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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當搏鬥的血劃過天際時,那是否是永愛的模樣。當裂痕的藍遮掩傷痛時,那是否是堅強的象征。

  星期一早上三個人拿著檢查去了教導處,裏麵的頭兒看了半天最後說出了一句讓三個人都想剁了他的話。

  別以為你們寫了這幾個字的檢查我就可以放了你們,不僅是你們還有其他抽煙的人也是一樣!你們這些慣犯寫這些都麻木了吧?明天下午叫你們家長來。我現在忙得很,沒工夫和你們說這些,就這樣!說完便悠閑自得地看起報紙,一旁的幫手接著說:

  你們把各自所在的班級寫在上麵,還有把你們抽煙的經過說一下。

  倫子覺得特可笑,經過?難不成說他們是怎樣抽的?抽了幾口?在肺裏的感覺如何?周圍的環境怎樣?是什麽姿勢?天氣如何?幾顆星星?越想越好笑結果就真的笑了出來,不屑的眼神。

  到這地步你還笑得出來?!真是沒救了!

  三個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把所謂的經過說了一遍,剛要出的時候見明兒背著書包進來。

  怎麽背著書包?檢查不是都寫了嗎?倫子問。

  是啊,背個書包幹嗎啊?PP和牛牛也不解地問。

  我們班頭讓我背書包滾回家去,說丟她的人。明兒極力壓製怒火。

  嗯……你先回去上課,課還是要上的,明天下午把你家長叫過來。頭兒說這話的時候眼鏡不停地反光,像極了塗抹誇張色彩的小醜。

  四個人出來的時候周圍的事物仿佛靜止於眼前,倏然鏡頭拉深,旋轉,凝固。倫子的腦海中突然形成一種置身於此場景完全不同的景象——天台。樓閣。煙火。HILTON。壓抑。自由……可最後一個意象還未到達體內時鏡頭驟然給予他特寫,眼神呆滯。於是爆發般地說:×!不就是抽個煙有必要這樣嗎?!他們不也在學校裏明目張膽地抽!還要咱叫家長?!還不要我們上課?!不就是害怕在這幫領導麵前顯得他工作沒做到位月底沒獎金評不上先進!一群勢利小人!

  算了走吧,先上課吧。PP頭也沒抬便往樓上走去。

  整個上午三個人都沒心思聽課,倫子一直盯著手上那包藍色HILTON,漠然地凝視充滿幹澀氣息的煙絲,他似乎明白平子在墓地頹然地看著藍色紙盒時所想的一切——一切早已遠離了自己的掌控。女孩看到倫子木訥的神情,小聲在旁邊問:

  是不是有什麽麻煩了?

  哦。沒什麽的,就是昨天抽煙讓他們抓住,說要叫家長,覺得挺好笑。

  嗯,我也覺得沒什麽,都是成年人了。不過最好還是少抽點,對身體不好,你看你感冒本來就沒好就不要抽那麽多煙了。況且你抽的那煙那麽烈而且又很貴,吃飯錢都買了煙,老見你中午不吃飯……這樣的分析對不對?

  倫子聽到這話的時候心裏無比震撼,這是女孩對他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原來她和他一樣都在關心著彼此,隻是表麵難以揣測罷了。這也讓他想起自己對小天的那種感覺,直覺是清醒的,隻是對錯了位。

  嗯,我知道。不過煙癮要是犯了可就麻煩了……沒等倫子把話說完女孩便把那包HILTON拿了過去,說:

  那就先在我這保存,我給你定時發放,這樣你就可以少抽了。你知道不,你每次抽煙回來煙味都很大我都受不了了,這樣也能讓我舒服點。她邊說邊笑。眼睛變成了月牙——像是墜入水源精靈低聲吟唱的美人魚。

  兩個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無謂的話題。倫子漸漸地發現原來她說的每句話都可以讓自己煩亂的心得到平靜。那種徹底放鬆的感覺讓他自己都難以想象。忘了煩惱,忘了剛才去教導處的事和隨後叫家長的憂慮,冥冥之中似乎也忘卻了暴風雨後的水源。

