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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從出租車上到床上

  女孩小小的帶一個紫色玻璃珠子的耳環,在張皓天眼前晃動。抱她的時候,她說耳朵被拉得有點痛。張皓天說,我就要讓你痛。話是這樣說,可他還是幫她把鉤在耳垂上的細小耳環很小心地摘下來。

  張皓天把手放進她的領口,碰到她的乳時,聽到她尖銳的叫聲。他有些猶豫,不知她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他們在濺有細小瓷器碎片的血紅色沙發上做愛,剛剛碎掉的那盞燈,碎片飛得到處都是。她的背被劃傷了,但她全然不知,滿心滿肺的,隻覺得快樂。等張皓天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他把她的身體反過來,看她的背,隻見背上有兩道很深的傷痕。女孩問:

  “為什麽停下來?”

  “你受傷了。”

  “我不是處女。”

  “我不是說那個,我是說你的後背被劃傷了,得趕緊給你塗點藥,不然會感染的。”

  女孩卻緊緊地抱住他說:“不要,不要!”

  張皓天隻好繼續抱著她,撫弄她裸露的乳,心裏酸酸的。脫掉她的衣服才知道她是那樣小,看她開著天藍色的出租車,還以為她是大人呢,脫掉衣服才發現她整個就是小孩一個。

  “你多大了?”他貼近她的耳朵問。

  “19歲。”女孩說,“又怎麽啦?你怎麽又停下來了?真沒見過像你這麽神經質的男人。”

  “你的後背破了,我得給你上藥。”

  女孩別別扭扭地把後背轉向他:“上吧上吧,你可以在上麵塗滿紅藥水,高興了吧?”說著,她竟然沒心沒肺笑起來。

  他按住她,叫她不要亂動,她就乖乖地弓著身子,像隻楚楚可憐的貓。他給“楚楚可憐的貓”上藥,燈光迷蒙,他將冰涼的藥水塗在她身上,問她疼不疼,她說沒感覺。這一刻,屋子裏的氣氛相當溫馨,兩人都被這種溫馨的感覺震撼了似的,不言不語,沒了聲音。

  電話鈴就在那一刻響起,打破了寂靜。

  他提起電話,裏麵冒出的聲音令他發愣。“你到家了?”沒等他反應過來對方是誰,電話裏那個女人繼續說,“我不放心你,所以打個電話過來。你在幹什麽呢?我是大魚呀。”

  “我……”他按住一旁格格笑的女孩,“沒幹什麽,我正準備洗頭呢。”

  “光洗頭不洗澡啊?”

  “哦,不是,也洗頭也洗澡。”

  “那好,你洗吧,晚安。”說完,她就迅速收了線,把電話一端的張皓天晾在那兒,思緒有點短路,一時間大腦裏麵一片空白。

  女孩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鑽進被窩裏去了。她熟門熟路地自己進了臥室,就好像以前她常來這裏似的。張皓天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無恥,跟一個認識隻有半小時的陌生女孩幹這事,是他以前從沒有過的經曆。女孩倒很大方,並且親親熱熱的,一點兒也不認生。她說:“電話打完了沒有呀,你倒是快點兒呀。”

  他丟掉電話,進了房間。他掀開被子,看到她一絲不掛地躺在裏麵,皮膚很白。她衝他微笑,笑得很甜。

  “你是誰?”

  “我是開天藍出租車的女孩。”

  “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女孩笑道:“我住在這裏,這是我的家。”

  張皓天鑽進被子,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問女孩:“還沒問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藍小月——藍天的藍,月亮的月。”說著,她便鑽進張皓天懷裏,兩人纏綿起來。

  錄音室的飄渺聲音

  淩晨時分,張皓天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身旁已經空了,那個叫“藍小月”的女孩走得無影無蹤。他趴到窗台上去看,她的天藍色出租車已經不見了。他又回到床上,睡意全無,腦子裏的兩個女人輪流出現,大魚開車時的專注神情,藍小月開車時的心不在焉,都在他眼前晃。

  他不想起床,盡管睡不著,可他也還是想在床上賴著,因為他沒地方可去,一大早,別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他卻隻能在床上躺著,因為他的朋友全都在睡覺,這個鍾點沒人會打電話給他。早晨對他們這幫人來說相當於午夜,睡得正香呢。可是這個早晨,電話鈴卻響了,電話是汪丁丁打來的,他說諸葛小晴下午要進棚錄音,需要幾個人去給她當“背景聲音”,汪丁丁說:“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

  張皓天說:“是啊,我這人天生就是打雜的命。”

  “你今天這是怎麽啦,怪腔怪調的?是沒睡醒呢還是昨晚上喝醉了到現在還沒好?”

