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革命家和小布爾喬亞(二)
文章來源: 海風隨意吹2021-12-04 15:04:44

麥蕾寧是聖誕節前搬去舊金山的,之後常給我來信。她剛和酒保丈夫分居,處在情感危機期,心灰意冷,情緒不穩,自然無法去找工作,開始的時候以淚洗麵,過了幾個月,終於漸漸恢複了她的熱情和好奇,常在舊金山東遊西逛。

春暖花開的時候,大學放春假了,麥蕾寧請我去舊金山小住。

她的公寓位於舊金山嬉皮區的中心地帶,海特街(Haight Ashbury)。滿街的塗鴉五顏六色,小咖啡館小酒館人頭簇擁。街兩邊小店林立,賣二手貨、二手書、舊唱片、手工製品、煙酒、來自印度尼泊爾,花裏胡哨的粗布衣服和布袋,之間還夾雜著看手相、塔羅牌算命、直覺精神診療所等等,無奇不有。不少店堂裏焚香點燭,店門口煙霧繚繞,路邊的流浪漢抱著吉他唱著歌,忠實的流浪狗懶洋洋地趴在主人腳邊,人行道上彌漫著濃鬱的、略似國內中醫診所拔火罐的氣味。我四處環視,沒見到拔火罐的,麥蕾寧告訴我,那是大麻的氣味。

(舊金山嬉皮區近景,比八十年代初整齊、紅火多了,成了旅遊點。圖片來自網絡)

八十年代初的舊金山嬉皮區,破舊、放縱、隨意、多彩,我睜大了眼睛,就像鄉巴佬進城,東張西望,應接不暇。

麥蕾寧的小公寓三人合租。從她小房間油漆剝落的木窗望出去,是熙熙攘攘的海特街。她的屋子裏,地毯已經看不出原來是什麽顏色了,沒有床,地上放著一張大席夢思床墊,還有個放東西的小櫃子。她的兩個室友,一個室友的房門一直關著,據麥蕾寧說,她成天成夜在黑屋子裏打坐。另一位三四十歲的美國女人,相當熱情,張開嘴,門牙掉了好幾顆,她跟麥蕾寧絮絮叨叨,麥蕾寧告訴我,這位不時來點蘑菇藥(迷幻藥),說話顛三倒四。不過不必擔心,她是好人,追求和平。

晚上,我跟麥蕾寧擠在席夢思床墊上睡覺,屋子裏沒有椅子,我們把衣服隨意扔在看上去不太幹淨的地毯上。這個房間不能久呆,令人沮喪。因此天亮了,我倆就背上書包,帶上水和夾著花生醬的三明治,滿城瞎逛。

下樓去,路邊有幾個流浪漢跟我們打招呼。麥蕾寧知道他們的故事,多數是六十年代遺留下來的嬉皮士。那會兒,多半的嬉皮都“改邪歸正”,不再反傳統了,規規矩矩剪掉了長發,刮去了大胡子,過上了中年人循規蹈矩的正常生活。可海特街的幾位,依然留著長發長胡子,眼神散亂,態度溫和,他們是拒絕往前走的人,停留在六十年代的想入非非之中,結果,被匆匆向前的“現代社會”毫不留情地拋棄了。風雨裏,陽光下,大胡子們繼續著他們奇幻的夢。

一天早晨,麥蕾寧說要帶我去伯克利,那裏有她新近認識的一位朋友,叫瑞克。瑞克在加州大學聖特庫魯斯分校獲得了“意識史”(History of Consciousness) 的博士,研究重點是馬克思主義。現在伯克利大學做兼職教授,主講拉美革命。

麥蕾寧一再保證,我會跟瑞克一拍即合。她的話令我詫異,她憑什麽那麽肯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