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本的故事
文章來源: 麥琪兒2023-09-25 09:32:24

有些事看起來十分平常自然,或者從醫學和心理學角度來解釋是青少年青春期要經過的階段。可是,在那個動蕩,混亂,許多人的心靈被扭曲的年代裏,未成年的孩子也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日記本的內容被批判,被羞辱,遭到不公平的待遇,甚至連家長都沒有辦法替孩子申辯和保護自己的孩子不受傷害。下麵要講的是一個初中少女的故事,她叫慧子。

慧子小時侯爸爸總是說,常常寫日記,可以提高寫作水平,即使是流水賬, 也會對語言的表達和用詞有幫助。大概從四五年級開始,慧子就開始寫日記了。除了記事以外, 還會寫點對熟悉的人的看法和學習心得,以及對有些周圍發生的事的理解和感覺等等。

那是在“文革”期間,有一次和同學一起去當地大學看大學生造反派什麽的,看見一個女大學生頭發都被剃光,很怕人。回家後就一直在想“怎麽會是這樣的”,慧子就在日記寫了幾句。慧子有個與她同一天出生的表妹,有時表妹來慧子家,大家學習跳新疆舞扭動脖子,慧子不時也會在日記裏寫幾句。

後來慧子上了中學,看見的瑣碎的事會把它們寫下來。由於性格比較內向,她不願意對家人或者同學吐露一些事。那個時候,上課吵吵鬧鬧,很少有人聽課,有幾個調皮的男生幾乎每節課都要搗亂,使老師無法教課。慧子這個很想學習的孩子就覺得懊惱,總是想著要努力學習,因此也會寫下自己的想法。

那個時候在學校裏,男女同學之間不說話,也從來不在一起參加任何活動,即使是體育課,男女同學也都是分開上。學校裏常常要學生們去工廠,農村勞動,在教室裏的時間不多。父母當時也是由於大學不招生,不搞業務,還常被送至什麽幹校勞動。慧子媽媽有一個同事朋友,有一段時間,她的丈夫被送去幹校勞動了。有一次她帶了兩個兒子來慧子家做客,慧子覺得十分新鮮。因為在這之前,慧子除了和來家裏拜訪的表哥,堂哥談過話以外,還是第一次與年齡相仿的男孩子接觸。

兩個男孩子也是中學生,比慧子大一些,哥哥叫大遠,弟弟叫小遠。他們長得很高大,帥氣。大遠看上去很斯文,臉上總帶著微笑,十分和藹。小遠比哥哥還高,健壯,十分敬愛他哥哥。慧子有個比她小兩歲的妹妹,她和妹妹總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爭來爭去。有一次她們正在爭吵時,兩兄弟來了。大遠看見兩姐妹的爭執,就說“怎麽那麽大了還要吵架啊?” 慧子聽後很難為情。後來她和妹妹說“大遠說我們這麽大了,不該吵架了”。從此以後,她們就再沒有吵架,總是互相支持,愛護。好像就從那時開始,慧子真的長大了!

那個時候沒有電話,要去誰家不用打招呼。那是個夏天的傍晚,大遠和小遠沒有和他們的媽媽一起來,不知怎麽,慧子突然被高大的小夥子小遠深深地吸引住了。那顆情竇初開的少女之心一下子激動起來。她沒有告訴別人。後來的日子裏,她隻是關注著,惦念著,等著,盼著,漸漸地小遠走入了她的心中。於是,她把她看的想的感覺到的都寫入了自己的日記裏。她盼望著小遠和哥哥再來玩,希望母親可以帶她去小遠家。可是沒過多久,小遠和哥哥就再也沒有來。

又到了學農的時間,慧子她們班被送去了農村。慧子當然帶著她的日記本,還報名參加了學醫班。有時晚上她會拿出日記本寫上幾句,除了有時寫了對小遠的思念,還寫了要立誌讀書,以後做個有用的人。那時全班被分成幾個小組住宿在農民提供的小屋裏。慧子一組有八人住在一起,每人有個小竹床。慧子把日記本放在枕頭底下,白天出去勞動,晚上睡覺前有時會打開日記本,讀著寫著。每天的做飯是輪流的,兩個人留下做飯,其他人出去勞動。

有一天輪到到慧子和小萍一起做飯。小萍是個比較文靜樸實的女孩,和慧子相處很好。她很羨慕慧子的聰慧,總是說“你學習好,我要向你學習”。確實在那個年代裏,雖然教室裏老師不能教,學生不要學,有的學生學不到,可慧子是班上各科老師眼裏的好學生。慧子和小萍把煤爐點好後,其他同學就出工去了。等她們走遠了,小萍馬上對慧子說:“你要寫東西,怎麽不藏藏好呢?” 慧子忙問:“怎麽啦?”小萍說:“她們偷看你日記了,要去匯報呢!”那個時候煤爐已點燃了。小萍說:“快去拿了燒了吧,否則會很煩的,不要讓他們拿著日記本做文章” 。慧子一開始還不以為然:“怎麽煩,你也看過了?”小萍說我沒看,聽她們說你寫“黃色日記”。什麽?黃色日記?我寫什麽了?可是慧子還是害怕,腦海裏又出現了幾年前爸爸被抓去“牛棚”的情景。於是她就把日記本拿出來撕了放進了火爐。慧子很不舍得,雖然日記本不厚,可這是她好幾個月的紀實和體會,當然還有她對小遠愛慕的秘密。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慧子被班主任叫去。他當著所有同學的麵要慧子把日記本交出來。慧子說:“我已把它銷毀了。“那個老師接著說慧子在日記裏寫的內容有許多是要走白專道路,還有寫了對一個叫“小遠”的男孩的愛慕,思想意識有問題。老師還問“那個叫小遠的是誰”,慧子如實回答說:“他是媽媽朋友的兒子”。老師在這麽多同學麵前這樣羞辱慧子,慧子感到委屈和害怕,但她強忍著羞怒沒有哭。

日記本已被銷毀了,可是老師還是沒有馬上放過慧子,他首先是不讓慧子再繼續那個學醫班學習,慧子剛學了一點點針灸知識就這樣付之東流了。後來老師還去找了慧子的父親,核對那個叫小遠的男孩子是否確有此人。慧子的父親懇求老師不要再把事情鬧大,不要讓女兒在年級裏再受批判,可是那個老師沒有馬上同意。

可是過了幾天再也沒有人來找慧子了。不久,大家都離開了農村回到了學校上課。後來得知當老師們討論是否要把慧子的日記之事拉到年級裏批判的時候,有個任課老師出來袒護,他覺得孩子們正處在青春期,難免會有感情波動,再說慧子隻是寫了幾句對男孩的仰慕之情,完全沒必要小題大做。

在任課老師的保護下,慧子沒有再受到批判。慧子雖然解脫了,可是她忘不了那個場景:小小年紀就被逼著在全班同學麵前作檢查,她的心靈深處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當時慧子心想:“我還能繼續寫日記嗎?我還能把自己的想法寫出來嗎?” 想了很久之後,慧子決定不再寫日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