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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白馬廣場

  張皓天站在白馬廣場上,感覺自己像一個木頭木腦的怪物。這裏是一片歡樂的海洋,燈光閃爍,人影穿梭,所有的人都沾上了巨型商業中心開業時的喜氣,人們似乎是為了歡樂才來到這裏的,人人臉上都帶著微笑,表情豐富,少女們衣著入時,長發飄飄。隻有張皓天木著一張臉,臉上掛著男兒少有的淚痕。

  他是為了藍小月那句傷人的話才流淚的。現在他定定地站在那裏,風已經把臉上的淚吹幹了,他心裏雖然覺得很空,但已經好過些了。風把廣場上的彩旗吹得“噗噗”直響,還有那些氣球,飄蕩不定的樣子,仿佛隨時都要掙斷繩索,向遙遠的外太空飛去似的。

  廣場上的人漸漸稀了,秋風吹下來一些葉子,平鋪在人們腳下,走起路來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歡樂沸騰的人群逐漸平息下來,變成一個個孤零零的影子。

  張皓天就是那影子中的一個,他又渴又餓,他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站在這裏,像個傻瓜似的被冷風吹。他回頭看看那匹白馬,發現那白馬和自己一樣孤單。

  他進了附近一家酒吧,要了一份三明治,點了一杯酒。等點完吃的喝的東西,他才感覺心定了一些,環顧四周,看到漂亮的男女坐得一對一對的,工整得好像年畫。有個女孩坐在對麵,她在打手機。淡藍色的光線映在她臉上,一閃一閃的。張皓天想起他的手機來,拿出來一看,果然處於“關機”狀態。難怪半天都不響呢。他自言自語地說。

  剛一開機大魚的電話就進來了,她心急火燎問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為什麽一直關機。現在在什麽地方,要不要她開車來接他。這一連串的問題把張皓天給問懵了,他慢吞吞地說,沒出什麽事,他一個人在酒吧喝酒。

  大魚這麽心急火燎地找他,使他的自信心又恢複了一大半,他想,待會兒等她來了,就跟她談排演《白馬之戀》的事,讓她出資應該沒什麽問題。一想到又要演戲了,張皓天的心怦怦跳起來,他承認在心裏他是一直嫉妒潘曉偉的,雖然嘴上說他不屑於做潘曉偉那類的“偶像派”,而事實上他也明白,什麽派都比沒派好。

  服務生端了吃的東西來。當然還有酒。張皓天美美地先品了一口酒,輕輕咂著嘴對自己說:“味道不錯啊!”等大魚趕到的時候,他正在大肆咀嚼著盤中的美味,他看到滿臉愁容的大魚從門口慢慢走進來,就朝她舉起了手。

  大魚有較嚴重的“經前緊張症”,每到月經來臨前幾天,她都會變得憂鬱、消沉,如果她媽媽那兒再有點什麽事,她就會變得情緒更糟,什麽事也幹不下去,隻想發脾氣。

  下午,她母親打電話叫她回去,是為了裝修的事。母親突然決定裝修廁所,不跟任何人商量就動工了。大魚趕到的時候,家裏已經像發生了戰爭,工人正蹲在衛生間門口乒令乓啷敲瓷磚,還有兩個裝修工正在用鐵鏟鏟地,發出令人痛不欲生的刺耳聲響。母親雙臂抱在胸前,臉陰得要下雨,眉毛擰成一個疙瘩。她站在門邊看工人幹活,一邊臉隨著工人鏟地的剌耳聲音抽搐著,大魚走在樓梯上就看見了。

  “你怎麽才來呀?”母親也看到了大魚,語調裏充滿責怪的意思。

  大魚對語言十分敏感,她最煩母親這樣的,事情是她挑起來的,而工程剛剛開工,她倒煩起來了。

  “你爸不讓我弄,他說原來的廁所挺好,有什麽可搞的。他這人就是不思進取,安於現狀,所以我不靠他,我自己搞!我就是想裝個整體浴室,省得一洗澡,水濺得哪兒都是。哎!累死我了,你說我養孩子有什麽用,遇到事兒你們都幫不上我。”

  “媽,你說這話什麽意思,我不是來了嗎?”

