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日是大雪辭世一周年。在這一年裏,我極力去尋找記憶中的那個年輕健康的大雪。其實在大雪短暫精彩的一生中,與病魔搏鬥的那十九個月是他生命的升華。
一. 惡訊 2007年1月17日那天大雪拿到了醫生的診斷:肝癌! 我想任何人拿到這死亡判決書都會被擊倒,可是大雪沒有。 大雪得到惡訊的當天,我正在離家150英裏外的希爾頓酒店開會。會期四天,還有一天結束。會議期間我每天都給大雪打電話,當然也包括那災難的一天。大雪沒有在電話裏流露任何異樣,一直都在說家裏都很好,你一個人在外麵要多注意身體,好好吃飯,好好休息,雲雲。。。 1月18日晚上我回到了家裏。一進門就看到大雪準備了一束玫瑰花和一桌我喜歡的飯菜在等我,我情不自禁地唱了一句:‘畢竟是自己的家最溫暖’。四天的分離似乎很久,那天晚上我們談到很晚才睡,我絲毫沒有意識到大雪心裏藏著惡訊。 第二天去上班,看到電話的留言燈在閃。是家庭醫生的護士打來的,說要與我談談我丈夫的體檢結果。我馬上感到一種不祥之兆,抓起電話撥通了醫院。那天是星期五,家庭醫生到異地出診,護士也不在,要等到星期一。我放心不下,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裏,將護士留言的事兒告訴了大雪,最後我說一句:‘我覺得一定是有問題,否則她不會找我’。這時大雪不動聲色地慢慢走到他的計算機桌前拿起一張字條遞給我,是家庭醫生寫的:在你的肝部發現惡性腫瘤,請星期一來醫院,我給你約了腫瘤醫生。。。。 如同晴天霹靂,我忍不住哭了起來。大雪過來安慰我:“我知道你會難過,所以沒敢告訴你”。我突然間意識到這麽大的事兒他卻自己藏在心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大雪一直都很平靜:“前天。” “可你為什麽不在電話裏告訴我呢?我開車就回來啦呀?!” “我還沒想好怎麽跟你說呢。我怕你難過,想慢慢的告訴你。要是我一個人能扛過去,我就不想讓你知道了。。。。看來還得讓你和我一起扛啦!” 我哭著說:“你想什麽呢?!這麽大的事兒怎麽能你一個人扛著呢?咱們生死都要一起度過!” “我隻是覺得特對不起你,不知道該怎樣幫你。和醫生談過之後,我一直都在想怎麽才能讓你不難過,我真怕你受不了。我給彤彤(大雪在北京的侄子)打了個電話,想讓他幫我出出主意。你看,我都得求他這‘小崽子’了,嗬嗬。。。。還有,我寫了一首詩給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讓你不難過,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能為力,真對不起。。。。” 我的心都要碎了:“難過不難過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你的命!在這個世界上我什麽都可以沒有,但就是不能沒有你;我誰都舍得,但就是舍不得你!我就是搭上我的命也要救你,咱們倆的命是捆在一起的。現在咱們是倆條命來拚你的一條命,咱們一定要拚到底!”我幾乎是歇斯底裏。 那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大災難,那天我哭了整整一夜。。。。
在大雪生病的日子裏,我從來都沒有認真讀過大雪的詩,包括在他得到惡訊那天寫給我的那首詩。今天重讀他的詩,想起他當時的心情和話語,真是心痛。我不知道是失去了大雪還是失去了自己。在這一年裏我常常自言自語:“大雪,你總是為他人著想,從沒想過自己,甚至在即將失去生命的時刻。。。”
陽光觸摸的日子 ——寫給我相濡以沫的妻子 感受陽光的溫暖 日子變得活潑起來 冬天的樹 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那裏 品嚐著寒冷和幾絲落破的無奈
陽光還是陽光 沒有了綠色依然明媚 輕鬆的手把希望升起來 一點點,再一點點
感受是細小的 每一個腳步都能震撼 握在一起的手不會輕易分開 握著,就是一個圓滿
那天,你笑了 幹旱的臉開始燦爛 沒有永久的,什麽都是一樣 你的永久是心的潛流 流過了這個季節 還將留到永遠
你的笑 在陽光裏 撫摸了十幾年的日子 撫摸,變成一種渴望 一種習慣的溫暖 我呢? 也在陽光裏 感受著那絲平和 睡在夢裏的安然
手 搖擺著把多餘的話語驅趕 握著,就是一種信賴
2007年1月17日嘉真於美國明州
- 待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