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穀雨立夏間》97 夜的試煉
文章來源: 可能成功的P2024-05-01 09:58:59

洛雪按著立初霜的提示,偷偷進入了酒店裏一間虛掩房門的客房,心慌得惡心。她等在陽台上,瑟瑟發抖,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大門,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在說:“逃走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然而,她來不及了。酒店房門隨著“嘀”的一聲打開了。鄧安達腳步踉蹌,被兩個年輕的酒店行李員架著進了房門。他們把他放倒在床上,就走了。

房間裏忽然一片寂靜,洛雪可以聽見鄧安達沉重的呼吸和間或的呻吟。她緊張得直冒汗,咬住自己的嘴唇,慢慢從陽台上走了進來。

床上仰麵朝天的鄧安達穿著一件白襯衫和灰色的長褲,他的西服外套被行李員掛在了壁櫥裏。他脖子上的領帶被拉得鬆下來,第一粒紐扣也解開了。洛雪一步步小心靠近,看見他滿頭大汗,緊緊地閉著眼睛,皺著眉頭,神色痛苦。他歪了一下頭,喉嚨裏發出低沉的一聲“嗯”。洛雪第一滴眼淚掉了下來。

她走過去,看著平時不敢直視的人現在毫無戒備地躺臥在麵前,雙手無力地癱放在身邊,洛雪的眼淚好像夏日急雨,撲簌而下。她小心地在床邊坐下,試著去觸碰鄧安達的手。他的手指好燙,和自己冰冷的手指就如同火炭和冰淩的對撞。

鄧安達猝不及防反手握住了洛雪的手,緊緊地攥著。兩個人的手開始一起發抖。

曾經多少次夢想過和他這樣十指相扣?曾經多少次希望能擁有他的溫暖懷抱?洛雪記不得了。但是她從來沒想過會是以這種手段來獲取機會。她想的是日久生情,想的是兩情相悅。不,她不能這樣輕賤自己的感情,輕賤他們之間無比微小卻尚未消亡的可能性。她再次想逃走。

“不是永遠有人會幫你,不是永遠有機會擺在你麵前的。”想要逃走的洛雪,耳邊響起來立初霜下午說過的話,又咬了咬牙,決定留下來。

鄧安達緩緩睜了一下眼睛,叫了一句“Mary!”手下用力一拉,洛雪便撲倒在他身上。洛雪的臉貼著他的胸膛聽見他的心髒在慌亂地跳,一動也不敢動。

鄧安達的手撫摸她的頭發,她的後背,口齒不清地說:“Mary,對不起。裙子.....你穿......好看......愛你!”

洛雪的眼淚不可遏製地快速打濕了鄧安達的襯衣。她的心要碎了-----沒想到,在她手握長矛猛然刺向另一個女人的時候,自己的心先碎了。她忍不住抽泣起來。

“你、別哭.....”鄧安達用力握住洛雪單薄的肩膀,將她推了起來。當他們四目相交的時刻,鄧安達像是見到鬼一樣大叫了一聲,把洛雪掀翻在床上,自己又重重地跌落在枕頭上。

“鄧先生!”洛雪帶著哭腔又撲了上去。這次她明顯地感覺到了鄧安達眼神奇怪,整個身體緊繃起來。他拚命咬著牙,憋著氣,臉色通紅,渾身顫抖,眼神如同野獸般充滿了負隅頑抗的殺氣。

“滾!”鄧安達這次的力氣更大,直接把洛雪掀翻在地。他很快站了起來,穩了一下身體,踉蹌著衝進浴室。

洛雪聽見了鄧安達嘔吐的聲音和嘩嘩的淋浴水聲。她癱在地上無力挪動自己。

這是自取其辱啊。洛雪開始痛哭流涕。不知過了多久,水聲停了,可是鄧安達久久沒有出來。

洛雪扶著床邊站起來,慢慢走到浴室門口,從敞開的一條門縫裏看見鄧安達躺在浴缸裏,穿戴整齊泡在水中。他閉著眼睛,滿頭滿臉都是水,分不清是否有淚和汗。

“鄧先生!”洛雪衝了進去,在浴缸前跪下,說:“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鄧安達沒有反應。洛雪伸手去拍他的胳膊,發現浴缸裏全是冰冷的水。她搖了搖鄧安達的手臂,說:“你快出來吧,要生病的。”

鄧安達睜開眼睛,打著嚇人的寒戰,緩緩起身,從浴缸裏跨出來,一頭栽倒在地,腦袋磕在門框上。很快,洛雪看見潔白的大理石地麵上出現一條蜿蜒的血色小溪。她嚇得捂住嘴吧拚命阻止自己的驚叫。

她跪下來,仔細看,發現鄧安達隻是暈過去了,沒等她搖晃,他就自己醒了。他呻吟著雙手撐地起身,手腳皮軟地往浴室外走,然後一頭栽倒在大床上。

“鄧先生!”洛雪追了過去,看見他腦袋下麵的白色床單已經有血跡暈染開來。

天,怎麽會這樣?洛雪試著去搬動鄧安達,卻發現自己力氣根本不夠。鄧安達周身癱軟,一動不動的。洛雪害怕了:他這麽趴著,會不會窒息啊?