  大魚站在一堆廢墟中間,煩躁得要命。她想這是怎麽啦,翻天覆地的,這不是要人命嗎。那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一下下震著她的太陽穴,她想了半天終於想到張皓天身上去。於是她掏出手機,給張皓天打電話,她想,裝修的事就交給他好了。

  張皓天的手機沒開。

  大魚愣愣地想了一會兒,想不出這個時間張皓天能到什麽地方去。從下午到晚上,大魚給張皓天打了無數個電話,都沒找到他。她變得越來越煩躁了,經前緊張症變得很嚴重。

  戲的事仍然沒戲

  “原來你躲在這兒一個人喝酒啊!”大魚看上去疲憊之極,她一進來就一隻胳膊伸在桌上,把臉貼在上麵,趴了一會兒。張皓天吃了一份完美無比的三明治,又喝了兩杯酒,精神好起來。

  “喂,怎麽了嘛,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他隔著桌子推了推大魚,見大魚好像睡過去了,沉沉的,一動不動沒知覺的樣子,就想重演《白馬之戀》的事今晚上可能又沒戲了,她情緒這麽壞,怎麽好意思跟她提?他總是找不到適當的時機說適當的話,這可能就是他做人不成功的原因。

  大魚在桌上趴了一會兒,精神似乎好些了。她振作精神把臉抬起來,抱怨張皓天整個下午不開手機,害得她一直在找他。接著她就把她媽媽家裝修的事跟張皓天說了一遍。張皓天說我當什麽難事呢,包在我身上。大魚原以為他不愛管他們家這些婆婆媽媽的爛事兒,沒想到他竟眼都不眨一下,一口答應下來。

  有個歌手拿著吉他上來唱歌,他唱得不錯,其中有一首《我在酒館裏清醒地想著你》張皓天也曾唱過,很久沒唱,他差不多已經把這首歌忘了,今天聽來覺得親切。

  大魚的情緒一下子好起來,跟張皓天講述她這一天的遭遇,她說:“天哪!你都不知道我媽那兒有多亂,我在樓梯上就聽見有人在那咣咣地敲,還有一個人用鐵鏟子鏟地,聲音特別刺耳。我媽沒跟任何人商量,心血來潮就把裝修工帶來了,她就是這種脾氣,對什麽都不滿意,滿腦子悲觀想法,嘴裏又沒一句好話,我一碰到她腦袋就‘嗡’地一下,像是要炸開一樣。天下怎麽會有這種媽媽!皓天,你媽媽怎麽樣,脾氣好不好?”

  “我媽是天下最善良的媽媽。”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各自想著心事。張皓天眼前出現他童年時的一幕,媽媽和他在開滿小花的曠野裏走,媽媽說她從來不摘花,小花離開了泥土,就會死的。張皓天把這個故事講給大魚聽,大魚又問起他媽的病來,張皓天隻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好多了”,一帶而過。張皓天正要問一句那部戲的事,大魚卻“嘩啦”一下拿起桌上的車鑰匙說:“咱們走吧。”

  在車上,大魚冷不丁問了這樣一句話:“你有一個女朋友吧?”張皓天愣了一下,不知怎麽回答。

  “那天我看見你們倆了,站在樓下說話,一看見我的車開過來,你們就分開了。”張皓天說:“噢,你是說那個呀!她不是我的朋友,她以前跟汪丁丁他們認識,那天她來找我,就是為了汪丁丁的事來的。”

  “她愛上汪丁丁了?”

