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裏的孫鳳 (43)
文章來源: 南瓜蘇2023-12-10 17:10:07

一晃,孫鳳在江市一中的第一周順利地過去了,除了英文課柳老師完全無視鄭永的談話,依舊對這個她看不起的學生依舊不理不睬之外,其他的老師在孫鳳眼裏的形象都是和藹可親、知識淵博、言談風趣,再加上板書瀟灑漂亮。總之她很滿意。

學校允許本市學生周末可以回家,外地生周末也可以自由活動。

班長加學霸石梅一早就自己坐公共汽車走了。

而何琪是她父親何偉一早開車來接走的。何琪走的時候,孫鳳還在蒙頭大睡。

何偉三十七八歲,很健壯,跟何琪一樣也是濃眉大眼。他開了個家具城,雖然不是特別大,但也足夠豐衣足食到讓周圍人羨慕嫉妒恨的地步,而且養活了百十個家庭,也算是成功人士。當時有私家車的家庭可以說是鳳毛麟角,而何偉就是其中之一。

何偉一邊開車一邊問女兒,“琪琪,這個禮拜過的怎麽樣?喜歡學校嗎?”

“喜歡,老師都可好了,難怪是省重點,老師個個都好的不得了。同學也好,教學樓也好,宿舍樓也好,哪裏哪裏都好。”何琪也說不清哪裏好,隻反反複複說好。

何偉笑了,“吃的怎麽樣,習慣嗎?”

“哎呀,爸,就是食堂飯菜太差,我都吃不下去,但孫鳳那個傻子卻說好吃。”

“孫鳳是誰?你認識的新朋友?”

“對,我認識了個新朋友,叫孫鳳。爸,你不知道,孫鳳長得別提多好看了,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何偉心說,小丫頭,你一共才認識幾個人?但還是順著女兒說下去,“哦,是嗎?爸爸很開心你有新朋友,她也是本市的嗎?”

“不是,她說她家可遠了,在一個深山老林裏,翻過山就是俄羅斯。他們那裏山上的野豬,說漢語聽不懂,說俄語就朝你哼哼哼。”

何偉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孫鳳告訴你的?那你就相信了?”

“是啊,孫鳳告訴我的,我當然相信,她說的時候可嚴肅可認真了。”

何偉憋不住,又笑了起來,“琪琪,既然是好朋友,周末可以帶回家來玩,爸爸給你們做好吃的。”

孫鳳想去市中心逛逛,但好友何琪走了,她就隻得退而求其次,拉著稚齡老鄉胡敏,兩人一起坐公交去了市中心。

十二歲的胡敏戴了副眼鏡,抿著嘴巴時像個嚴肅的小學究,笑嘻嘻時又像個快樂的小猴子。

走在江市市中心的大街上,孫鳳的大眼睛根本就不夠用,她恨不得自己象蜻蜓一樣長的是一對複眼,那樣就可以三百六十度看全景。

齊嘯送孫鳳來報到的時候,因為坐在出租車上,她並沒有看仔細街邊景色。而一中又在比較偏的地方,坐車要十幾站地才能到鬧市區。所以今天算是孫鳳第一次來市中心。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寬這麽幹淨這麽熱鬧的街道,比她曾經見過的清水縣城,還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她看什麽都覺得新鮮、興奮,但同時也發現,這裏什麽都很貴,所以她決定,除了買雙必需的運動鞋,其它的隻看不買。

中午的時候,胡敏指著路邊一個小店,說要進去吃飯。

孫鳳忙問:“會不會很貴?”

胡敏探頭往裏打量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還行吧,應該不會太貴。”

孫鳳把齊家給的生活費按月按周等分,每天大概花多少錢,是有定量的。她本沒有在外麵吃飯的打算,中飯是準備扛過去的,但轉念一想胡敏年紀太小,小孩子經不住餓,萬一餓壞了怎麽辦,因此就決定超支這一頓。

於是兩個小姑娘惴惴不安地走了進去。

一個戴著紅白格圍裙的胖女人走了過來。女人滿滿的兩腮肉,擠得五官越發的不明朗,尤其是那對眼睛,似閉還睜,讓人判斷不出喜怒。

“吃點兒啥?”女人肉肉的嘴唇,若隱若現地張合著。

孫鳳嚇了一跳,心想沒見她張嘴,怎麽嗓門這麽大?