她用了吃奶的力氣,把鄧安達推得翻了個身,然後爬上床,雙手伸入鄧安達的腋下,拚命往上拉,終於將他拉得完全躺在了床上。

洛雪跑到浴室拿來毛巾給他止血,從自己手提袋裏翻出創可貼給他貼在傷口上。她換了幹燥的毛巾吸他周身的水,摘掉他的領帶,哆嗦著解開了他的襯衣扣子。看著他濕透了的潔白背心下顯露的肌體輪廓,洛雪忽然喘不過氣來。

在眼淚汪汪之中,洛雪坐在床邊,伸手輕輕撫摸鄧安達的臉-----眉骨、鼻梁、嘴唇、下巴,那些自己曾偷偷用眼光撫摸過千萬次的肌膚,如今帶著溫熱,在手指尖起伏著。她的手緩緩移動,順著他起伏的前胸,直到冰冷的皮帶扣。

欲望之火噬咬著她的自尊,驅使她顫抖著解開了他的皮帶。但是她的良知異軍突起,又讓她迅速把他的皮帶扣上。洛雪再次伏在鄧安達的胸口,隻為最後一次傾聽他的心跳,告訴自己:已經足夠了。走吧......

 

不遠處的另一個房間裏,立初霜一直在觀看電腦屏幕上的黑白畫麵。看到洛雪居然就這麽走了,她氣不打一處來。她啪地一聲關上手提電腦,通過遙控器關閉了鄧安達房間雕花鏡框裏隱藏的一個小活門,將鏡頭埋入其中。然後她抓起手機撥通了洛雪的電話。可是,打了幾次都沒人接聽。立初霜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這孩子,關鍵時刻掉鏈子了。唉,沒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吧。這段錄像剪輯一下,也是可以用的。

她給地球另一邊的祝總打了個電話,說:“東西我拿到了。鄧安達估計逃不出去的,會被我拿住。”

祝總嘿嘿一笑,說:“初霜,幹得不錯啊。今後你怎麽幹我不管。我隻要你好好配合我的藥品生意。也許比我以前設想的要簡單,我們出口原材料就可以了。這樣限製也少。不過,你要幫我買地,買實驗室,買倉庫,不用大。”

“祝總,您說的我沒懂。搞了這麽大動靜,然後呢?”立初霜有點懵了。這種感覺真差勁。

“初霜啊,說實在的,這個......在預定時間裏拿下鄧安達,也算是我給你出的一個考題吧。你勉強及格。你在香港的事情,我也幫你擦得幹幹淨淨啦,放心。”

考試?通過之後呢?立初霜心裏開始打鼓,她知道和祝總之間永遠不會有兩清的時候。

“通過考核以後,你就可以成為我的人了。具體的嘛,太複雜,我會慢慢告訴你的。明年我會去舊金山看看,到時候咱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祝總緩了一口氣,忽然語氣嚴肅地說:“你要記住了,你如今是一個大事業的一員。是你的榮譽。”

立初霜本能性地想逃脫:“祝總,我就是一介女流,成不了大氣,就是想守著女兒好好過下半生。您看錯人了吧。不過,我還是願意和您合作的。”

“假謙虛,我可不喜歡喔。你的厲害,我早就領教過了。好了,等我去,慢慢談。祝你聖誕快樂!”

立初霜手心出汗,手機滑落在桌子上。鄧安達未必能束手就擒,可是祝總卻不會放了自己。大事業?什麽是大事業?她迷惑不堪。

拖著疲憊的身體,立初霜開車回家。當車子行駛在長長的海灣大橋上的時候,她腦子裏一陣暈眩:自己在幹嘛?怎麽陷入了這種不能自主的境地?

立初霜歎了口氣:自己怎麽這麽苦命啊?

大橋的欄杆一根根後退,前麵遙遠處的車燈把入夜的霧氣照耀得迷幻起來。霧裏的前路隻有眼前短短的一段,大橋悄然伸往未知的方向,感覺上好長好長,似乎永遠也到不了彼岸......

 

鄧安達在天光放亮之際醒了過來,周身酸痛,胃裏灼熱,腦袋發脹。他搞不清自己在哪裏,又發生了什麽事情。瞪著蒼白的天花板,鄧安達眼前幻化出穿著黑色禮服的Mary。喔,她真美。

他閉了一會兒眼睛,頭昏腦脹地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花板上的人形變了,不是天鵝絨,而是絲滑的綢緞;不是溫柔嫻淑的Mary,而是一臉驚恐的洛雪。

鄧安達一驚之下騰地坐了起來,瞪著被單上的血汙。他掀開被子,發現自己沒脫衣服,而且周身濕漉漉的。他腦子裏“嗡”地一響,翻身跳下床站在地上瞪著床上一灘血跡,再低頭看看自己,襯衣扣子錯了位地扣上了,衣服上有口紅的印跡。他拉開衣服,發現背心上也是這樣。

天,昨夜發生了什麽?!

