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聚會風波

三年前何為來到Z大，李蓉蓉隨即陪讀出國。何為從大學起學習就出類拔萃，到了Z大開始跟著戈登教授學習天體物理。李蓉蓉到美國不久也進入物理係學習。

以李蓉蓉柔順的性情，結了婚後就是盡職的主婦，有了孩子就更會是賢妻良母。這些年李蓉蓉的生活也越來越歸於平淡。為著生小孩的緣故，她休學了一個學期。在家的日子過得懶懶散散，蓬頭垢麵中日子過得更潦草了。有時候看見鏡中的自己，會吃了一驚，隻覺得大學裏那個風采照人的李蓉蓉是上輩子的事情一般，就是連這種吃驚也很快淡卻。日子平靜地重複著，然而一件事打破了這種沉靜。

程立峰來了。

程立峰進入了物理係學習。何為每天回家，說些係裏的事，偶爾也說些程立峰的事，大多是程立峰初到美國出的洋相。這一天，他和李蓉蓉兩個人正吃著飯，何為又鄙夷地笑著說：“程立峰今天被尼教授叫起來回答問題，站在哪兒說半天，尼教授愣聽不懂他的英語。”

李蓉蓉聽了，半餉不語。何為對她和程立峰的關係，一直很敏感，所以她對這個話題比較小心。她咽了口飯，抬起頭來還是說了一句：“畢竟大家是同學，我們先來了幾年，能幫還是應該幫一下吧。”

何為聽了，看了李蓉蓉一眼，也沒說什麽。

過了幾天，是一個周末。何為對蓉蓉說：“係裏有幾個同學說要上我們家來坐坐，這個周日我們請他們來包餃子吧。”

“好。”李蓉蓉欣然應允。

何為又補充一句：“程立峰也會來。”說完，他的眼睛在李蓉蓉的臉上審視。

“好。”李蓉蓉還是那句話，不動聲色。

周日的早晨，何為出去采購，李蓉蓉就開始在鏡子前打扮自己。她和何為還隻是拿助學金的學生，經濟並不寬裕，現在又要增加一個孩子，所以錢得精打細算地花。上個學期她的肚子還不顯，隨便找些寬鬆的衣服就遮掩過去了。這個學期因為休學在家，她更是蓬頭垢麵，胡亂穿衣。可是程立峰要來了，七個月的身孕該怎麽打扮？

李蓉蓉埋在衣櫥裏翻了一陣。她找出一件何為的棉白襯衫。何為和李蓉蓉身高差不多，但要壯實些，他的衣服大大的正好遮住李蓉蓉挺著的肚子。接著李蓉蓉又找出自己以前的一條鬆緊帶的褲子，把褲腰放鬆了，穿著倒也合適。她把蓬亂的頭發梳理了一些，在腦後束起一個高高的馬尾巴，人即刻看上去清爽許多。然後她又往臉上撲了些粉，描了眉毛，用唇筆勾勒了唇線，抹上口紅。這般仔細收拾了，鏡子前的李蓉蓉仍是個美麗的女人。

何為回來了，買了些肉末、韭菜、餃子皮。他看了一眼李蓉蓉，酸溜溜地說了一句：“精心打扮了啊。”

李蓉蓉蕪爾一笑：“有客人來，總得收拾一下。也沒件像樣的孕婦裝，隻好這樣將就了。”

一會兒，門鈴聲起，物理係的另外四位中國留學生到了。高高瘦瘦皮膚白淨的沈新，中等身材愛說愛笑的張亮，是跟蓉蓉差不多時期來的物理係的留學生，蓉蓉和他們相熟。接著她看見一位苗條秀麗的女孩，簡單一身白襯杉藍色牛仔褲，看上去青春奪目。李蓉蓉聽何為說起過，那個女孩是係裏新來的留學生，叫孫寧。據說一到就在留學生圈裏引起轟動。海外留學生男多女少，來了個長相俏麗的未婚女子，男生們爭先恐後地獻殷勤。最後一個走進來的是程立峰。

李蓉蓉的眼落在了程立峰的臉上。三年不見了，程立峰幾乎沒什麽變化，依舊是那麽英氣逼人。李蓉蓉感覺到程立峰的眉眼間多了些玩世不恭的滄桑，而這似乎更增添了他作為男人的魅力。

程立峰也在看著李蓉蓉。他的眼睛深邃而專注，唇角似笑非笑微微地向上勾了勾。李蓉蓉在他的目光中，不知怎的竟然一下紅了臉。

李蓉蓉為了掩飾自己，便轉過臉和孫寧打招呼：“你就是孫寧吧？真是年輕漂亮。”

“你才漂亮呢。”孫寧笑著說：“聽說你一到美國，全體留學生都上你家去看美人。”

“我這大腹便便的，哪裏還會漂亮。”李蓉蓉看著自己的肚子說，接著她又抬起頭問孫寧和程立峰：“你們剛到美國，都還習慣吧？”

孫寧綻開一臉的笑容：“這兒的人真熱情，什麽事都有好多人來幫忙，還挺適應的。”

程立峰也淡淡地笑了笑，說了聲：“還好，正在適應呢。”

