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提燈女郎”
文章來源: 安舟2008-02-22 21:47:55

解放軍首位“南丁格爾獎”獲得者黎秀芳是蘭州軍區護理事業的先驅,桃李遍西北滿天下。我在解放軍第三醫院作衛生員時遇到的幾任護士長都是黎校長的學生,她們那一代人可以說是守望西北的“提燈女郎”,在她們身上,不難看到黎秀芳的影子。

止戈護士長的身世頗像黎秀芳,祖籍湖南,國民黨軍隊將門之女。上個世紀前半葉中國內戰外侮頻仍,身為軍人的父親為女兒起名“止戈”多少表達了對戰爭的無奈。止戈護士長是黎秀芳創辦蘭州中央醫院高級護校的首屆學生和高足,是三醫院護理隊伍的元老。不同於終身不嫁的黎校長,止戈護士長有個美滿的家庭,夫君是我們醫院德高望重的內科主任,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我參軍來到三醫院時,文革的疾風暴雨還沒過去。這兩口子都是從國民黨時代留用的醫務人員,正因為“曆史問題”而靠邊站。後來慢慢解凍使用時,止戈護士長離開內科病房去了護理部。那時我是個小蘿卜頭兒,隻覺得這個美麗的婦人氣質好高貴好優雅,卻沒有多少近距離交往。在我讀醫學院最後一年時,曾寫信給三醫院領導,要求畢業後去神經內科工作。意外的是,我收到的是止戈護士長的來信,她那時已升任醫務處副主任,受院長委托給我複信,言辭懇切熱情。後來我考上研究生院返回三醫院辦理轉業,止戈夫婦在家設宴為我接風,我們才真正有一次貼心的長談。

淑芳護士長是陝西長安人,國語說得字正腔圓,為人格外溫婉體貼,是中國傳統眼光中的賢淑女人。我入伍時是剛滿十四歲的少女,很幸運地被分在內科病區,在母性十足的淑芳護士長手下做事。文革期間軍隊醫護分工秩序混亂,我這樣青嫩的衛生員做護士工作,不少老護士提升作了軍醫,而為數不多科班出身的高級軍醫則去喂豬種地,亂世中的人際關係也變得野蠻粗鄙。不過淑芳護士長像是出汙泥而不染的荷花,言語輕柔,舉止文雅,對病人對下屬滿懷一腔愛心。她告訴我們黎秀芳校長的教導“護士要具有一顆同情心和一雙樂意工作的手”,並把這種慈悲心懷和敬業態度示範給年輕人。那時她對年紀最小的我十分關照,細致的感情猶如母愛。不幸得是,這樣一位善良溫柔的女性,因有不孕症沒能生兒育女,為此飽受傳宗接代意識強烈的山西籍丈夫的暴力和婆婆的惡語。在我去南京讀大學後,傳來淑芳護士長最終不堪虐待而自己結束生命的消息。這個惡訊讓我悲傷了許久,至今我還常念想到她的好和痛。

道榮護士長是個標致的美人兒。據說黎秀芳選護校學員對容貌,身材,個頭十分挑剔,五十年代末蘭州軍區護校從安徽合肥招來一批南方佳麗,個個清秀漂亮。即便在這美人窩裏,當年的道榮護士長也是最出眾的,無論站坐儀態還是行走姿勢都曾經是黎秀芳的樣板學生。我是在七十年代中期從蘭州軍區護訓隊結業後被分配到手術室,道榮是當時手術室的護士長,做事幹練利落,給人以行雲流水之美感。那時的她已經是擁有一對雙胞胎兒子的中年母親,風韻依舊迷人,常常眉飛色舞給我們講五十年代蘭州軍區首長派車接護校女生去軍區大院跳交際舞的往事。道榮護士長是典型南方市井走出的小家碧玉,做事心思慎密,盤算周到。她丈夫原是檢驗科軍醫,因為“作風問題犯錯誤”被監禁一年後複員回到原籍上海。道榮護士長探監時既往不咎,愛情不移,以維護婚姻家庭大局為要。七十年代外省人戶口遷入上海難於上青天,道榮護士長用盡心計打通層層關卡,花費好幾年工夫,終於成功轉業進了上海,合家團圓。聽說他那花心的丈夫,後來浪子回頭,非常珍惜這個婚姻和家。

近在網上看到不少追思軍中南丁格爾黎秀芳的文章,讓我想起這幾位黎校長的學生,我在解放軍第三醫院的護士長們。這幾位女性算來也該是七十來歲的老太太了,不過在我的記憶中,她們永遠不曾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