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在這裏也有齊嘯認識的人，孫鳳抬頭看去，見兩男一女正沿著河麵朝他們滑來。

兩個男人與齊嘯年紀相仿，並且也都身材高大。齊嘯先給三個人介紹，“三位，這是我媳婦兒孫鳳。”然後又指著一個留著寸頭的男人說：“鳳，這是胖子李琛。”

李琛有些肚腩，一雙小眼睛笑眯眯的，“別聽齊嘯瞎胡咧咧，我哪裏胖了？還不到一百八十斤，我個頭在這兒呢。”

孫鳳最不善於和陌生人打哈哈，隻會靦腆地笑笑。

齊嘯又指著另一個男人介紹，“鳳，這是羅淼，一肚子咕嘟心眼兒，以後防著他些。”

羅淼高高壯壯，卻細長的眼睛細長的臉，眉眼淡的像兌了水。他微笑著伸過手來，“孫鳳，我是善良又正直的羅淼。”

沒等孫鳳反應，齊嘯一把掃開羅淼的手，“握什麽手？鳳，點個頭就行了。”

於是孫鳳聽話地朝羅淼點點頭。她雖然笑意盈盈，乖巧聽話，但在心裏，卻煩透了這樣的陌生人社交，也不喜歡齊嘯的大家長做派。

齊嘯隻看見了孫鳳的溫順可人，非常得意，又指著那女孩兒介紹，“鳳，這是林芙。他們三個都是我高中同學。李琛羅淼是我最好的朋友。”

孫鳳看那林芙，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小豐滿，圓臉圓眼，臉凍得紅撲撲的像一隻蘋果，很可愛，便朝她笑著打招呼，“你好林芙。”

那林芙卻沒答孫鳳的茬，而是似嗔還怨地對齊嘯使小性子，“李琛羅淼是你的好朋友，難道我就不是？”

齊嘯聽了，尷尬地笑笑，並沒搭腔，而是伸手把孫鳳按坐在一塊在河麵上突出來的大石頭上，然後蹲下去給她換冰鞋。

見齊嘯不理會自己，卻去伺候孫鳳，林芙臉上有些掛不住，就從鼻孔裏擠出一段九曲十八彎的秦腔，“齊嘯，你這麽傲氣的爺們還有伺候人的時候？真是老天爺也有開眼的時候。”

齊嘯光笑，就是不搭茬兒。他手腳利落地給孫鳳穿好冰刀鞋，又換好自己的，然後把換下來的兩雙棉鞋都放進大背包裏。

他向孫鳳伸出雙手，“鳳，雙手拉著我，試著站起來。”

孫鳳顫顫巍巍嚐試著往起站，結果剛站起來就趔趄著要倒下去。齊嘯眼疾手快，趕緊攔腰把她抱住，扶穩後再撒開手，讓孫鳳練習站立，“鳳，八字腳，站八字腳。”

孫鳳試著八字腳站立，果然穩了許多，覺得很得意，便咧著嘴笑了。

齊嘯見孫鳳笑，比吃了蜜還甜，更加賣力地一點點教她。畢竟年紀小，身體協調性好，孫鳳很快就能自己慢慢滑了起來，於是開始神氣活現起來，小鳥一樣滑來滑去，自得其樂。後來見齊嘯會倒著滑，她便也想嚐試，結果差點來個前撲，還好齊嘯早有防備，一伸手，又把她拎了起來。

李琛見了，偷偷對羅淼說：“齊嘯真行，還會帶孩子了，啥時候見暴躁牛這麽耐心這麽好脾氣過？”

羅淼眯著細長的眼睛，幸災樂禍地說道：“一物降一物，這是碰上命裏收拾他的人了，看他還能像以前那麽拽！”

林芙不以為然，瞪著圓圓的眼睛哼了一聲，“什麽命不命的，哪裏能看那麽遠？就這麽個小毛丫頭，將來咋回事還不知道呢。”

李琛嗤地笑出了聲，肥圓的臉頰擠出兩個白麵饅頭，對林芙夾著眼睛說道：“反正你是沒戲了，趕緊利索地跟了我得了，還磨嘰個什麽勁，等趕明我也找一個，到時候你哭著求我也沒用了。”

林芙繃著臉，斜挖了李琛一眼，腳下一蹬，嗖地滑出去老遠。

河麵上忽然起了一個旋風，不大，一人多高，細細長長，婀娜多姿，竟似一個少女。

“鳳，看我。”齊嘯說完，雙臂平展，右腿抬起，在旋風邊上跟著轉起來。

他轉的並不快，忽左忽右，與旋風亦步亦趨，始終保持一個距離，看去就像正與旋風共舞。

那旋風仿佛有了靈性，搖曳婆娑，竟與他開開合合，若即若離地唱和起來。眾人見了，都駐足觀看。

忽然，那旋風轉到了岸上。齊嘯穿著冰刀，跟不上去，就學歌舞劇中的男主角，把左手背後，右手手心朝上伸向旋風，做深情告別狀。

圍觀的人被他逗的笑了起來。

那旋風卻忽地散了，眨眼間沒了蹤影。齊嘯收回右手，卻發現手裏抓著一枚枯葉。

不知怎麽的，他心裏竟然生出一絲蕭索。

“齊嘯，你滑的太好了，真厲害。”孫鳳滑到他身邊，說道。

孫鳳的笑容與誇讚，如暗夜中的火焰一般立刻讓齊嘯元氣回歸。他拉起孫鳳的手，帶她往河中央滑去。

北岸灌木叢上站著幾隻黑的像碳一樣的烏鴉，油滑的羽毛閃著幽藍的光澤，它們就那樣看著這幾個滑冰的年輕人。孫鳳一邊滑，一邊對烏鴉說：“我滑的好不好？覺得好就叫兩聲，覺的不好就保持沉默。”