還是胡敏見過些世麵,鎮靜地問胖女人,“有麵嗎?”

女人兩手插在圍裙下的褲兜裏,麵無表情地問道:“素麵還是大肉麵,寬的還是細的?”

“細的大肉麵。孫鳳,你呢?”胡敏很懂行情地說道。

孫鳳第一次進飯館,不知道怎麽點吃的,又怕露怯,隻得說:“哦,我要一樣的。”

那女人沉重地轉了身,去了。

大肉麵上來之後,孫鳳發現,所謂的大肉,就是幾條蟲子大小的肉絲,切得十分均勻纖細,拿筷子稍微一攪,就全不見了蹤影。

孫鳳一邊吃麵,一邊觀察鄰桌那幾人,並悄悄問胡敏:“胡敏,你看,他們是在喝黃酒嗎?”

胡敏歪頭看看,笑得見牙不見眼,“傻子,那是啤酒,不是黃酒。”

孫鳳有些尷尬,忙解釋:“我沒喝過酒。”

胡敏舔舔嘴唇,跟孫鳳小聲商量,“想不想嚐嚐啤酒?我媽不讓我喝,可我特別想嚐嚐到底什麽味道。”

孫鳳的眼神立刻閃起了光,心也雀躍起來,“嗯,我也想嚐嚐。”

於是,胡敏招手叫那胖服務員。那人卻不過來,隻站在櫃台後麵大聲問:“啥事兒?”

“我們想要瓶啤酒。”胡敏回道。

“你們隻點麵沒點菜,不能買酒。”胖女人白了兩人一眼,又小聲嘟囔道:“小孩子喝什麽酒?”

孫鳳胡敏兩人對視一眼,無奈地笑了笑,繼續埋頭吃大肉麵。

中午花超了,晚飯孫鳳隻買了個包子吃了。她在宿舍百無聊賴,卻不想去教室上晚自習。因為她一直認為,學習要有張又馳,都學了一個星期,周末應該放鬆放鬆。

於是,她拿出她的獨一無二的全套西遊記師徒木雕,擺在桌子上玩了起來。

胡敏被孫鳳拐帶地也不思上進,白天閑逛了一天,晚上依舊留在宿舍犯懶。沒有媽媽隨處不在的貼身監管,實在是太舒心了。此刻她見孫鳳手上不停,嘴裏不停,玩得不亦樂乎,就在旁邊看。但看了半天,胡敏也沒明白就這麽四個小木人再加個小木馬,孫鳳怎麽會玩這麽半天,而且嘴裏還嘟嘟囔囔,念念有詞。

胡敏不知道的是,孫鳳除了西遊記裏的故事,自己還不停地在腦子裏編些新故事放在師徒身上,而且一邊想象著故事,一邊讓師徒動作起來,還給他們加上對話。孫鳳玩地投入的時候,她會完全忘記了周邊的人和事。

以至於胡敏覺得孫鳳有些神神叨叨。

等孫鳳玩累了要收起木雕的時候,胡敏就問她:“你這木雕太精致了,連盒子上都刻了花紋。誒,盒蓋上刻的是隻鳳凰!你在哪裏買的?”

孫鳳一雙剪水秋眸得意地瞭了胡敏一眼,笑著回答:“不是買的,是我哥給我刻的。”

“你哥刻的?那你哥也太牛了,刻得這麽漂亮,我還以為是店裏賣的那種用機床打出來的呢。天啊,這一點點的,得刻多長時間?你哥對你可真好。”

孫鳳仔細想想還真是,齊嘯對自己是挺不錯,可惜是什麽未婚夫。一想到這個,孫鳳一瞬間又懊喪起來,她恨恨地把自己砸在床上,用被子從頭到腳蓋嚴實。把胡敏看得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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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嘯摸了一張牌,用大拇指一搓,不用看就知道是張胡牌,嘴角上揚的同時把麵前的牌推了,“胡了,自摸!”

喧鬧聲在周圍轟然散開,懊惱的情緒占了八成。另外兩成是讚歎聲,來自幾個站著看熱鬧的。

“嘯子這手氣沒轍了。”

“不光是手氣,他記牌!”