  “……可能是吧,他們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最近網上都在傳,說汪丁丁跟諸葛小晴鬧翻了,好幾天沒見到他們了,也不知情況怎麽樣。”

  汽車經過白馬廣場的時候,張皓天看見廣場上已空無一人了。這天夜裏,張皓天做了與廣場有關的夢,他夢見四個身穿白色製服的人抬著一具屍體,腳步緩慢地從廣場上通過。當時,張皓天覺得很奇怪,他很想知道他們抬的是誰的屍體,就要走過去問。大魚一直拉著他,不讓他過去。後來他掙脫了大魚,徑直走了過去。

  他離那屍體越來越近。

  他伸手,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他驚訝地發現,那具屍體竟然是他自己。

  這個夢給張皓天留下深刻印象。他醒來時還能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細節。他從此覺得白馬廣場多了一股肅煞之氣,無論它多麽熱鬧,都無法掩蓋熱鬧後麵隱藏的冷寂。

  名牌生活

  張皓天陷入亂紛紛的泥潭,是從幫大魚媽媽搞裝修開始的。說來也怪,不過是一個五六平方米的小衛生間,大魚媽媽卻有生出無數事端來的本事。先是因為要訂一個抽水馬桶,張皓天帶著大魚媽媽跑遍了諸如“百安居”、“居然之家”之類與家裝有關的地方,看東看西,就是拿不定主意。

  “就訂這個吧,這是名牌。”張皓天聽朋友說抽水馬桶隻有三個品牌最過關,就推薦了其中一款,並自作主張掏錢把那東西訂下來,說好三天後送貨。大魚媽媽當時也沒說什麽,回家想了一晚上,覺得不對勁了,就給她女兒打電話,要女兒陪她去退貨。她在電話裏說了很難聽的話,她說:“你派來的那個小白臉,除了花錢,什麽都不會!”

  當時張皓天也在旁邊,聽到她母親的話,就有些不高興了。“買東西嘛,哪有不花錢的道理。”

  大魚讓張皓天別說話,她跟母親好言好語地說:“行,我陪您去退。”

  大魚放下電話,見張皓天把報紙弄得“嘩啦嘩啦”響,就走過來,把胳膊支他肩上,說:“生氣啦?”

  張皓天不理,轉過身去。大魚還是追著他,問他是不是生氣,張皓天忽然張大嘴巴作吃人狀。“啊——唔,生氣,我都快氣死了!”

  “瞧你,才體驗了那麽一小會兒就受不了了?我都體驗了三十多年了,這不還得受著。”

  “那是你媽,又不是我媽。”

  “你媽?你媽也好不到哪兒去,你媽生病從我這兒拿走十萬,你都忘了是吧?偷偷摸摸往家裏寄錢,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小人!”

  “你說誰是小人啊?”

  “我說你了,怎麽著吧?”

  兩個人四目圓睜,這種狀態持續了好幾秒鍾。因張皓天自知理虧,便要以更大的氣勢對付對手,方可反敗為勝。他直愣愣地看著麵前這個女人,忽然覺得她很陌生,她最近改換了妝容,畫那種粉粉的、看上去十分幼嫩的妝,讓她看上去年齡很小的樣子,但她到底還是她的那個年紀,因為她把錢看得比人重。

  他們就像對視比賽一樣,就那麽相互盯著、盯著、盯著,連眼都不眨一下。從任何角度觀察他倆,都像雕像一樣完美,如果把他倆定格,完全可以放到玻璃櫥窗裏去,100年以後,當成回望當年生活的展覽件來處理。人們從他倆身上看到了中國人在高速發展的世紀之初,年輕、富裕、饒舌,又有點無聊的生活。

  張皓天一怒之下離開大魚的家,去了什麽地方,大魚也不知道,懶得找他。

  張皓天回到原來租住的那間小屋,退出大魚用錢堆成的所謂的“名牌生活”,心裏反倒清靜許多。他伸手摸摸桌上的灰——無非是灰多一點兒,小屋還是小屋,房子還是房子,一樣睡覺,一樣住人,誰離開誰都一樣,有什麽了不起的!

