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鄭風·野有蔓草》有雲：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

哇喲，好一幅一見鍾情的畫麵。曠野裏蔓草間，薄霧繚繞；寒露晶瑩剔透，一如顧盼生輝流轉千年的眼眸。你從凝目的露珠裏抬起頭，但見眉清目秀溫婉可人的女子矗立在你的麵前。悄無聲息的，她曼妙的身姿嬌俏的臉龐，恍如曠野裏的山花一般挺拔燦爛。不期而遇，是為邂逅。四目相對的瞬間，是不是心裏生出了與君攜手一生的執念呢？

一見鍾情， 那是多少姑娘小夥夢寐以求的愛情啊。 年輕的你，是不是也渴望過這樣的一次相遇。也許不在曠野，卻在家門口。“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每次讀到這首詞，都禁不住的想，那個客人是誰呢？是趙明誠嗎？讓清照如此心蕩神馳。見到客人就開溜，連鞋襪都來不及穿好，低眉含羞，走幾步，又悄悄兒回過頭來，斜靠在虛掩的門簾邊，假裝低頭聞香。青梅雖不言，但是，少女的心思，青梅哪有不懂的。

古人言：“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一句話，道盡了一見如故一見鍾情的風古韻誌。

現代人可就要囉嗦得多。不信，你來聽聽李建的《傳奇》：

隻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
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
從此我開始孤單地思念

想你時你在天邊
想你時你在眼前
想你時你在腦海
想你時你在心田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
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寧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
我一直在你身旁
從未走遠

第一次聽《傳奇》，是在2010年的央視春晚上。我那時還住在密西西比河對麵的伊利諾伊州背靠玉米地的小村裏。還記得王菲一頭短發，著紫色的及膝彩裙，從舞台中央緩緩升起，露出不那麽筆直的長腿，冷豔。一開嗓，聲音還是那個天籟之聲：空靈、婉轉、恰到好處的悠長。我後來也找出李建版的《傳奇》來聽。李建的傳奇裏我聽出了幾分無奈和悲涼；而王菲的傳奇，則多了一些綿長幽怨的念想。一首歌，兩種解唱，都一樣的動人心弦！

我想起多年前我還在成都的武侯祠邊上，一邊教書一邊負責一版副刊。有一天臨下班的時候，辦公室的幾個小夥子又興致勃勃海闊天空地神侃起來。其中坐我對麵的中文係畢業的師兄，在暮色四起的黃昏裏，悠悠的，歎息：我一直耿耿於懷，耿耿於懷呐！眾人都引頸望著他，什麽事讓老兄你耿耿於懷呀？有一次走在成都的街頭，人群裏閃出一位美麗的姑娘來，她突然微微轉頭，瞥了我一眼。不，準確地說，給我拋來一個大大的媚眼，那個驚心動魄呀！至今讓我耿耿於懷。不擺了，不擺啦。此時此刻，唯有懂成都話的人，理解那一句 “不擺了” 的不舍與無奈。

於是乎，小夥子們開始各種突發奇想天馬行空的假設：大師兄你是不是可勁地想跟美女齊頭並步，人家不耐煩了，側身，轉頭，狠狠滴撇了你一眼？幾眼吧？！ 要不，大師兄你偷偷尾隨著美女轉過一個又一個街口，有沒有做啥傻動作故意去招惹那姑娘惹急人家美女了呢？要不，人家美女憑啥去撇你一眼？憑啥？？要不，你那天太邋遢不堪賊眉鼠眼的，小美女送給你一個媚眼以資鼓勵吧？？

哈哈哈。。。。。。笑聲一浪高過一浪。夕陽下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的生機盎然。

我其實也加入了起哄的隊伍。私底下，我從此開始叫大師兄“耿耿於懷”，有時還朝他壞笑幾聲。那時候，他的女兒剛剛出生，他常常攬住他妻子的腰在校園裏漫步，他嬌小的妻子懷抱著小小寶，一家人笑眯眯甜蜜蜜的樣兒。我好像並沒有因此在心裏嫌棄大師兄，把他跟渣渣畫上等號，跟無恥二字連在一起。油汪汪的街頭，憑空拋來的一枚美少女，已是驚喜，再上一道媚眼，想想也是溫馨柔潤香甜的。也許，隻是一個陌生人對那時那刻的你投送過來的些許讚美與傾慕的目光。那樣的目光，一定是發自內心的不帶半點功利的，一定是最為真實的心思性情之流露，一定是沒有用濾鏡細心過濾過的用嬌顏仔細粉裝過的簡單直白。

可惜了！現代人，因為周遭的混亂汙齪以及精致的利己主義，已經不得不把這樣的發自內心的對陌生人的一瞬間的矚目，哪怕一個善意的眼神，都小心地收藏了起來，還美其名曰，以免被不懷好意的人所利用。這好像是大媽們一貫的說辭，諄諄教誨，那些年輕的女孩子們可否都聽見了落進肚裏去了？

所以，我說，那一瞥，即使在陌生人之間，朦朧的，愛慕的，是彌足珍貴的見麵禮。如果那一瞥，能夠停留片刻，駐進心田；如果那一瞥，能夠長出翅膀，飛進夜幕下的夢鄉；如果那一瞥，能夠生出根須，把此人與彼岸鏈接，並牽出遙遙彼岸上茫茫人海中的你來，那麽，那一瞥呀，便完成了其曆史使命，牽起了一見鍾情的手臂！

一見鍾情，情結連理，理連枝頭葉散開。於是乎，人世間便多了枝繁葉茂血脈相連的王族，愛情的王族！

突然想起宋代李之儀的《卜算子：我住長江頭》：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那種相思之苦，是你我這些凡夫俗子望塵莫及的。

一見鍾情的愛情，那是需要千年修行才能修來的。誰說不是呢？

祝你，我的朋友，新的一年，路遇一見鍾情的愛情！

而那些尚在一見鍾情的愛情裏暢遊的人，願你用溫柔細膩質樸無華的愛，如涓涓細流，默默陪伴彼此，在愛情裏慢慢兒地老去，老去！

1/2/2023 於聖路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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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菲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