,笑殺奸雄枉用心。

按下匡章殘惡不提。且說郭隗與太子平雖逃入無終山內友人家隱姓埋名,卻原曾吩咐得力家人在外打聽,時時暗報。不上半年,早有家人來報,說子之被齊兵擒去,燕王噲自縊身死;燕國無主,任齊兵在內作橫;宗廟皆已殘毀,府庫寶玉財帛皆已擄盡。太子平聽說燕王噲自縊身死,不勝悲痛,哭道:“此仇深似海矣!”郭隗忙止住道:“殿下且休發言。聞得四境尚皆齊兵,若機事不密,取禍不小。”太子平因止淚說道:“父王既已薨逝,若有一路可以複仇,尚不惜顏以生。倘宗支淪喪,民已歸齊,我召平尚要此性命為何,又莫若挺身從先王一死。乞太傅教之。”郭隗道:“事已至此,殿下且從容。容臣暗暗出去,打探一個的確消息,再來商量。”太子平道:“如此甚好,但太傅出去,須要謹慎。”郭隗道:“殿下放心,臣自有區處。”遂依舊扮做窮人,一步步走出玉田界來。

原來這無終山,在上古時原有個無終國,卻在燕地的玉田界內。郭隗走到玉田,還未及打聽,早撞見一個人,將他上下估計。郭隗恐那人認得,忙忙抽身折入一條僻巷,才走入巷內,那個人早趕上來道:“郭老爺,小的何處不訪到,恰恰的這裏遇見。”郭隗耳雖聽得,卻不敢答應,低了頭隻是走。

那個人又趕上幾步道:“郭老爺不要走,小的原是老爺朝中逃回的田役,叫做鮑信,曾服侍過老爺的。今因百姓無主,要稟知老爺。”郭隗聽得,忙回頭一看,隻見那個人果有些麵熟,因回說道:“我又不是什麽郭老爺,你莫要認錯了。”那人道:“老爺不要隱瞞,小的果係田役。隻因燕國百姓不忍歸齊,因有急事要通知老爺。”郭隗見那人說話有因,因立住腳問道:“你有甚急事要通知郭老爺?”那人道:“這裏不便說話。”遂將郭隗引到一間空屋裏來,閉了門細細說道:“自從老爺同太子避去後,國中受子之之禍,無一日安生。及齊師來伐,百姓隻認做還是齊桓公恤鄰的故事,十分歡喜,竟簞食壺漿迎了入來。不料齊將匡章擒了子之去後,哪裏有一毫恤鄰之意,竟將燕王的宗廟都毀了,又將燕宮的寶物都掠去了,惟有燕國的地土尚收不盡,正在此苦磨百姓。百姓洶洶思亂,隻是訪不出太子的消息,蛇無首而不行,叫小的們四下尋訪,今方得見老爺,大有機緣。求老爺做主,以複燕邦。”

郭隗道:“此話真麽?”那人道:“不獨玉田一處,治境百姓皆紛紛訪主,怎麽不真?”郭隗道:“你一人也做不得甚事。”那人道:“玉田一境百姓皆同心合意,何止小的一人!若要通知他們同來見老爺,但外麵齊兵甚多,恐怕知覺,惹出事來,小的不敢,故隻一人來見老爺。”郭隗道:“既是這等,你可悄悄再喚幾個老成的與他商量。”那人應承去了。不多時,果同了一二十個老成的百姓齊齊來見,所說之言,都是一樣,說得激烈之處,都歎息墮淚,憤憤不已。

郭隗見人心已真,方直認道:“諸君既如此忠義,不必過激,太子尚在。”眾人聽見說太子尚在,皆滿心歡喜,因又問道:“太子既在,不知逃往何國?我們好去迎請。”郭隗道:“實實不遠,就在此無終山中。”眾人聽見說在無終山中,愈加歡喜道:“既在無終山,不過數十裏路,快備車乘,迎請回來。”郭隗道:“迎請太子不難,隻是這些齊兵如何處置?”眾百姓道:“這些齊兵,看得燕民如土,毫不提防,每日隻是詐酒詐食,隻消舍著些酒食,將他們灌醉,殺之如切菜耳。眾百姓但因無主,故不敢行,今太子既在,我們暗傳百姓,一麵迎請太子,一麵就殺齊兵,有何難哉!”

郭隗聽了,也不覺大喜起來道:“汝等果能如此,可謂燕國之義民了。但恐玉田去燕都不遠,匡章聞變,領兵來攻,一時兵將全無,將何應敵?”眾人道:“燕國兵將並不曾遭其屠戮,皆因怨恨子之,臨陣逃散,及齊占了燕都,遂潛匿不出。若聞得太子重興燕國,隻消一道榜文,四處招掛,不須十數日,包管十萬精兵一時而聚。”郭隗道:“既是如此,事不宜遲,就可舉行。”

眾百姓因一麵去悄悄會同百姓備辦法駕旗幡,連夜去迎太子;一麵吩咐闔城百姓,用酒食灌醉齊兵,盡皆殺死;一麵叫人收拾三皇廟,同候迎了太子來重新即位。隻因這一番作用,有分教:易水重添色,燕山複吐輝。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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