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堅實的腳步印在生活中的每一個階段
_____答罷了先生第三封信

罷了先生好!

當生命的理解和探討的興趣把我們相連,感受顯得那樣無關緊要和蒼白無力,當旺盛的生命像雨後的春筍一樣生長,談論死亡是那麽的不合時宜.但我依然十分欣賞你的那種生活觀:”每一天,都可能成為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於是,我們才認識到了人生的價值,於是,我們才會更加努力地珍惜每一寸光陰.
我知道,沒有人喜歡看到那些關於死亡的消息和論調,無論是來到網上,還是在現實生活中,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我們姑且把這個詞換一下,叫做生命的探討.珍惜生命是每一個人都願意接受的,但如何珍惜卻是我們首要討論的問題.我的一位發小朋友,結婚兩次,離婚兩次,這對誰都不是一件好事情,他一表人才,事業有成,但至今還在這種煩惱之中徘徊.他說:”婚姻的選擇直接決定了生活的質量.”兩個不幸的婚姻,白白浪費掉他幾十年的大好時光,如今,他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卻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自己的後半生生活.他說這是命,是不可違抗的命運.那麽明天的命運又是什麽呢?
其實,我的這位朋友的婚姻的選擇,多半是由於他自己的生活觀造成的,由於他的生活觀決定了他兩次失敗的婚姻,每一次失敗過後,他都鼓勵自己還有下一次呢!但生命隻有一次,生命的這個階段一旦過去,你是求不來的.這也是珍惜和尊重生命的關鍵.
我們盡可以在鏡子麵前發現幾顆白發,而為之歎息,但真正應該歎息的卻是你珍惜你的每一天了嗎?你珍惜你為之奮鬥了很久才迎來的生活了嗎?幾天前,好友電話中無意透露了他們的婚姻有一點危機,談了很久都沒有什麽原則的事情,但夫妻很難一下子溝通了,那麽,你們那些往日裏美好的時光呢?你們過去相濡以沫共同奮鬥的情懷呢?日子好起來了,生活中那些不是問題的問題都出來作怪了,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有毛病;其實,就是沒有珍惜你們在一起的難得的時光.
和妻子談戀愛和剛剛結婚的時候,對妻子的每一句話都聽得很仔細.十幾年的夫妻了,妻子現在每當說一件事情,我首先的反映就是:”你說得不對.”可聽明白之後,又覺得她說得有道理.長此以往,我們之間矛盾重重.有一天,妻子對我說:”我們現在越來越不能靜下心來聽對方的話了.”我知道,這主要是我,但我說:”這很重要嗎?”這的確很重要.而且非常重要.今天想起,這就像我的生命一樣重要.如果用時間來衡量的話,我和妻子\孩子在一起的時間要用天來計算,這能不重要嗎?!這就是我們每時每刻應該為之珍惜的……
我永遠都不能忘記那一天,我和妻子因為一件小情發脾氣,過後,妻子坐在那裏目光十分黯淡地說:”我發現你現在對我沒有以前好了.”於是,我從此暗暗發誓不在那樣對待自己的妻子.想一想,隻有妻子才能對你說真話,真話固然不好聽,但那是真話.喜歡聽別人的讚揚,別人就會滿足你,但那都是假的.我們知道這個道理,但往往還是誤入歧途.
四月的美國北方,又是白雪飄飄,大片大片的雪花盈盈擾擾,這是冬天最後的一次告別,顯得幾分莊重,幾分淒然,幾分難舍的灑脫.我是在中國北方長大的,眼前的景色不免使我想起了久別的故鄉.生命就是這樣,你盡可以飛得再高再遠,但對家鄉的思念卻是永遠的情懷.我不在意生命的長短,但我珍惜上帝給我的生命的每一個過程.把腳步堅實地印在那裏,讓微笑去迎接每一個早晨.
謝謝罷了先生給我這樣一個談論生命和生活的機會.握手!
大雪敬上!
2007年4月4日星期三於美國
大雪你好！

感謝上蒼把你這樣一位朋友送到我的跟前，這是一件多麽珍貴的生命的禮物啊！人生有你這樣一位朋友陪我走一段，真是太值了！如果時間容許，我們當然會走得更近，但是，即使我們才認識了幾天，我感到我們已經走得很近了。做一個可以讓你在死亡的邊緣談論生命的朋友，得到一個可以在生命的燃燒中同我一起思考死亡的知音，人生夫複何求！我們命中注定有這樣的匯合，我們命中注定要一起來走這一段有意義的旅程，這樣的朋友難道還不夠近嗎？

你說得對，哪一個哲學家關於生命和死亡的理論，是在他真正麵對死亡威脅的時候的體會呢？隻有那些真正麵對死亡威脅的人，才有資格和權利告訴人們，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麽，什麽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隻可惜，有許多人在他們健康的時候，不懂得怎樣去珍惜每一天平常的日子，不懂得怎樣去珍惜生命中的每一時刻。

其實，即使人能活上一百歲，也隻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我來美國已經有二十二年了，這可是我生命中最為珍貴的二十二年啊！有時候，走在夕陽下，我突然會有一種想緊緊抱著自己碩長影子的衝動，就怕它消失，一個人若是連影子都沒有了，那才是真正的孤單。最近，照鏡子的時候，看到兩鬢有幾絲白發，在白發與明鏡之間，我猝不及防地發現，原來歲月的距離是這麽容易跨越的，一切不都是昨天發生的事嗎？

昨晚，聽著女兒那如水如泉，在空無裏琮琤的鋼琴聲，不由想起作家蘇煒的話：“如果每一段人生都是一點微塵，那麽托付這點微塵的時光，又是什麽呢？時光，其實也很像彈奏鋼琴的左右手——大多時候，記憶是它的左手，現實是它的右手。左手，用記憶的對位、和弦，托領著右手的主體旋律——現實；有時候，記憶又是它的右手，現實反而是它的左手——記憶成了旋律主體，現實反而退到對位、和弦的背景上了。”我發現，自從我步入不惑之後，記憶和回憶便成了我的右手， 記憶成了我生活中的主體，現實反而成了記憶的襯托。蘇煒說得對，其實，人生，在不同的階段，記憶和現實，黑鍵和白鍵，就是這樣互相引領著，互相交替、互為因果的疊寫著，滾動著，流淌著 —— 有高潮，有低回，有快板中板，也有慢板和停頓。。。所以，生命，這點微塵，才會一如音樂的織體一樣，在急管繁弦中透現生機生意，在山重水複間見出天地豁朗，又在空疏素淡中，味盡恒常的堅韌，寂默的豐富，以及沉潛慎獨的綿遠悠長。

我想，我的人生，因為有你這樣一位朋友，有你給予我的啟迪、感悟與感動，我的左右手，一定可以在我生命的鋼琴上，奏出更為酣暢流走的生命的聲音。
我本質上是一個比較“梁山”的人，所以，我告訴我的朋友們，I only show my decency thru shit. 很有點像張中行老先生的詩句：“屎溺乾元參欲透， 玄功尚闕祖師禪。”：-）））

握手！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