鄧安達雙腿發軟,跪在了地上。

他摸自己的皮帶,倒是扣得好好的,可是皮帶尾卻沒有插入褲子上的袢帶小環裏。

到底發生了什麽?!

昨晚喝多了......頭暈,然後看見了洛雪,她的背冰冷光滑......鄧安達一陣惡心,衝到浴室裏幹嘔,扭頭看見一浴缸水,更是迷惑不堪。

他的額角開始一跳一跳地疼,伸手一摸,貼著創可貼。怎麽回事?自己怎麽搞傷的?

他把臉埋進手掌裏,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冷靜。

洛雪肯定來過,也肯定和自己有過親近,但是她走了。他們發生了什麽?該不該給她打電話?她是怎麽進來的?她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鄧安達衝進房間,仔細查看各個擺設,生怕有隱藏的鏡頭。

他拿起來鬧表,拉開窗簾,翻看台燈,檢查加濕器......

“呤~”手機鈴聲把他嚇得周身汗毛倒豎。

“爸爸,早上好!你什麽時候到啊?”Leon稚嫩的聲音傳來。

鄧安達鼻子發酸,眼眶發燙。“嗨,早上好!我已經起床啦,等下就過去。你乖乖的哈,回頭見!”

放下電話,鄧安達看看自己的樣子,決定要去買一身衣服換上再上山。他扔了襯衫,把背心反過來穿,套上西服,抱著前胸,跑到前台退房,順便打聽了一下:“我們一起有個叫洛雪的女士,退房了嗎?”

前台的女孩子看了他一眼,說:“我們不可以透露客人信息的,對不起。”

“哦,好吧,沒事。”鄧安達把門卡遞給女孩子,笑著說:“抱歉,我丟了一張門卡,隻有這一個了。”

女孩接過來門卡,看了看電腦說:“你的房間隻做了一張門卡啊,你記錯了吧?”

“喔,極有可能哈。我昨天喝多了。謝謝!”鄧安達退了房,快步走出去,到停車場拿車,迎麵遇見了Fred。

“嘿!老弟!”Fred笑著走過來:“你......看起來不怎麽樣啊。臉色這麽......哎?腦袋怎麽啦?”

鄧安達摸了摸頭上的創可貼,說:“喝多了唄,在浴室摔了一跤。”

“你可真行,後來喝了多少?和我們聊天的時候還好好的嘛。”Fred拍拍鄧安達的肩膀,狐疑地看著他的裝扮,說:“怎麽搞的,你這樣子搞笑嘛。”

“衣服被我吐髒了,扔了。我去買衣服。”鄧安達說著就告別了老友,逃也似的把車開走了。

他跑到平價店買了新衣服,付款的時候掏出皮夾子,心就猛地一沉:自己的舊皮夾被換成了一個新的,款式很相近,裏麵的東西都在,井井有條。洛雪幹的嗎?她這是要幹嘛?

鄧安達在車裏換好衣服,趕緊上山去太浩湖度假屋。在一路攀爬的高速公路上,他開始深度懷疑Faith------她是最後和自己喝酒的人,而且酒是她遞上來的。當然,昨天見Faith之前,自己的狀態也真的是很糟糕,不排除吃了止痛藥之後又喝酒,醉得特別快。不過,在酒店見到洛雪時自己身體的反應讓鄧安達幾乎可以肯定,他還誤食了別的藥物。

但如果是Faith搞鬼,動機是什麽呢?還牽扯到了洛雪。而大概率是,她並沒有和自己怎麽樣,就那麽走了。為什麽?

沒等鄧安達多想,立初霜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鄧先生,聽說你回去了?有客房人員說浴室地上都是水和血跡,你摔了一跤啊?太對不起了,這是我們酒店工作的失誤。傷得重嗎?”

鄧安達立刻把車停在了路邊,他需要專心和立初霜對話,一個字都不能錯過。

“喔,是我不小心。”

“無論如何,我們都覺得對不住鄧先生。這樣哈,如果鄧先生以後再來我們酒店,我給打對折,怎麽樣?”立初霜的聲音平靜而充滿了商人的精明。

“唔,那好那好。我這一跟頭摔得值啦。”鄧安達跟著演戲。

“那麽,祝鄧先生全家聖誕節快樂!Mary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她太焦慮了,有時候她說話......”

“她說什麽?”鄧安達皺起來眉毛。

立初霜故意頓了頓,說:“也沒什麽,就是抹眼淚,說......說你們分開一陣子也好,對孩子好。唉,就算我沒說吧。這種撒脾氣的話不要記在心裏。夫妻之間那麽多年的親密關係,不是一點點事情就可以抹殺的。鄧先生說對不對?”

鄧安達握緊了拳頭,點頭道:“有道理。謝謝!聖誕快樂!”

掛了電話,鄧安達在車子裏又坐了一會兒,然後開始上山。海拔越高,積雪越多,天氣越是陰冷。他的心也跟著發寒。今年的聖誕節,是他有生以來最冷的一個,不知道明年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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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