李蓉蓉招呼著大家進客廳坐下，何為陪著大家說話，她一個人在廚房準備餃子餡。她隱隱地感覺到程立峰的目光一直往廚房這邊望過來，她低著頭，切著韭菜，韭菜的辛辣味直衝鼻端。

忙活了一陣，餃子餡做好了，李蓉蓉端了出來放在飯桌上。桌子是園形的，李蓉蓉鋪了白色淺花的桌布，看著也十分雅致。大家團團圍坐，一麵包餃子，一麵聊天。

“這尼教授是不是太厲害了，他布置的作業也實在太難了，我都懷疑是不是沒有解法。”孫寧最為活躍，她噘個小嘴抱怨道。

“那些題目確實是難一些，但還是有解法的。”何為答道。

“這尼教授還確實是係裏最聰明的一位教授，博聞強記，知識淵博，我很崇拜他。”張亮說道，接著又討好地對孫寧說：“他的課我去年選過，你要是做作業有困難，我可以幫你。”

“這就太好了。”孫寧衝著張亮嫣然而笑。

“我也學過，以前的作業本都留著呢，我可以給你。”沈新也急不可耐地對孫寧說。

“好，那更好了。”孫寧又衝沈新盈盈一笑。

張亮不高興地瞥了沈新一眼。他之所以不說有作業本，就是希望和孫寧有更多的機會在一起，讓沈新這麽一插，好事又泡湯了。

李蓉蓉看著，暗暗地笑了笑。那時她讀大學的時候，也常常被男生這樣地寵著，而她卻總是隻給程立峰機會。想到這裏，她抬頭看了一眼程立峰，卻見程立峰也正在看著她，她的臉又微微一紅，便把目光閃開了。

“既然尼教授這麽聰明，這麽會還是個副教授呢？”孫寧又問。

“眼高手低啊。他論文太少。一般的論文不屑寫，總想寫出能得諾貝爾獎的論文。”李蓉蓉答道。

“能拿諾貝爾獎的有幾個。他這樣的人做老師，也苦了學生。出這樣刁鑽古怪的題目，花上老半天的精力去做，真不知會有什麽用？”程立峰抱怨道。

何為居高臨下地斜睇了程立峰一眼，盛氣淩人地譏諷道：“Z大物理學在美國很有名氣，學生都是一流尖子，象你這樣的水平，恐怕是很難混下去的。”

何為的話音剛落，隻見程立峰臉色瞬時變得鐵青，他騰地站了起來，鋒銳的眉梢揚起，眸子冷若寒星，他從牙縫裏迸出幾個字：“何為，你等著瞧，還不知是誰混得好，你別得意得太早！”

李蓉蓉仿佛又聽見三年前程立峰的話，你看著吧，我也會出國，而且我會在任何方麵都超過何為！

大家一時都愣住了，緊張的空氣瞬間在屋子裏瀉開。

何為正待說什麽，李蓉蓉先按住了他，她看著程立峰溫和地說：“立峰，我一直都相信你會做得很好。我也希望我們所有的人都能混得好。”

程立峰聽了，臉色略微緩和了一些，坐了下來。

李蓉蓉站了起來，又圓場地衝何為笑著說：“我先去燒一鍋餃子，看看做得怎麽樣。你幫我把那個大鍋子從上麵的架子上拿下來。”

何為也沒再說什麽，站起來去廚房拿鍋子。李蓉蓉也站了起來，把盤子裏的餃子一個挨著一個排整齊了，便拿了一盤往廚房裏去。程立峰看見李蓉蓉挺著大肚子端盤子，便接了過來說道：“我幫你拿吧。”

廚房很小。何為和程立峰站在一起，何為要比程立峰矮半個頭。李蓉蓉站在他們後麵看著他倆，一個高大挺拔，一個矮小壯實，她的眼睛不自覺地看了一眼門口的鞋櫃。自從和何為結婚後，她就沒再穿過高跟鞋。

何為和程立峰退了出去，又加入了其他的同學。李蓉蓉在廚房裏看著一個個餃子在沸水裏沉浮翻滾。她側耳聽外麵的說話聲，程立峰似乎變得沉默。她轉過頭望客廳看了一眼，她看見程立峰一直神色凝重地望著窗外的秋色在沉思。

餃子煮好了，李蓉蓉嚐了嚐，味道很不錯。她端出去，大家都嚐了，韭菜肉末的餡兒，加了蝦仁，還帶著湯汁，鮮嫩美味，大家都說餡子做得好。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程立峰吃得不多，他嚐了一口，也讚許地對蓉蓉豎起豎大拇指。

大家紛紛讚美主人，李蓉蓉漂亮賢惠又能幹，何為真是好福氣。在美國的留學生流行“五子登科”，是妻子、兒子、車子、帽子(學位)、房子。何為現在是妻子、車子都有了，兒子馬上要有了，帽子也快了，而他們其他的人除了沈新、張亮有二手車，都還什麽沒有呢。何為聽著，笑得春風滿麵，一雙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閃爍著躊躇滿誌的光芒。

程立峰滿臉黯然，筆挺的身板難掩落寞，他沉默著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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