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50)(與和尚一起過夜) 1993年夏天的那個晚上,我在五台山“法源寺”方丈和尚的宿舍裏皈依佛門後,我對佛教僧侶的日常生活產生了很強烈的好奇心。 我於是就開始向方丈和尚打聽他們的作息製度,他看我很誠懇,就邀請我參加他們第二天早晨的拜佛與誦經儀式。他告訴我,他們早上三點鍾就要起來到大雄寶殿集合。 我當即表示有興趣參加,但我不知道能不能那麽早起床。 年輕的方丈和尚就叫我當天晚上留下來跟和尚們一起過夜,他真的很善意,因為五台山的夜晚簡直就是伸手不見五指,我如果回旅館需要摸黑走夜路,第二天早上三點鍾以前趕過來也要頂著漆黑的夜奔忙,萬一有個什麽江洋大盜從哪裏鑽出來,我豈不就束手無策了嗎? 方丈留我過夜,我當時心裏說不出有多感激,這不恰恰是一個體驗出家人生活的大好機會嗎? 在我1992年信了佛教以後,我偶爾有想過出家去當和尚,因為我太不愛我們這個世界了,從小到大受到的傷害和欺騙讓我對這個世界失去了興趣,我有時候好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就象古代的陶淵明一樣,擁有自己的一片世外桃園。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每個人都在尋找那片屬於自己的靜土,我們都或多或少地想逃避這個罪惡的世界。有的人通過事業的成功來獲得暫時的安穩,有的人通過破壞別人的幸福來發泄自己的嫉妒和虛榮,有的人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以獲取某種安慰。我們把房子修得很大,因為我們不願意受到別人打擾;我們把官位做得很高,因為我們不想受到別人的約束;我們把金錢積攢得很多,因為我們想徹底擺脫貧困的苦惱。 事實上,無論我們怎麽做,這個世界的苦難是完全無法回避的。 那麽,人生的苦難倒底有沒有盡頭呢?人死了以後會去哪裏呢? 這就是信奉各種宗教的人世世代代都在探討的一個異常嚴肅和萬分有意義的問題。 方丈和尚把我安排在一間有五個和尚的寢室裏,他讓一個隻有20歲的小和尚特別關照我。 在這個小和尚的帶領下,我來到寺廟前的小河邊洗漱。河裏的水冰涼冰涼的,用它洗完臉後,我頓時覺得十分清醒。那個和尚和我蹲在河邊聊起天來,他說他的家在山西的一個農村,他出家的原因是他跟佛教有緣,他有時候還會雲遊到其它城市的寺廟去小住。我問他,“你的父母不想你嗎?” 他告訴我,他很少回家看父母,即使回去也一定不能住在家裏,他會住在當地的寺廟,因為一心向佛的人必須斬斷父母情結兒女親情,出家的人隻能靠師傅,不能再依靠父母了。 我問他,“那你以後老了怎麽辦呢?” 他說廟裏的小和尚會照顧老和尚的。 那天晚上,我與那五個和尚住在一起,宿舍四周象死一樣沉寂,我整個晚上根本就沒有睡著。我想,這不比大學的集體宿舍還難過嗎?我這個人最討厭集體生活,什麽開會啊,過團組織生活啊,我都是千方百計想溜掉。 第二天淩晨兩點半左右,宿舍那幾個和尚就起來在床上打坐,我當時很想問問他們閉著眼睛的時候腦子裏都在想什麽,他們在默默地跟誰交流呢? 淩晨三點,我和40多位和尚集中在寺廟的大雄寶殿,我們繞著那尊巨大的金色佛像一圈又一圈地慢慢走,他們的口中都在念著我完全聽不懂的咒語。我不時偷偷抬眼瞅瞅那尊佛像,它一點反應都沒有,當時我就想,“為什麽一大堆活人要圍著人造的佛像轉來轉去呢?” 我焦急地等待著那個儀式快快結束,因為我的頭開始暈脹起來了。 好不容易做完了一個多小時的大殿儀式,和尚們又回到各自的宿舍打坐一個小時。 那個清晨,我跟周圍的和尚一樣變得軟棉棉的,毫無生氣。 那一天我離開五台山時,完全無心觀賞風景,唯一不同的隻是我的背包裏多了幾尊裝了內髒的佛像和一個小巧的,開了光的,裝在檀香木盒子裏的佛像。 我什麽時候才能覺悟成佛啊? 那些出了家的和尚怎麽也都死氣沉沉的呢?我心裏真的很納悶。 後來,我也產生過出家當和尚的念頭,但我一想起那個象黑窟窿一樣的宿舍和那個呆板的把人都要轉暈的大雄寶殿儀式,而且還要每天早上三點鍾就起床,我那出家的興致就蕩然無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