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華 (22) 尾聲
文章來源: 提問題2024-02-28 15:27:47

小華的探親假一共隻有7天,每天都跑來跑去地辦一些為將來上學做準備的事,比如換錢,翻譯成績單,等等。我請了幾天假和她一起跑,堂哥還把他公司的車借給我們用。等所有能想得起來的,能辦的事都辦好了,她的假期隻剩兩天了。

在小華回來之前,我已經把我那點可憐的積蓄換成了日元想讓她帶走。小華堅決地拒絕了,她說這些留著你以後來找我的時候用。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都已經知道這件事是不會發生的,但誰也不點破。

最後相處的這幾天裏,我們心裏都埋著對對方的歉疚。小華覺得她拋棄了我,我覺得我放棄了她。我們努力把剩下的每一分鍾時間都花在對方身上,把對方擁在自己懷裏,感受著對方每一寸肌膚,好像這樣就可以把對方永遠地記在心裏。到了最後一天,我們甚至不敢再做愛,生怕高潮之後睡過去,而醒來的時候就是分手。

我那時一直認為我是因為自尊才放棄了小華,甚至有一些悲壯的感覺。但很多年後當我第一次買下我自己的房產那一瞬間,我忽然明白了阻止我留下她的是自卑,是怯懦,是狹隘。

 

 

小華那次離開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失去她這件事對我的影響,遠遠大於我的想象。沒有了小華就像失去了一顆門牙:時間可以醫治疼痛,但不能彌補你的缺失。從此我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就像一張缺了門牙的臉。你可以習慣沒有門牙的生活,但你在講話,吃飯,甚至呼吸的時候,這個缺失時刻在提醒你,你不再是完整的了。你可以植一顆新牙,新到讓旁人看不出和別的牙有什麽區別。但是你心裏永遠知道,你缺的那一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半年很快過去了,小華沒有回來。她按照自己的計劃開始讀書,一步步走在自己規劃的路上。我們從來沒有提過分手的事,但我們各自的世界,已經不在一個空間了。

我的工作也按部就班地步入正軌,隻是不知不覺中我的脾氣變得急躁,對別人的態度也不象剛進公司時那樣溫和寬容。充滿諷刺意味的是,這個變化被上級歡迎,被同事接受。陳總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說,提子在這兩年多的鍛煉中變得成熟了,有魄力了,敢於管理了。剛開始合資不久,公司在摸索管理的機製,機構和中層幹部變化很頻繁。於是各種有關我的各種傳言開始增多,有的說我會被提升為檢驗科的科長,還有的說我會升任陳總的助理。一些我原本不熟悉的人也開始接近我討好我,以防萬一我成為他們的科長。

在這一切讓我越發煩躁的變化當中,唯一讓我有些開心的是小翻譯小傅。這一年多她好像長大了不少,成了我的朋友。我們繼續著在班車上的聊天兒,我不再把她當成小朋友看待了。

終於有一天,小傅來電話說下班後有事要和我商量,讓我去經理辦公室找她。我知道今天吉姆不在,就稍微早去了一會兒,想趕快說完話好去趕班車。

小傅的神情有點奇怪,眼睛不象平時那樣直截了當地盯在我臉上,而是東掃西晃地遊移不定。我說你什麽事兒啊,快說吧,我還要去趕班車。小傅站在辦公桌旁,目光躲閃著看著屋角的一個什麽地方,低聲說:我想給你介紹個對象。

我一下想起了一年多前小胡的那一聲冷笑,再看看小傅扭捏的表情,估計十有八九小胡說對了,一時站在那裏不知說什麽好。小傅見我不說話,就繼續低聲說:我聽說你原來的女朋友特別漂亮,但你們已經分手了。你覺得,你覺得我怎麽樣?說完下意識地扭了扭身體,低著頭不敢看我。

經理辦公室的門關著,屋裏的空氣中一種異樣的氣氛越來越明顯。看著小傅鮮嫩欲滴的嘴唇和全身上下豐滿的曲線,一股邪火忽然衝了上來。我右手一把把她拉進懷裏,左手托起她的下頜,做式要在她柔軟的唇上吻下去。小傅低低地驚叫了一聲,雙手放在我腰上,閉上眼睛微微仰起臉,乖乖地等著我的唇。臉上既有驚慌,又有欣喜,還有渴望。

因為是夏天,小傅身上有一種少女的汗香和化妝品的味道混合起來的氣味。我的身體開始有了反應,小傅略略躲了一下,並沒有避開。

不知為什麽,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試圖把小華抱在懷裏的時候,她是先把我的手一巴掌打掉,才又在我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投入我的懷裏。想到小華,我的心裏一痛,忽然覺得我在做一件很惡心的事情,趕忙把小傅推開。小傅感覺到異樣,連忙睜開眼,急切地問道:怎麽啦?我無話可說,連連道歉以後逃離了經理辦公室。

班車經過東單的時候我提前下了車,沿著長安街向天安門廣場步行。小華離開以後我在煩躁的時候經常這樣做,希望寬闊宏大的天安門廣場幫助我疏散淤塞的心胸。

我沒有去打聽過小華的狀態,但我知道有一天她會遇到一個或是她喜歡的人,或是她需要的人,也許已經遇到了。她們會在一起,象我們曾經在一起的那樣。我不能忍受想象當中小華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和別人一起吃飯,談話,生活,親吻,做愛。這樣的想法象毒藥一樣侵蝕著我,讓我心疼不已。每次這種想法湧上心頭,我都無法集中注意力繼續我的正在做的事情,不得不想各種辦法把自己從這些有毒的想法當中拉出來。 我想過馬上和小傅或者任何一個女孩談戀愛,把另一個女人拉到我床上來填充我空洞的心靈和身體。但我不能這樣做,嫉妒的火苗還沒有完全燒毀我的良心。

漫步在天安門廣場上,身邊都是全國各地來的遊客。遠處高大的建築物,在暮色中顯得不真實。幾個講英語的外國遊客,舉著照相機在沒完沒了地拍著照片。一個想法在我的頭腦裏變得越來越清晰了,一個可以讓我逃離過去的一切的想法。

第二天,我從實驗室的計算機上給小白發了個郵件,告訴她我想去美國讀書,想向她請教如何申請學校,如何考試等等。很快我就接到了小白長長的回信,交代給我如何考托,考G, 如何申請學校和獎學金,還有一個叫新東方的學校,等等。她建議我考MBA,我的幾年工作經驗是很好的背景。

一年以後,我完成了考試和報名學校,收到了三所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其中最好的學校是 密西根大學,但隻有波士頓大學給了我半獎學金。小白覺得三所學校都不錯,但建議我去密西根大學。而我擔心的是即使去給了我半獎的波士頓大學,我也不可能負擔剩下的一辦學費和生活費。

正在鬱悶之中,堂哥和堂嫂出乎意料的來看我了。堂哥拿了三萬美元支持我上學。我保證一旦工作以後盡快歸還,堂嫂說哥哥給弟弟上學的錢難道還要還嗎?堂哥卻說,要還。如果不還,他一輩子都會覺得欠別人的。堂哥拍拍我的肩膀說:你放心地去讀書,如果畢業以後工作不順利或者不喜歡在美國呆,就回來和我一起搞出版。堂嫂眼裏帶著水汽,輕輕地給了我一個擁抱。那一瞬間,我感覺好像又把小華抱在了懷裏。

送別的時候,堂哥把我拉到一旁說: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小華那邊一切順利。她已經快畢業了,生活學習都好,你不用擔心。

 

大約半年以後,我登上了赴美的航班,開始了我生活新的篇章:《新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