  “我沒醉,我很好。”

  “那下午來不來?”

  “那還用說?”

  汪丁丁連“bye”都沒說,就收了線。一想到下午有事幹了,張皓天的情緒又好起來。他吹著口哨穿衣起床,在床頭桌上拾到一對細細的鏈式耳環,耳環下麵墜著小小的紫色玻璃珠子,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精巧而又廉價。

  隨手打開調頻台,裏麵傳出令人愉快的跳舞音樂,他隨著那些華麗的音符在房間裏跳起舞來,他的手、腳和臀特別靈活,有人說如果當初他沒學話劇,而是直接學了舞蹈,他現在說不定早就成了這方麵的“精”。所謂搞藝術就是要在某一方麵搞成“精”,而張皓天撲騰到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還沒成“精”。

  張皓天到衛生間衝澡的時候,隨手抓起藍小月的小珠子耳環,想要把它們扔進馬桶。他想,他們可能再也不會見麵了。他把那東西攥在手心裏好一會兒,還是沒舍得扔。

  下午,張皓天早早來到約定地點,他們說好在大門口集合,幾個人一起進去。他站在那裏,看街上來來往往的車,其中有許多輛是出租車,隻是出租車大多是暗紅色,沒有一輛天藍的。

  “希梵。希梵。”

  他無意間念了一句從小到大一直跟著他的咒語,有時候,這句咒語很靈。這是小時候他在媽媽的縫紉店裏聽到的聲音,不知來自何處,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躺在隔斷裏麵的小床上,偶爾會聽到這種聲音。

  “希梵。希梵。”

  他再次念這句咒語的時候,奇跡出現了,一輛天藍色的出租車從他眼前飄然而過,真是太神奇了。日光下人影漸漸近了,喧鬧的聲音由小至大,就像有人推動聲音的滑鈕,把沉浸在幻境中的張皓天驚醒。汪丁丁和諸葛小晴結伴而來,還有幾個麵孔比較陌生的朋友,他們說話的聲音都很大,好像有什麽開心的事,不說出來就不痛快似的。

  汪丁丁和諸葛小晴兩個人的關係看起來十分親密,兩人手拉著手,不停說笑,他倆年紀相差11歲,被圈中好友戲稱為“王菲與謝霆鋒”。

  他們走進錄音棚,亂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諸葛小晴戴上耳麥開始唱歌,聲音飄渺,眾人皆驚,以為天人。張皓天他們所要做的工作很簡單,就隻是配唱,一遍遍地發出“啊”的聲音。但他們發的聲音不夠整齊,編導一遍遍讓他們重來。

  啊——

  啊——

  啊——

  這真是一個可笑的工作,張皓天一來到現場就後悔了。他的注意力一陣陣不集中,常常是在別人已經閉嘴的時候,他仍發出聲音:“啊——”,他的聲音就像一尾浮出水麵的魚,跟所有人的聲音都不一樣。

  諸葛小晴的聲音使人產生幻覺,張皓天看見藕荷色帳幔飄在半空中,母親跟一個姓黃的叔叔躺在帳裏。父親和母親很早就分開了,據說父親在張皓天五歲那年去了大城市,一去就再也沒有音訊。母親獨自撐著一個很小的裁縫鋪子度日。

  那鋪子很小,到處掛滿了紅紅綠綠的衣裳。隔壁的桃紅姐姐喜歡唱歌,聲音和現在的諸葛小晴差不多。桃紅姐姐唱歌的時候,那紅的衣綠的衣就飄動起來,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指在撥動它們,使它們翩然起舞。

  有一天,張皓天半夜醒來,看見媽媽跟小黃叔叔在一起,他們躺在一個藕荷色的蚊帳內,不安分地動著,發出奇怪的聲響。張皓天重新閉上眼睛的時候,腦子裏出現了一係列可怕的想法。他想媽媽會不會就這樣死了?媽媽要是死了他該怎麽辦?那一年,他才7歲,在鎮上小學上一年級。

  桃紅姐姐常到媽媽的店裏來做衣服,她手裏拿著新鮮的圖樣,夏天她拿來鮮紅的綢子要做一條綢裙,說大城市正流行紅裙子呢,冬天則拿一塊格呢料來說要做一條呢子長褲,“大城市正流行呢”成了她的一句口頭語,“大城市”幾個字從桃紅姐姐粉紅色的嘴唇裏吐出來,顯得特別美好。張皓天從很小的時候起,就立下遠大誌向,長大了要到大城市去,到最繁華的城市去。

