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苦

二十二、“可口可樂”惱了

當牛天梓跟著夏菁菁走進那家《超時空想像》冷飲店，聽到夏菁菁點的冰激淩名字時，他詫異地瞪圓了牛眼珠，像一個陌生人似地打量著夏菁菁的臉問：“永遠的可口可樂？我怎麽沒聽說過這種冰激淩？”

“你以為你很博學嗎？”夏菁菁咯咯地笑起來，“你沒聽過的還多著啦。”說著扭頭對冷飲店老板喊道：“快樂老家，再來一客‘與往事告別’。”

牛天梓更加好奇了，望著冷飲店那個腳上穿一雙單排軲轤旱冰鞋的小夥子，嘴裏喃喃有聲，“快樂老家？與往事告別？怎麽會有這樣的名字？”

“你進來時沒看到冷飲店的店名嗎？”

“超時空想像，超時空想像——，哦，我明白了。”牛天梓的確比朱勇聰明，他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放聲大笑起來，笑完環視著店裏的裝飾說：“我倒要好好看看‘快樂老家’能把‘永遠的可口可樂’和‘與往事告別’做成什麽樣子。”

“保你想象不出來。”

“你是不是常來？”

“心情煩的時候來，心情高興的時候也來。”

“自己一個人來嗎？”

“基本上是，不過帶朱勇來過一次。”

“他要的是什麽？”

“‘改邪歸正’。”

牛天梓忍不住笑起來，“他可是個本分的學生，改什麽？”

“去遊戲廳啊。”

牛天梓再一次笑起來。

兩人聊著，冰激淩就送了上來。

一隻矮矮胖胖的高腳杯裏裝滿了粉色的草莓冰激淩，幾個用冰做成的白葡萄閃著亮晶晶的光芒，每顆白葡萄裏裹著一顆紅色的櫻桃，神秘得令人垂涎欲滴，一隻用巧克力做成的小老鼠懷抱著一個綠色的櫻桃斜靠在插進冰激淩的吸管上，賊溜溜地望著你。

隻一眼，夏菁菁就憋不住吃吃地笑起來，她知道這客冰激淩一定是“永遠的可口可樂”，禁不住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小老鼠的臉，然後去看牛天梓的“與往事告別”。

一隻瘦瘦高高的杯子裏，起碼有四種顏色的冰激淩，最底層是白色冰激淩，白色冰激淩上麵是黃色冰激淩，黃色冰激淩上麵是粉色冰激淩，粉色冰激淩上麵是巧克力冰激淩，四種冰激淩的隔段被一層薄薄的冰屑隔開了，冰屑裏摻著一些打碎了的紅綠櫻桃，一個用西瓜做成的太陽被吸管頂在了空中。

“哇，太形象了！”牛天梓讚不絕口地誇著，一張口，把那個紅紅的太陽咬進了嘴裏，嚼也不嚼就吞下了。

“與往事告別，明天就像這顆太陽一樣從我的心中升起。”牛天梓說著用小木勺一層一層地把冰激淩放進自己的嘴裏，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這四種冰激淩，一層比一層硬，他不能不佩服“快樂老家”的傑作，是啊，人生的路上不就得走過一道道坎坷麽，而太陽會永遠在明天升起來。牛天梓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夏菁菁帶他來這裏的含義，他感激地看著她吃完那隻小老鼠，搶著去付錢。

“說好我請你的。”夏菁菁抓住了牛天梓拿錢的手，非要讓“快樂老家”收下自己的錢。

“讓你付錢，我豈不是太沒麵子了嗎？”牛天梓甩脫了夏菁菁的手，把50元的票子交到“快樂老家”的手裏，“把那盒心形巧克力賣給我吧。”牛天梓把心形巧克力送給了夏菁菁，“這是我送你的。”見夏菁菁猶豫著不想收，立即笑嘻嘻地說：“這和情人節沒有任何關係，我隻是想感激你一下，這裏真的給了我新的感覺。”

夏菁菁笑著收下了巧克力，她相信牛天梓的明天不會再沉醉在情感的夢中拔不出來。

然而，當夏菁菁和牛天梓說著笑著從《超時空想象》中走出來時，卻被一個人發現了，這個人就是夏菁菁的小姨，其實，夏菁菁小姨在夏菁菁和牛天梓進《超時空想像》時就看見她倆了，她並未作聲，隻是悄悄地跟了進去，坐在另一張桌子上，伸長了耳朵偷聽夏菁菁和牛天梓的說話，然後，她就把夏菁菁和一個男人一起吃冰激淩的事告訴了夏菁菁的媽媽。

女兒長大了，夏菁菁媽媽操的心就更多了，當她聽到夏菁菁小姨說菁菁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吃冰激淩時，火一下子就躥上了頭，不過，她知道看似乖巧的女兒有時也很會使性子，不敢硬來，便在那天吃過晚飯後把夏菁菁叫到了自己的臥室。

“菁菁，今天放學後幹什麽去了？”夏菁菁媽媽盡量把口氣放得溫和一些。

夏菁菁明白，如果讓媽媽知道自己和男生一起吃過冷飲，絕不會罷休，便撒謊道：“放學還能去哪兒？回家了唄。”