“記牌是小意思,他一個人看三家,牌出的那叫一個妙。”

七嘴八舌,吵得齊嘯耳膜漲鼓鼓的。他突然就覺得空落落的,便站起身,“不打了,該吃飯了,餓的眼睛都看不清牌了。”

林芙一揚眉毛,“哪有你這樣的,贏了就走人?”人群中也隻有她敢這麽說齊嘯。

“就是啊,天天貓家裏幹什麽呢,叫了好幾次才出來,出來沒打兩圈就走?”李琛順著林芙說道。

羅淼看看這個,望望那個,“我也有些餓了,要不咱們先去吃點兒飯,吃完飯回來再戰?”

李琛、羅淼、林芙再加上齊嘯,是上鎮高中時的同學,關係一直很好,尤其是李琛和羅淼,是齊嘯發小,三人從小學到高中,一直玩到大。林芙是高中轉到鎮上後才加入到這個三人小團體的。林芙長了一雙杏核大眼,小鼓巴臉,臉色總是紅撲撲的,算是鎮上數一數二的漂亮姑娘,唯一的缺點就是身材有些圓潤,脾氣也不太溫順。李琛第一次見林芙就喜歡上了她,便拉她進入了自己與齊嘯李淼的小團體,組成了離嶺鎮高中的四人幫。

高中畢業參加工作後,四人也幾乎天天下班後混在一起,但這段時間齊嘯忙著訂婚的事,便有好一陣子沒與他們聚了。

齊嘯送孫鳳報到回到離嶺鎮後,精神一直提不起來。後者的小粉臉一直在他腦子裏風車一般旋轉,轉的他心緒難寧,做什麽都走神。

他在江市一中拿走了一張她這個學期的課程表。現在,他每天都看看課程表,想象著孫鳳上課的樣子,就好象她就在自己麵前。這種想象就是一種毒品,讓他得到暫時的快樂,卻又一點點把他拉入思念的深淵而不能自拔。

為了排擠那份蝕骨思念所產生的真空與寂寞,李琛他們又一再張羅,他便重新被拉回到了原來那個喝酒抽煙打麻將的三元裏圈子。

不過出來是出來了,出來的卻不再是原來的齊嘯,而是變化了的齊嘯。

先是齊嘯散了一圈煙,引起了林芙的質疑,“齊嘯,你什麽時候開始抽這麽低檔的煙了?咋的?錢全給你小媳婦了?”

按照齊嘯原來答應父親齊赫的,他是想戒煙的。但幾天沒抽,就感覺沒著沒落的,手指間嘴皮上總像少了個部件,就又抽上了,隻不過降了兩個檔次。“就是個消遣,啥煙不是煙?抽啥都一樣。”他這樣對自己說。江市東西太貴了,孫鳳手裏的錢有些緊,下個學期得給她多帶點,要不然縮手縮腳的讓同學笑話。

現在還沒打幾圈,就要抬屁股走人,這哪裏還是原來那個恨不得長在牌桌的齊嘯?於是眾人七嘴八舌,拉齊嘯繼續玩。

齊嘯本就是個貪玩的性子,隻不過想念孫鳳,心被撕扯得有氣無力,玩的心思才弱了下來。本想著出來玩會兒,振作一下,卻發現心裏還是空落落的,覺得沒勁,才站起來想走。

羅淼提議去喝酒吃飯,齊嘯不好再駁朋友麵子,於是四人一起去吃飯。

酒果然是個好東西,一瓶啤酒下肚,齊嘯覺得自己又精神了,連聲音都高亢起來。於是吆五喝六,又是加菜,又是叫煙叫酒,好一番龍騰馬躍。

四人直喝到日影西斜,頭暈眼晃,才準備買單走人。

老板娘遞上賬單,按照慣例滿臉堆笑地站在齊嘯身邊準備收錢。齊嘯摸出錢包,剛要付錢,注意到油漬花花的賬單上的阿拉伯數字,脫口而出:“怎麽這麽多錢?漲價了?”

沒漲啊?還是原來的價錢啊,你看,兩包中華,二十瓶青島,還有這滿桌子的硬菜,一分都沒多收,還給你把零頭都抹去了。老板娘陪著笑臉說道。

齊嘯酒醒了一半。上個月工資幾乎全留給孫鳳了,自己當時隻留了個車票錢和一點零花錢。剛才喝酒喝高興了,竟忘了這個茬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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