  現在,他正身處最繁華都市中一間玻璃做成的房間裏,發出“啊啊”的聲響,一切都像做夢一樣。

  精靈再次出現

  在外麵鬧了一天,身心都很疲憊。掙了一點小錢,揣在口袋裏,輕得似乎沒有重量。告別了那群鬧哄哄的朋友,他一個人打車回家。坐在昏暗的出租車內,聽著昏昏欲睡的音樂,他覺得他又回到下午那個長夢中去:媽媽,小黃叔叔,桃紅姐姐……他們的臉在黑暗的車窗外一一閃現。

  他把手放進口袋裏,捏一捏那疊錢,薄得要命。他想,他再也不能這樣混下去啦,他來北京已經5年了,他今年已經25歲。聽人說年齡一旦過了25,日子就會過得“嗖嗖”的,他必須抓緊時間——可抓緊時間幹什麽呢,他又不知道。

  晚上,那個叫大魚的女人請大家吃飯,他坐在離那個女人最遠的位子上,有點兒怯怯的。他們高聲說笑,一個桌上的人互發短信取樂,隻有他顯得心事重重。不知什麽時候,大魚已悄悄來到他身邊,俯下身子小聲道:“世紀末的那個夜晚,你打算怎麽過?”

  “世紀末的夜晚?”張皓天懵懂地說,“我還沒想過,怎麽過,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過。”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大魚已經不在他身邊了,她又出現在離他很遠的那個座位上,手裏捧著個皮麵菜譜,正在有板有眼地點菜。張皓天心想,她大概對自己失望了吧?大魚自始至終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似乎連目光也有意回避他,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藍小月的天藍色出租車奇跡般地再次出現,張皓天大叫“停車”,司機不理他。過了一會兒,司機望了一眼後視鏡,說:“這是快速路,怎麽能說停車就停車?”

  藍小月的車就像黑夜裏的精靈,忽遠忽近,時隱時現。等到他坐的那輛車開到家門口的時候,那輛天藍色的出租車早已停在他們家門口等著他了。

  “真是個精靈。”

  張皓天下車,付了車錢,轉過身來緩緩走向那輛天藍車,車裏的人已搖下車窗在那裏揚臉等著他。他說:

  “你來幹什麽?”

  “我來要回我的耳環。”

  “什麽耳環?我怎麽沒看見?”

  藍小月忽然笑得直不起腰來,她說:“還裝還裝?一看你這樣兒就不會騙人。”

  張皓天正色道:“我沒有騙人。”說完這句話,自己倒也忍不住笑起來。他對那女孩說:“哎,你一天到晚老跟著我幹什麽?”

  女孩從車上跳下來,“砰”地一聲關了車門,用鑰匙插進鎖孔裏鎖車。

  “我跟著你幹什麽?我這是正好路過。”

  “怎麽這麽巧呀,這半夜三更的,你不路過你們自己家,偏偏要路過我們家,你——”

  女孩忽然生氣了,擺脫張皓天的胳膊,扭頭就走。張皓天硬是不去追,任由她氣衝衝地朝著她那輛天藍色的汽車走。他獨自上了樓,腦子裏還在想晚上吃飯的時候大魚為什麽對他那樣冷淡的事,會不會是因為她在暗示什麽,而他沒能聽懂?他一邊想著心事,一邊上了五樓。掏出鑰匙開門,在門廳裏換了拖鞋,這時候,兜裏的手機響了,他知道是誰打來的。

  他拿著手機站到陽台上去。

  從五樓陽台往下看,天藍色的出租車變得極小,車前麵有一盞小紅燈,在黑夜裏一閃一閃的。女孩坐在車裏打手機。

  她說:“你該道歉。”

  “嗯。”

  她說:“你要親口說你對不起我。”

  “嗯。”

  她說:“那我上來了?”

  “嗯。”

  等女孩上樓的工夫,張皓天已經打開煤氣爐,用不鏽鋼小圓鍋熱稀飯。豆豉魚配稀飯,是他小時候經常吃的。那時候媽媽常做魚給他吃,媽媽說吃魚聰明。張皓天很慚愧,他吃了那麽多媽媽親手做的魚,聰明倒還算聰明,就是在北京混了這些年,到現在還是一事無成。

  “天哪,你這是煮什麽呢!香死我啦!”

  藍小月一進門就一驚一乍的,她踢掉了腳上的鞋,一個箭步衝到廚房去揭鍋蓋,鍋裏的熱氣一下子冒出來,熏得她直往後閃。

  “有什麽好看的,隻是普通的稀飯而已。”張皓天雙手抱在胸前,身子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很隨便的一個動作,但張皓天做起來就像一個舞台造型,讓女人見了不由得動心。

  藍小月說:“稀飯怎麽啦?稀飯和稀飯不一樣,你煮的稀飯特別香。拿碗來,我先來一碗。”

  “你倒不拿自己當外人啊。”

  “那是。你把你自己當外人啊?”