“不對吧？有人看見你和一個男人去吃冷飲。”

“誰？”

“這你不用管，老實告訴媽媽，你有沒有和一個男人一起去吃冷飲？”

“什麽男人不男人，多難聽的話。”

“先別管話難不難聽，那個男人是誰？”

“我怎麽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你不知道還要跟他去吃冷飲？這點小便宜還要占？”

“我從來不占別人的小便宜。”

“不對吧？這盒巧克力是你買的嗎？”媽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把牛天梓送給夏菁菁的那盒巧克力翻了出來。

“不是。”

“我想也不會是，你不會花這麽多錢買巧克力，那麽是誰送的？”

“同學送的。”夏菁菁到底有些心虛，連話也顯得沒有份量。

“男同學女同學？”

夏菁菁媽媽見夏菁菁不說話，繼續問：“是那個男人送的吧？”

“不是男人，是男同學。”夏菁菁糾正著。

“就算是男同學。”夏菁菁媽媽讓了一小步，“男同學為什麽要送你巧克力？”

“什麽也不為。”

夏菁菁媽媽終於把火撒了出來，“菁菁，你談戀愛了！”不等夏菁菁否認，她立即正顏勵色地嘮叨起來，“媽媽對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你怎麽能談戀愛呢？知不知道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啊？你怎麽能越大越不懂事呢？”

見媽媽不問青紅皂白就訓斥她，夏菁菁也急了，一把從媽媽手裏搶過那盒巧克力，撅著嘴辯解說：“誰告訴你我談戀愛啦？讓那個人討厭的人站出來說個明白，怎麽能光天化日之下信口雌黃，胡說八道呢？”

“沒談戀愛那個男生幹嘛送你一盒心形巧克力？”夏菁菁媽媽把心形兩個字加重了語氣。

“不談戀愛就不能送我心形巧克力了？”

“別以為媽媽不知道，媽媽是過來人，全明白！”

“你明白就不會這麽說我了。”

“怎麽著？你想教訓媽媽了？”夏菁菁媽媽的怒氣早被女兒這一聲聲的辯解誘發了出來，她轉眼間就流出了眼淚，然後泣不成聲地搖著頭，“在的學生不僅成熟得早，還越來越不像話，小小年紀就談戀愛，這樣怎麽能考得上高中，考上大學？”夏菁菁媽媽說著說著口氣又硬了起來，“尤其是你的那些男同學，更是不像話，想談戀愛找別人去，你可不能被他們騙了，媽媽早就對你說過，就是不許你談戀愛，你要和那個男生一刀兩斷，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和男生約會，我就打斷你的腿。”

“你敢打斷我的腿我就敢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夏菁菁也火了，扭頭就往門外走去。

“這是怎麽了？”正巧夏菁菁爸爸散步回來，見夏菁菁氣衝衝地，一把攔住了她。

夏菁菁扭頭看著跟出來的媽媽，從鼻子裏輕輕地哼了一聲。

“這個沒良心的，我生你養你就是讓你氣我的，啊？”夏菁菁媽媽一見到夏菁菁爸爸，就像遇到了救星似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訴起苦來，“當初生下她時，還不足6斤，為了她，我做出了多少犧牲，想不到她長大了竟會變成這麽一個白眼狼……”

“到底為了什麽？”夏菁菁爸爸看看夏菁菁，又看看夏菁菁媽媽。

“為什麽？你讓她說。”夏菁菁媽媽見女兒撅著嘴一副氣咻咻的樣子，知道她不會說，便開門見山地說告訴夏菁菁爸爸，“你女兒談戀愛了，和一個男人。”

“你胡說。”夏菁菁隻說了這一句，眼淚就刷地一下流了出來，她哽咽著告訴爸爸：“我隻不過和一個男同學去冷飲店吃了一個冰激淩，媽媽就非逼著我承認和那個男同學談戀愛了。”

“吃冰激淩送你巧克力幹什麽？”夏菁菁媽媽不會善罷甘休，她從女兒手裏奪過那盒巧克力，遞到夏菁菁爸爸手中，“你看你看，這不是證據嗎？”

夏菁菁爸爸疑惑地看著夏菁菁，“菁菁，到底怎麽回事？”

夏菁菁這才一五一十地把牛天梓的情況告訴爸爸，說完頭也不回地衝進了自己的屋裏，趴到床上偷偷地抹起了眼淚。

“菁菁。”夏菁菁小姨早就聽到了夏菁菁媽媽置問夏菁菁的怒聲，她害怕地躲在夏菁菁屋裏不敢出去，此時見夏菁菁進來，嚇得連忙走出房間。

夏菁菁的眼淚很快便打濕了枕頭，她邊哭邊想，哼，來世我一定不做女孩！因為夏菁菁從未聽陳遠孫曉磊他們說過他們的爸爸媽媽不讓他們和女生來往，尤其是陳遠，他媽媽甚至還常常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生？如果有，他媽媽便會高興地說他長大了，並告訴他怎樣處理好和女生的關係，如果沒有，陳遠的媽媽便會發愁地懷疑陳遠是不是心理有問題，羨慕得夏菁菁總痛苦地問自己，為什麽自己就沒有這樣的媽媽？當然，媽媽的話裏總帶出自己是個女孩子，難道女孩子就和男孩子不一樣嗎？