那烏鴉見孫鳳跟他們說話，就呱呱地叫了幾聲。孫鳳很開心，說：“烏鴉果然聰明，能聽懂人話。”笑了笑又教訓烏鴉：“在外麵玩一會兒就趕緊回家吧，你們媽媽等你們吃飯呢，聽話。”

齊嘯站在她身後，抿著嘴用力忍住不笑出聲來，見孫鳳提到吃飯，就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發現已經到了中午，便問：“鳳，餓不餓？該吃午飯了。”

孫鳳玩的小臉粉紅，兩眼熠熠生光，一路滑一路說：“嗯，是有點餓。”

齊嘯又問：“下午還想滑嗎？想滑咱就在附近吃點兒，不想滑咱就回家吃。”

來的時候，孫鳳後悔今天出來，但現在剛剛學會滑冰，正在興頭上，就跟齊嘯商量，“那咱們在附近吃點兒，下午再來滑好嗎？”

齊嘯自然是同意，於是兩個人坐下來換鞋。林芙走過來問：“齊嘯，中午咱們一起去吃飯？”

齊嘯心裏有些惱火，他隻想和孫鳳過二人世界，尤其是自己剛跟她熱乎一點兒，更不想別人摻和進來。他剛想回絕，抬眼看見李琛羅淼在旁邊看著自己，不好意思駁了朋友麵子，隻好答應：“行啊，去哪兒？最好近點兒。吃完飯我媳婦兒還想接著玩兒呢。”

羅淼提議：“咱們去河邊那家小館子對付吃點兒吧，很近。”

於是五個人去了河邊的一個家常菜館。

菜館很小，隻有四張桌子，桌子上全是油漬，看不出木頭的本色。

四人在昏暗的光線中落座。齊嘯把孫鳳的圍巾摘下來，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又把一次性筷子掰開，先遞給孫鳳，然後又把碟子和勺子用紙擦過後給她擺好，動作熟練而自然，給他三個朋友看得目瞪口呆。

急脾氣的林芙先不淡定了，“齊嘯，從來都是別人伺候你，沒見過你伺候別人，今天真讓我們大開眼界，你這是娶老婆呢還是養小孩子呢？”

孫鳳也不喜歡自己被齊嘯當做孩子照顧，聽了林芙的話，臉不由的紅了，低著頭，象做了錯事，手也不自在地擺弄著兩根筷子。

齊嘯心裏起了火，冷下臉問：“我礙著誰了嗎？”

李琛一看，忙滿臉堆笑替林芙打圓場，“不是，林芙就是愛開玩笑。林芙你也真是，孫鳳本來就小，當然需要照顧。啊，那老板娘，菜好了嗎？咋這麽慢呢，就這兩個半人。”

羅淼笑笑，決定不摻和。

菜上來後，五個人吃上飯，氣氛也就緩和了下來。

林芙又開始滔滔不絕地東拉西扯，但主要是聊他們上高中時候的事。

孫鳳既插不上嘴，也不感興趣，就悶頭吃自己的飯。

羅淼怕孫鳳無聊，於是隨意地跟孫鳳搭話，“孫鳳，聽說你們學校是省重點，校園是不是很大？”

孫鳳眨眨眼睛，“還行吧，我沒見過別的高中，沒有比較。”

林芙接過話茬，“那肯定很大，省重點能不大嗎？再說那是什麽地方，那是大城市。等人家孫鳳將來畢業後再上大學，那就更不得了了，估計人家連離嶺鎮都不會回來看一眼。”說完，輕輕瞟了齊嘯一眼。

這是齊嘯最不願意碰觸的話題，自己與孫鳳的訂婚，就像皇帝的新裝，隨時都是一絲不掛，卻被林芙大喇喇地提前講了出來，那份難堪和無奈，讓他有些惱羞成怒，但當著孫鳳的麵，隻得強壓著。

孫鳳不知道怎麽答這個話茬，就繼續悶頭吃飯。

羅淼心說自己挑的話頭，還是自己來吧，“那哪能，齊嘯在這裏呢。再說了，聽說現在關裏開始不再看重戶口，隻要有錢，哪裏都能安家，說不定到時候齊嘯跟著孫鳳去呢。”

林芙微微一笑，“關鍵不是去哪裏，關鍵是等人家孫鳳上了大學後，什麽人見識不到？人家很快就有人家的圈子，象咱們這種偏遠小鎮的，又隻是個高中畢業生，根本就進不去人家的圈子，到時候肯定彼此談不來。不是一類人，又怎麽能在一起呢？魚找魚，蝦找蝦，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林芙不但挑下了皇帝子虛烏有的新裝，還詳細描述了他裸體的細處。齊嘯被說到痛處，不由得忿然作色，筷子一放，沉聲說道：“你既不是我，也不是孫鳳，談不談得來你清楚嗎？不是一類人就不能在一起嗎？隻要肯包容肯愛，就能過得好。如果孫鳳是花，我就是她的花盆。如果孫鳳是鳥，我就是她的天空。就算孫鳳是鳳凰，那我就做一棵安靜的梧桐樹。再說，誰是魚誰是蝦，一條路過的泥鰍說的著嗎？”

看齊嘯的架勢，這是要跟林芙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