  晚上倫子的父親知道抽煙的事後並沒多說什麽。這讓倫子更加自責。

  你是成人了,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你自己要學會把握。說話和做事要分清場合。明天我去一下,這事你不管了,好好看書,不要分心。這件事就不要讓你媽知道了,免得她操心。

  嗯。倫子除了這便再沒有任何能說的。漸漸的,在倫子心裏覺得父母才是最可靠和能夠依賴的港灣。即使再困難再不幸的事降臨在他身上父母都會用心痛的眼神安慰他,撫平他斷裂的傷口。就像過去闖下的滔天大禍,父親把他從派出所接回來時隻是問了句“餓了吧,走,去吃飯”一樣心生感激。無私的愛。過了不惑之年的父親總是用寬容的心對待倫子一次次幼稚的錯誤,可臉上的皺紋卻深了許多。父親的形象也正是一次次的寬容而在倫子的腦海裏逐漸變得明晰,親切。這個當年高中畢業返了鄉,當過生產大隊長,幹過民兵營長,做過民辦教師的關中漢子,在那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年代,他毅然考上了大學,並憑著驚人的毅力走上了成功之路。豐富的社會閱曆錘煉了他堅忍不拔的性格和務實開朗豁達的生活態度。倫子曾經和父親的對話總是那樣簡單甚至會略帶煩躁,直到現在才漸漸明白父親的話包含著對生活的深刻理解和追求,總是給人以信心和力量;明白了父親在時時刻刻用深沉的愛守護著自己。

  倫子透過爬滿紫藤的陽台看著最後一層斜陽黃昏,想起一篇文章裏的一句話:那是搏鬥的血。那種鮮紅豔麗的血神情凝重地注視每個擁有愛的人。這讓倫子想起過去。他怕那種絕望的紅,更不願再感覺到血的震撼。

  女孩給倫子發短信說:你的煙還在我這兒呢。明天你要嗎?

  還是你拿著吧,這樣還真能少抽點。剛給我爸說了抽煙的事,他說沒關係讓我別操心好好學習。

  嗯,那就好,我想他也不會說你,嗬嗬。快睡吧。

  你也是,好夢。

  月牙在手上不停地搖擺,冰冷的水融入質感的皮膚。迷幻。

  突然月牙嵌入靈魂,生命從此得到永生。手掌握緊,琥珀色瞳仁隨風般遊動,站在空靈的天與地之間,凝視搏鬥的血。飄逸的羽翼拖出迷離的綠,點燃那一朵青蓮,殘存的香。是愛。

  天氣突然變得冷了起來,早上起來的時候倫子發現整個窗戶都被朦朧的霧氣所籠罩。路上倫子在想這次不能再感冒,他已經害怕再聞到該死的消毒水味道。況且也不想再讓周圍的朋友擔心。

  教室依舊顯得很淩亂,高三生都喜歡把所有的複習資料放在桌麵上以此來顯示自己對待高三的態度,然而最重要的一點則是來麻木自己讓自己覺得有種虛偽的寬慰以及使混亂的想法不至於被扼殺。

  嗬嗬還是帶著足夠幾個人吃的早飯,成成不停地說今天是什麽鬼天氣,豆豆和兔子在一旁憧憬什麽時候能有一場雪,強子問PP那事到底怎麽樣擺平了沒有,牛牛卻在一旁奸笑說有我怎麽會擺不平。這樣的平靜讓人心疼。倫子看著他們臉上真誠的表情,是那樣的真實和自然,有他們再深的傷也會痊愈。這是一種依賴。在他們麵前倫子可以毫無掩飾地露出脆弱的一麵,讓他們來融化掉自己一切的煩悶與哀愁。

  女孩在旁邊不停地咳嗽,柔軟的身體在沉悶的空間裏不停地顫抖,眉毛緊鎖。

  怎麽了?昨天睡覺的時候沒關窗戶?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突然變天了吧,沒適應過來。沒事的,吃了藥過幾天就好了。你爸爸下午來學校嗎?