也許就是不一樣！男孩子可以隨心所欲地在草地上打滾，把身上滾得一團髒，回到家裏不過是媽媽的一句，“瞧你這個髒樣，可回來了，快洗洗手吃飯去。”而女孩子就不一樣了，她隻能站在一旁看那個男孩子在草地上打滾，如果她也學那個男孩子的樣，她得到的必定是：“真是個野丫頭瘋丫頭，女孩子可不能像個男孩子樣，將來長大了誰會要你？”

還有，男孩子可以無拘無束地湊在一起，談天說地，說到高興處，張開大嘴哈哈大笑，有多瀟灑，有多豪放，而女孩子隻能捂住嘴小聲地笑，再不就把臉藏到另一個女孩子的身上，不讓人看到她得意忘形的樣子，否則，“沒有女孩子的樣，太張狂了”便會鋪天蓋地地向你壓來。

更有，男孩可以吹著口哨把書包隨意地搭在肩上，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而女孩子不能，男孩子可以見到一條河就脫去長衣長褲跳進去遊泳，而女孩子不能，男孩子可以像猴子一樣地爬上樹而女孩子不能，男孩子可以……

夏菁菁覺得能舉出男孩子女孩子不一樣的地方太多了，她不明白媽媽為什麽就把自己生成一個女孩子了，而不是男孩子。如果她是一個男孩子，她會像陳遠那樣，放學後把膽小的女生送回家；像孫曉磊一樣，為了有零花錢，自己蹬著三輪板車去送啤酒；像牛天梓一樣，光明正大地告訴劉穎，他喜歡她；像朱勇一樣，在公共汽車上對小偷大喊抓小偷；像……

最主要的，夏菁菁覺得如果自己真是一個男孩子的話，她一定會有男孩子的豪氣和寬容，她不會輕易就哭，男兒有淚不輕彈嘛！她不會在意媽媽的數叨，她會在生氣時狠狠地瞪上媽媽一眼，然後扭頭就忘；她還會……

夏菁菁把做男孩子的種種好處都想到了，但最後她還是坐起來，無比遺憾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因為說到底她還是一個女孩子，況且她也不想像一本雜誌上說的那樣，去做變性手術，除了要受手術的痛苦外，還得忍受著世人的白眼，她不幹！

算了，就讓自己做一個倒黴的女孩子吧！夏菁菁終於向自己的性別屈服了，不過，她討厭媽媽一數落起自己就沒完沒了，於是起身打開自己的門，剛要製止媽媽，卻突然聽到了爸爸為她辯解的聲音：“你也不問問清楚就說她，她怎麽受得了？”

“她說嗎？她什麽都不和我說。”

“你就是愛絮叨，她當然不愛聽了，再說現在的孩子都成熟得早，喜歡個把男孩子也不是什麽壞事，隻要她不放鬆學習你就不要多管她了。”

“這不行，這是早戀。”

“什麽叫早戀，我就不同意這種提法，這隻不過是處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對異性的好感和傾慕，何必要禁止呢？”

“這麽說你同意女兒早戀了？”

“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事，是作為家長怎麽引導的事，如果一味去禁止，或是用‘長舌’壓製他們，其結果會適得其反。”

接著夏菁菁爸爸開始勸起夏菁菁媽媽，“其實每一個家長都不讚成自己的孩子早戀，大凡早戀的學生都是因為生活空虛無聊產生的，想想咱們小時候，有多少事要做，要帶弟弟妹妹，要幫媽媽做這做那，好不容易有點時間了，外麵還有小夥伴兒在等著你出去玩呢，哪有時間去想女孩子男孩子，現在的孩子可不一樣，都是獨生子女，除了學校就是家裏，在家裏，哪個家長舍得讓孩子幹一點活兒，可不幹活兒孩子幹什麽？她隻能坐在那裏胡思亂想了。”

夏菁菁媽媽沒有說話。

夏菁菁爸爸繼續說：“我早說過要給菁菁買台電腦，你就是不讓，有了電腦，她哪裏還會有時間去和男孩子吃冷飲？”

夏菁菁站在門口偷偷地抿著嘴兒笑了，雖然她並不同意爸爸的說法，但隻要給她買電腦，管他說什麽呢！她情不自己禁地伸長了耳朵，聽爸爸媽媽繼續說著電腦的話題。

“可她馬上就要中考了，怎麽敢給她買電腦？”夏菁菁媽媽不放心地問。

“當然不是現在給她買。”

“什麽時候？”

“畢業了吧，等菁菁考上重點高中，我就給她買台好電腦，讓她大吃一驚。”

爸爸的聲音雖小，但夏菁菁還是聽見了，她高興地在心中歡呼了一聲，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了自己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