  他鞋都不脫一下子就橫到床上去了。他頭枕著自己的胳膊,很用力地枕著,眼睛睜得老大,盯著天花板上的一隻小蟲,那蟲很小,隻有黃豆大,結構卻異常地美,黑色圓溜溜的背殼上,印著深紅色的圓點,那背殼好像用漆漆過一樣,漆黑發亮。

  這間小屋是他熟悉的,熟悉到用腳就可以把音響打開。那電台的聲音好像憋了好久似的,一下子就爆發出來,那是一首張皓天從來也沒聽過的歌,歌中唱道:“我有什麽理由讓她靠在身旁,反正肩膀都一樣。”這首歌就像是在說他,說一無所有的張皓天,讓他聽得真是心寒。

  敲門聲是在張皓天打開調頻台10分鍾之後響起的,先是很輕,然後逐漸加重,“篤篤、篤”,“篤篤、篤”,有禮貌有節奏的聲響。

  “誰呀?”

  “我。”

  那是一個怯生生的女聲,張皓天不記得聽過這個聲音,到底會是誰跑這兒來找他,他想肯定是個敲錯門的。張皓天滿臉不耐煩地把門拉開一條縫,門廳裏光線有一點暗,那條細長條形的光亮,如一條直線分割線,把門口女孩的臉及臉以下的部位一分為二,那奇異的光影效果使女孩看起來很特別,她穿著一件小花衣服,肉鼓鼓的小胸脯惹人喜愛。她站在那裏不說話,就隻是笑。當然不是大笑,是年輕女孩特有的那種很燦爛的微笑。

  “我、我是房東的女兒。”她終於開口說了半句話。

  “噢,那你有什麽事嗎?”

  “其實,也沒什麽事。”

  她說話的語速很慢,猶猶豫豫的,鬧不清是害羞還是別的什麽。他們僵在那裏,半生不熟的,有些尷尬。女孩終於再次開口說話,這一次她下定決心,要把正事說出來。她說:

  “我媽說房租已經欠了幾個月了,你那個朋友在這兒住過一段,也沒交錢給我們,我媽說最好叫你交一下。”

  “我媽說——”

  張皓天揮手打斷女孩的話:“你能不能不說‘我媽說’這幾個字呀?”

  女孩的臉漲得通紅,憋了半天才說出話來。“是我媽說的嘛。”她站在那兒,有些不知所措。張皓天把門打開,對她偏了偏頭說:“進來吧!”

  女孩走進張皓天的房間,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四處打量著張皓天的小屋,然後,手腳沒處放似地用一隻手捏住另一隻手,垂著頭看自己的鞋尖。她聽到調頻台播放的歐美流行音樂,人一下子就活泛了許多,就像給一棵花澆足了水,那些葉子刷刷刷全都挺拔起來了。那些歐美流行音樂界的巨星,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名和歌名,女孩全都記得,談論起他們來就跟談論自己的鄰居似的,一點兒距離感都沒有。

  女孩活潑起來,她給這個長久沒人住的屋子帶來一點生氣。她跟他談起艾薇兒,談起她的著裝以及喜歡吃的東西,談起她的歌。張皓天卻反問,艾薇兒是誰?女孩的眼睛暗淡下去,顯然是有點掃興。但很快地,她情緒又好起來,因為收音機裏又傳來一首她喜歡的歌。

  女孩好像忘了她是來幹什麽的。她像是來專門聽歌的,聽了一首又一首,有好多歌她都能跟著一起唱。張皓天想告訴女孩,她是有音樂天賦的,可他一直插不進去,女孩一首接一首,像是在開音樂會。

  終於,音樂調頻台進廣告了,他們才有機會再次交談。

  張皓天說:“你叫什麽名字?”

  “你猜。”

  “這我怎麽猜得出來?”

  “猜不出來我就不告訴你了。”她說,“我媽說讓我問你要房租。她還說,這下可逮著你了。”

  “怎麽用‘逮’這個詞?”

  “那用什麽?‘逮’最準確了。”

  “那你媽媽呢,她為什麽不來問我要錢。”

  “她忙著呢。”

  “忙什麽?”

  “忙打牌,三缺一,她救火似的,一分鍾都不能耽擱,一陣風似地就去了。”

  “那你爸呢?”