  “你又不是我的一部分。”

  “我怎麽不是?你忘了……”

  “好好好,我服了你,我給你拿碗去。”

  張皓天拿了碗來,交給藍小月。藍小月盛了兩碗稀飯,熱氣騰騰地端上桌。張皓天說:“豆豉魚配稀飯,你可能從來沒吃過,好吃極了。”藍小月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子魚放進嘴裏,大嚼特嚼,連說好吃。

  藍小月說除了開車,她最愛玩電腦遊戲,一玩就是一個通宵,天昏地暗的。她說她理想的生活,就是一手拿薯片,一手玩電腦,邊吃邊玩,別的什麽也不幹。但現在迫於生活的壓力,她還必須每天上街拉活兒養活自己。

  “你喜歡玩什麽樣的遊戲?”

  “暴力一點的。你呢?”

  “我不玩遊戲,對那東西不興趣。”

  “哎呀,你這人真怪,連遊戲都不玩兒,怎麽跟個女的似的。”

  “女的有什麽不好,你不就是女的嗎?”

  藍小月沒話說了,端著碗往嘴裏嘩啦嘩啦扒稀飯。她心滿意足地吃完一碗飯,用手背抹抹嘴,說:“哎,有個問題我就不懂了,你成天燈紅酒綠的,怎麽回到家裏還要開小灶?”

  “外麵的飯,那是樣子貨,就像有錢的女人一樣,也是樣子貨,如果拋開有錢沒錢這一說,讓我隨便挑的話,那我寧願選擇你這樣的:年輕,單純,可愛……”

  “打住,就此打住。請你千萬別說我單純,這跟罵我差不多。什麽單純啦,可愛啦,純潔啦,這些好聽的字眼兒跟我完全不沾邊,去他媽的純潔吧!我早就不純潔啦。加油站的大力,老愛占我便宜,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但我討厭他!”

  張皓天走過去摟住她說:“好了好了,是我惹你生氣了,別再提那個大力了好嗎?”

  “好。”

  他俯下身去,開始動情地吻她。他的舌尖像他的身體一樣靈活,躁動的女孩立刻被他吻得安靜下來,他們的身體很快糾纏在一起,相互撕扯著,胡亂脫著衣服。

  有些回憶

  藕荷色帳幔飄動起來,媽媽和小黃叔叔在一起。他們總是背著他說悄悄話,他們以為他什麽也不知道,其實小皓天心裏明白,他知道小黃叔叔將來是要頂替爸爸的位置的。爸爸的形貌在小皓天腦海裏已變得模糊不清了,他隻是聽周圍的大人說,爸爸長得身材高大,容貌出眾,是個相當英俊的男人。小黃叔叔個子較矮,相貌長得一般。但媽媽對小黃叔叔很好,小黃叔叔對小皓天也很好。

  小皓天在夜裏睡覺,常被一陣騷動不安的響動弄醒。他感到害怕,他鑽到被子深處,害怕有惡魔把他抓走。他沒有爸爸,再加上天性敏感,因而變得更加膽小、怕事,在學校常常被高年級的同學欺負。別人打他,他不敢還手,別人罵他,他也默默忍受著,他有一個外號,叫“麵包”。

  一天下午,小黃叔叔正在媽媽的縫紉店門口坐著,小皓天坐在他對麵的小竹椅上剝豆,綠色的青豆一顆一顆地落進粗瓷大花碗中,小皓天抬頭的時候,看到小黃叔叔正凝神屏氣地看著他。

  “小皓,你別怕,有誰敢欺負你,我找他算賬。”

  “可你不是我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但我可以幫你。”

  “我誰也不要,我自己能行。”

  “我聽說,有個叫馬大年的高年級男孩,他在學校老欺負你,還給你起了難聽的外號,是不是真的?”

  小皓天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碗裏的青豆,過了好半天才說:“不用。”

  “小皓,你聽我說——”

  “不用!我說不用就是不用。以後我的事你少管!”

  小皓天手裏拿著裝青豆的碗,倔頭倔腦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回到屋裏去。媽媽正在屋裏和桃紅姐姐說著什麽,見小皓天臉色陰暗地進來,兩個女人吃了一驚。“出什麽事了?”媽媽說。

  “沒什麽……以後我的事,叫那個姓黃的家夥少管!”

  媽媽驚訝地張大嘴巴,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小皓天突然火山爆發似地衝著媽媽大聲喊叫:“滾蛋!叫那個姓黃的快點滾蛋!”