  嗯,不知道他會和我爸說什麽,哎……我看你還是在家休息一下吧,反正現在的課都是複習,在家學也無所謂的。

  沒事,在學校會好點,至少大家都在一起不覺得孤獨。

  現在吃藥沒?

  嗯,不過老是沒熱水,嗓子有點難受。

  哎……誰讓你手慢呢,認了吧,嗬嗬。

  倫子在想這樣一個幹澀的冬天能讓她在幾天時間裏好起來嗎?他想到在門診打吊瓶的那段時間整個人都像散架的積木一樣,藥水注射到血管裏那種爆裂的感覺讓他不想再讓這個女孩經曆一遍,或者說他不想讓她受到任何傷害,所以倫子決定要為她做些什麽,不求回報的付出也是一種自我的欣慰,就像兒時為小天買棒棒糖然後背著她打雪仗一樣。倫子喜歡平靜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就像喜歡平靜地審視生活一樣。

  下午父親給倫子打電話讓他到教導處老師辦公室來一下。房子裏兩個人正談得很投機,倫子在門口愣了半天在想是不是走錯門了。老師讓他快點進來,笑著對他說:

  原來是你啊,嗬嗬,一看就是聰明的學生。那件事我想你也應該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吧?你爸爸也很重視,他今天也專門來了一趟……

  我爸來不也是您叫的嗎?倫子沒等他說完就把話頂了回去。這讓他支吾了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怎麽和老師說話?!父親盯了倫子一眼,打了個圓場。

  沒事沒事,小夥子年輕氣盛,做老師和家長的都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在學校抽煙是不對的。他咳嗽了一聲,看了看倫子和倫子的父親沒什麽動靜就繼續說下去。以後要多注意一下,你們是高三生,是學校裏麵的老大哥,要給底下的學弟學妹們做個榜樣,這樣學校的風氣才能繼續保持我們一貫的優良。說完這句話時他感到一陣驕傲,這也許是他活到現在最成功的一句話。然後他看了看倫子的父親。

  我呸!你現在不還在抽!還有資格說我?!什麽德行?!倫子心裏暗自罵道。

  聽老師的話,在學校要遵守校規校紀。其實,老師和家長的心情是一樣的,都是為了你們,嚴格要求對你們有好處。倫子的父親語重心長地說道。

  好了,你快去上課吧。他臉上滿是笑容,邊說邊把倫子送到樓梯口,小聲對倫子說:抽煙可以,不過要到學校外麵去。他說完後看了看倫子鄙視的眼神就覺得這句話特沒水準。

  晚上倫子和PP、牛牛依舊在破舊的工地旁抽著他們各自喜歡的煙。明爍的煙頭在漆黑的夜裏顯得異常明亮。生活像是一個周而複始的鍾,錯亂的指針不停地移動,枯燥且麻木。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舉動都會讓原本沉靜的心漸漸糜爛,或者說任何不起眼的舉動都會讓深陷高三的人感到疲憊和厭煩。現實的殘忍讓每一個人學會了忍辱負重和承受。爆發得太多,狂怒得太多就會遍體鱗傷。慢慢地,他們學會了掩飾。人性的悲哀。

  手機在兜裏不停地振動,倫子看到女孩的短信:

  感冒好難受……那件事怎麽樣了?你爸爸沒說什麽吧?

  沒說什麽,都過去了。你沒事吧?嚴不嚴重?明天不要來了在家好好休息。

  看情況了,你快回去吧,別在學校學了,小心他又把你抓到了,嗬嗬。

  嗯,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可不想看到你感冒的樣子,進醫院很難受的,我上次去醫院差點沒死掉。

  那我要是真進醫院你可要過來照顧我哦。

  說什麽呢!?好好養病!好了快去休息。

  倫子在想到底能為她做些什麽,看她的身體進醫院真是遲早的事,況且高三是不允許任何人出現差錯,哪怕是一場感冒。

  對了,PP,咱學校大門早上一般幾點開?