  聽到這句話,女孩就不說話了,眼皮朝上翻了翻,盯著天花板,似乎在張望天花板上那隻蟲。女孩走的時候,留下她的名字,她說她叫露露。

  “露露?”張皓天像唱歌似地說。

  母親

  大魚開車帶著母親跑遍全城,為的是把那些在各大裝修城訂的潔具一一退掉。母親在精神方麵好像出了問題,今天想買這些東西,想得要死,明天又得想著法兒地去退,態度堅決,堅決要退。她這樣買買退退,增添了無數麻煩,使裝修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

  大魚陪母親走在空曠沁涼、四麵由玻璃圍成的裝修中心,到處都是擦得晶亮的進口馬桶和進口浴缸,大魚仿佛看見幾百人同時上廁所的壯觀景象。到處都是玻璃和白色潔具,在這種地方呆久了,好好的人都會頭暈。大魚恨不得趕緊辦完事走出去,母親跟她的想法卻正好相反,她信奉“貨比三家”的古老說法,就算買一麵玻璃鏡子,她也要貨比二十多家才甘心。

  大魚趁母親東挑西撿的工夫,到一旁給張皓天打電話,張皓天卻沒有開機。整整一天,都沒有他的消息,連個電話都沒有,大魚心裏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塊。

  母親在那邊倒又跟人家吵起來。人家說你這個老太太怎麽搞的,一會兒買、一會兒退,讓我們怎麽做生意呀。母親說太貴了呀,掙錢不容易你就不能再便宜一點,便宜一點我就買……大魚最看不得母親這副樣子,你看她裝出來的那個可憐相,又不是沒錢,幹嗎要這麽苦著臉四處求人?大魚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越想越生氣。大魚覺得陪母親出來買東西實在是太沒麵子了,她也是個有幾千萬身價的女老板,文化名人,母親買的所有東西都是由她買單,她希望母親隻挑她喜歡的東西就可以,不用管價錢,甚至母親挑些品牌好、價錢貴的東西,大魚反而更高興。

  “又不是沒錢,掙錢不就是花的嘛!”

  “什麽,你說什麽?”母親怒目圓睜,對女兒的觀點恨之入骨,“有錢也不能亂花呀,你就是挑也不挑,喜歡做冤大頭!知道嗎,他們看你有錢,就想騙你的錢!”

  “一個馬桶才一千多塊,就是騙我,他們能騙去多少啊?”

  “才一千多塊?馬桶還有三百多塊的呢,一千塊買三了。”

  “媽,您這樣說就沒意思了,要是一個不買,那您不是更省錢嗎?您又何必這麽折騰呢。”

  在一旁賣潔具的廣東人聽她們吵得有些不耐煩了,“你們倒是買還是不買?”

  “那你能不能再便宜一點——”

  大魚拽著母親的手讓她走。

  “媽,咱們走,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我怎麽丟人現眼啦?噢,買東西跟人討價還價就是丟人現眼啊?我看你有了兩個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有錢怎麽啦?有錢也得省著點花,像你這樣大手大腳,有多少錢,早晚都得被小白臉騙光!”

  母親的話刺痛了大魚,她停下腳步,目光冰冷地看著母親。半天,她才說出話來。她說:“你要再說這種話,你就不要做我媽。”

  “瞧有點錢就把你神氣的!不做你媽就不做你媽,算我白養你了,你滾吧!”

  大魚跟母親吵架,吵得臉都白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這麽大氣,以往也跟母親吵架,吵也就吵了,不會傷心成這樣。她是一個人離開的,她實在不能再跟母親走在一起,走在一起又要吵,母親叫她滾,她就滾吧。她把車倒出停車場,飛快地離開裝修城。車裏的空氣有點涼,她什麽音樂也不想聽,腦子裏空空的,就像空蕩蕩的道路。後來,她發現自己思路轉來轉去的,其實,隻在一條道路打轉,那就是張皓天到底到什麽地方去了?