  媽媽掄圓了胳膊,扇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得小皓天眼冒金星,縫紉店裏所有的衣服都旋轉起來,紅的衣黃的衣藍的衣紫的衣,所有的色彩攪在一起,變成一片斑斕色塊。

  許多年以後,張皓天仍記得母親那重重的一巴掌。他躺在床上給藍小月講述這段故事,講到這一巴掌的時候,他發現藍小月已經躺在他懷裏睡著了。

  在遊戲裏

  藍小月接連幾天都到張皓天這兒來過夜。她戴著露指的皮手套,頭發燙成很怪的式樣,額頭前麵有一綹明顯的紫色。她說她很喜歡染頭發,頭發就像心情一樣,是需要經常改變的。

  她是一個花樣翻新的人,瘋起來天都要塌下來。他們在一起吃漢堡包,一起在電視裏看“海德公園演唱會”,一起玩電腦遊戲。張皓天以前是不玩遊戲的,現在被她帶得也玩起來,兩人在遊戲機前打得昏天黑地,眼都綠了。

  遊戲機打累了,他們就在一塊做麵條吃。藍小月煮的豆角麵堪稱一絕,她把新鮮的四季豆洗幹淨,放在砧板上對著斜角切得細細的,然後和肉絲放在一起炒一下,起鍋的時候再淋上一點醬油,麵煮好了把湯倒掉,再把麵和炒好的豆角拌在一起,一道香噴噴的豆角麵就做好了。

  這天,藍小月在張皓天的家裏睡到上午十點鍾才醒,她心急慌忙從床上跳起來,去衛生間胡亂洗漱一番,五分鍾之後便來吻別還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張皓天。

  張皓天聽到房門“砰”地一聲響,知道那個瘋瘋癲癲的女孩已經走了。他鬆了一口氣,心想總算可以睡個踏實覺了。這樣想著他很快就睡著了。在夢裏,他又回到了媽媽的縫紉店,他聽到熟悉的“噠噠”聲,那是媽媽在深夜軋縫紉機的聲音。她頭頂總是掛著各種各樣的衣服,它們就像一排排高懸在半空中的人,無聲地看著燈下忙碌的女人。

  “你怎麽又來了?”他半睜開眼睛,看了眼在床頭晃動的人影,又很快閉上了。

  “來給你下麵呀。你不是說喜歡吃我煮的麵嗎?”

  “那你也不能剛走就來呀。”

  “哪兒剛走呀,現在已經十二點了,我已經離開你兩小時零四分鍾了。我剛才開車的時候一直在想你,忽然覺得好像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就趕來了。進屋一看我就放心了,你還在睡覺,什麽事也沒發生,我走的時候什麽樣,回來時一切都還是老樣子。我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呢。”

  “哎,我真服了你了。”張皓天把被子蒙在臉上。這個藍小月,像是對他著了魔,放著錢不掙,動不動就要跑到他這兒來。藍小月的豆角麵煮好之後,又來叫他起床。張皓天一邊在衛生間刷牙,一邊斜著眼看放在台子上的小台曆,離大魚說的“世紀末之夜”已經很近了,他不知道到時大魚會不會打電話給他,昨天大魚說的那句話,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說:“世紀末的夜晚,你打算怎麽過?”

  他想,不管怎麽過,反正得躲這個瘋丫頭遠點。

  “哎,你想什麽呢?”藍小月冷不丁從後麵摟住他。

  “沒……沒想什麽。”

  “刷個牙這麽半天,快點吃飯吧。吃完飯咱們出去玩去。”

  “你不拉活兒啦?”

  “我拉你就是活兒呀。”

  “我可不給你錢哦。”

  “人家也沒要你錢。喏,你看我昨天新買了個皮包,好看吧?黑色的特顯莊重,是吧?”

  張皓天斜著眼看她,問:“你這麽說,不是要讓我幫你付賬吧?”

  藍小月生氣地扭著身子說:“俗,你這人真俗。”

  張皓天拍著後背哄她道:“好了,好了,跟你開玩笑呢。”兩人在餐桌旁坐下來吃麵,吃得稀裏嘩啦,香得說不出話來。吃過飯,他倆開車出去,在城市的四環路上兜圈子。藍小月炫技似地把車開得飛快,她說:“如果你害怕,就叫出聲來。”

  “我是男的,我怕什麽!”

  “虧你還是個男的,性格麵的就跟個小姑娘似的。”

  “虧你還是個女的,性格魯的就跟個小夥子似的。”

  兩人相視一笑,說:“彼此,彼此。”

  車子飛快地向著遠處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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