  六點半左右吧,問這幹嗎?不要給我說你早上學習,打死我也不信!

  沒什麽,隨便問問。倫子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些什麽。

  回家的路上倫子不停地計算睡眠的時間和早上出發到學校的時間,強子不解地問:

  我說你怎麽了?跟丟了魂似地也不怕從車子上掉下來?

  嗬嗬,沒啥。我在想明天幾點起來去學校看書。

  不會吧,不要給我壓力。

  這話應該我說吧?你這次的文綜考得那麽好還有臉說我?!你小子老實交代你怎麽學的?!沒見你怎麽用功怎麽還考這麽高啊?!

  你不也一樣!也提了二十多分嘛,我們都是優秀的男人,這些事需要理由嗎?

  想想也是哦,哈哈。

  晚上回去的時候倫子母親早已把飯準備好了,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父母依舊沒有睡覺。

  我回來晚的話你們就先睡吧,我自己弄點吃的就可以了。倫子看著一桌的飯。

  那怎麽能行?高三可是用腦子的時候,你看你每天都這麽晚才回來,在學校誰知道你吃不吃晚飯,每天都要保證一個雞蛋一杯牛奶,要把身體養好,這樣才能有精力學習。下次回來早點別讓我和你爸操心,你這毛脾氣要是晚上出什麽事可麻煩了,哎……現在的孩子真是難管……倫子母親一邊張羅吃飯一邊嘮叨著什麽。以往倫子都會煩躁無比,可現在他才真正明白這才是世界上最動聽的旋律。家其實就是一個避風的碼頭,在倫子心中家的概念現在看來是再清晰不過了,他漸漸地懂得了父母的心,懂得了一個人最需要最依賴最讓自己感到安全的是什麽。吃飯的時候倫子吃著母親做給他的飯,想著在學校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突然有種罪孽深重的感覺。母親就這樣依舊每天為他準備好早飯,為他收拾髒亂的房間,整理好複習卷子,有時發短信讓他多穿衣服,每次都是很晚才睡,等他回家。說一些每天都要說的話,囑咐再囑咐,叮嚀再叮嚀,卻不知道倫子在學校裏犯下的過錯。他不敢把這些告訴母親,他害怕看到母親難過的眼神。飯吃到嘴裏難以下咽,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下咽,怕承擔不起。眼裏的淚不停地打轉,生怕流下來。倫子的父親走過來說:

  那件事就算過去了,千萬不要有什麽顧慮,老師不會給你在畢業檔案裏寫什麽的,把精力用在學習上,不要受到幹擾,你現在耽誤不起。吃完了早點睡,不要熬得太晚了。

  倫子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隻顧著吃飯,他怕一出聲就哭出來。他想起三年前的那段時間自己很少回家,見麵也沒有過多的話,有時甚至是無理取鬧,爭吵,摔門而去。而現在他不想再讓他們操心。心裏暗暗地想,可憐天下父母心,就算為了他們,我也要拚命考上大學。

  睡覺的時候倫子在想明天要早起去學校看書,順便也可以完成剛才計劃好的事。他發現身體有種無法名狀的壓力,這種壓力散落在他身上每個角落,心裏像是被一塊巨大的實體不停地擠壓,無法呼吸。倫子蜷縮在被窩裏,打開收音機,聽著舒緩的音樂,暫時忘掉過去所發生的事情,漸漸進入了自己靈魂的歸宿。

  孤單的候鳥在茫茫的天際憂傷悲鳴。它張開雙臂想要擁有永恒,卻隻有殘忍地等待。散落的羽,斷裂的翼,悲壯的軌跡。那是命運在玩弄生命,而生活卻與命運平行。候鳥的生活是飛行,當它飛不動時生命也就此支離——這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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