  去天津的火車

  張皓天不在期間,大魚跟房道明去了一趟天津,去見一個投資人。房道明很有情趣地安排了火車,而不是駕車前往天津。他倆都好久沒坐火車了,一般去遠一點的地方都坐飛機,近一點的地方就開車去,幾乎已經遺忘了火車這種交通工具。

  雖然是短途火車,但列車開起來之後,感覺還是很不錯的。尤其是大魚,她暫時忘記了現實生活中無數煩瑣的事,媽媽啦,張皓天啦,以及公司裏大大小小的事,他們都隨著列車的一聲長笛漸漸遠去,身邊都是陌生的人,隻有房道明一個人坐在角落裏靜靜地看報紙。

  “好久沒坐火車了,感覺真好。”

  “你喜歡啊?喜歡以後咱們再去一個遠點的地方,不坐飛機,也坐火車去。”

  “不知道為什麽,一坐火車,就想起小時候來了。”

  “你小時候常坐火車啊?”

  “不常坐,隻坐過一次。得不到的東西就特別想。”

  “是啊。”

  房道明放下報紙,從包裏拿出兩個玻璃杯,動手給自己和大魚各泡了一杯綠茶,茶的味道清香誘人,碧綠的葉子在杯子裏打著轉。房道明把兩個杯子放在窗口,陽光正好照在上麵,寧靜,安逸,神秘,那兩杯茶仿佛把他們帶到了一間屋子裏,那是一個有陽光的房間,他們坐在裏麵,麵對滿窗風景,靜默無語。

  房道明說:“美娜,你在想什麽呢?”大魚笑道:“好久沒人管我叫於美娜了,連我自己差不多都忘了我的本名叫什麽了。”房道明用手轉著其中一隻玻璃杯,他凝視著那些茶葉,說:“別讓他們管你叫外號,那個外號挺難聽的。”

  “是嗎?”大魚很認真地看著房道明,“我從來沒聽人說過‘大魚’這個名字難聽,倒覺得我的本名很俗氣呢。”

  房道明的手伸過來,放在大魚右手的手背上。時間仿佛凝固一般,大魚的手輕微動了一下,但她並沒有縮回來,她的手一動不動地被他罩著,直到列車“當”地震動了一下,他們才分開。

  “我、我還是喜歡叫你美娜。”

  “喜歡你就叫吧。”

  說完這話,兩人眼神有個交流,那是成熟男女間才有的眼神,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那杯茶還沒喝完,火車就已經到站了,大魚說:“這麽快就到了呀?”房道明眼睛亮亮地看著她說:“嫌快啊?說明我還不討厭。”“別老說這麽意味深長的話。”

  在天津站有朋友的車來接,見到他倆自然又開了一番玩笑。大魚見房道明笑眯眯的,很是受用,她也不知道在電話裏房道明是怎麽跟人家講的。在外人麵前他表現得落落大方,既不過分親密,也不假意表現出距離感。大魚心裏暗自佩服房道明對事情的拿捏能力,忍不住拿他跟張皓天做比較,覺得張皓天在為人處事方麵,還是嫩了點。

  在天津活動的三天時間裏,房道明隻有一次提到張皓天。那是他倆在朋友的帶領下參觀停在碼頭上的“基輔號”。“基輔號”是前蘇聯報廢的一艘航空母艦,巨大的船身猶如一間小型百貨公司,上麵賣什麽的都有,有仿古的打火機,有仿迷彩服的衣服,有錢幣做的全裸女,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手表。

  大魚就在船上看中了一款用彈殼做的手表。她戴在手腕上試了試,覺得很別致。房道明在一旁看到了,搭腔道:

  “給他買的?”

  “誰呀?”

  “別裝了。你跟那小子現在怎麽樣了?”

  “不怎麽樣!”

  大魚掏出錢包,對小姐說:“我買了,請包起來。”

  房道明在一旁又道:“不讓我當回模特?我的胳膊也不比什麽人細吧?可以借你用一下。”

  “你還想借我什麽?”大魚兩條彎彎的眉毛挑得老高。

  “要不你都拿去吧!”

  大魚嗔笑著:“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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