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一間寬大的臥室裏, 媽媽躺在那裏, 已經好幾個月了, 大人們說她病了. 我滿地玩耍, 有時候會被媽媽叫過去, 摸摸我的頭發, 我的臉蛋. 我呆一會就不耐煩的去床邊給小瓶子灌水, 在小紙片上亂畫.

再有一天, 那張床空了. 大姨說媽媽出國了. “找我爸爸去啦?”

大姨忍著眼淚, 搖搖頭說;” 傻薇. 沒有,你媽去的是英國, 你爸去的是美國.”

爸爸終於回來了, 他把我抱起來,用胡須來紮我的臉, 我開心極了 :”爸爸, 媽媽出國了, 你不要再出國嘛..”

爸爸微笑著說”行”, 讓我叫他身邊的一個美麗的年輕女人作”媽”. 可那個女人分明跟媽媽長得不像, 我不願意. 可爸爸說媽媽不會回來了, “這是你新媽媽.”

雖然我那時隻有三歲, 我也知道我隻剩爸爸一個人了, 不聽他的話就沒有人愛我了. 從此我就叫那個隻有17歲的女人”媽媽”.

草兒來我家的時候, 看見那個女人的藝術照掛在走廊上, 稀罕的說了幾遍:” 你媽真漂亮啊!” 我撇撇嘴, 做欲吐狀.

草兒一本正經的教訓我要努力愛上她, 什麽”這是後娘女兒相處的關鍵.” 

“你饒了我吧, 她高中都沒畢業, 在市井裏混的, 要不是我爸看上她年輕, 她還不就是一賣菜西施? 我怎麽愛她”

“高中學曆不代表思想境界低嘛, 也許她就是一清純的中學生的延續呢? “

草兒的理論分析一抓一大把的, 不過我知道她的火爆脾氣, 要是她跟那個女人每天住在一起, 不把那個女人揪著頭發打一頓才怪. 

“她動不動罵我’操你媽’, 她還清純延續呢!”

“哈哈哈, 那到底是操誰呀那是…” 草兒笑倒在精致的真皮沙發上, 我趕緊上去拉她

“ 小姐, 我剛整理過的沙發, 您的小腳別蹭上去了.”

草兒不笑了, 過來一起幫我擦地板, 我嫌她礙手礙腳, 把她趕到一邊去了. 她出了一長氣,說:” 也好也好, 還從來沒有跪著擦地板呢.你就不能拿個拖布墩墩得了”

這算什麽, 要是我告訴她我連那個女人的內褲都洗, 當然是用洗衣機, 草兒一準都瘋了, 非衝上樓去把那女人的衣櫥剪成兩半不可.

草兒這會規規矩矩的坐在沙發上, 看著我:”那,為什麽她不能愛上你呢? 你這麽清醇可愛聰明的女孩.”

我的眼淚要出來了, 這世界上, 隻有她會這麽坦誠的欣賞我.

她的問題我無法回答. 隻有許多年以後,我才能知道, 要去愛一個人, 欣賞一個人,是要有胸懷的.

草兒常常說我是灰姑娘, 我說她是白雪公主. 其實我們都不對號. 我比灰姑娘囂張多了:爸爸給我的定期帳戶每月打進去2000塊錢, 6歲的弟弟也整天跟著我玩, 我除了每天被我’媽’ 諷刺, 也是大小姐一個. 而草兒比白雪公主複雜, 她的各種愛情理論, 趕超了白雪公主兩個世紀不止. 

隻是我知道, 她的心地還像白雪公主那麽無暇, 而她也總是說我, 有灰姑娘的絕色和溫柔, 就是少了點灰.

我和草兒的相識, 像大仲馬的筆下兩個神交的名劍客相逢. 從來到師大附中的第一天, 我就聽說了草兒的大名, 知道她是長勝不衰的年級第一,還是辯論賽冠軍. 遠遠的望了她幾天, 終於忍不住跑到她課桌前說:” 咳, 我很欣賞你,想認識你. “ 然後看她一幅眼鏡要掉下來的樣子, 她居然回答說:” 好啊! 你不知道, 我早就注意你了!”

後來她告訴我, 別人總是跟她提起 “那個叫子薇的轉校生”, 而她也對操場上”清新婉約又超拔的我” 發生了興趣. 我知道我的外表是很能迷惑人的, 我初來乍到不知所措的躊躇大概又給我添了點惹人憐惜的氣質. 剛來三星期, 我接到了小紙條兩張和同學傳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