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港,血與火的記憶——夏威夷群島之行(三)
文章來源: 藍山清風2023-09-18 05:03:56

夏日的天氣往往是"上午晴,下午雨",可夏威夷的夏日並不總是如此。早上起床,我拉開了窗簾,看著湧進來的陽光,心中一陣歡喜,今天去珍珠港算是碰上一個大好的日子。酒店已準備好了早餐,我們用完之後,便步出了酒店。

 

去珍珠港(Pearl Harbour)的公交車站就在酒店的對麵,可乘坐1942路公交車。我們剛橫過馬路,忽然遇上一陣瓢潑大雨,車站正好有個車棚,我們便急急忙忙躲了進去。天氣的突變,讓人有點措手不及,不知這雨還得下多久。還好這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幾分鍾過後,雨勢漸漸地減弱,陽光又重新露出溫暖的笑臉,掛滿雨珠的街樹,水花飛濺的馬路,手拿雨具的路人,香氣四溢的花香,街上到處是清新和亮麗,雨後夏威夷的街景真美!

 

沒等多久,便來了一輛公交車。我們上了車之後,才發現車上擠滿了上班的人,還好過了檀香山市區,車上的乘客明顯少了很多,又過了國際機場,空蕩蕩的車廂裏隻剩下我們這些去珍珠港的遊客。

 

下了車,沒走幾步就是遊客中心前的廣場。這時天氣又變得陰沉起來,太陽時隱時現,西南的天空被一大堆烏雲占據著,猶如一張憤怒的臉。這不能不使我聯想到八十二年前的那個早上,也是像現在這種天氣,日本出動6艘航母,300多架軍機,以厚厚的雲層作為掩護,對珍珠港的美軍基地進行狂轟濫炸,拉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太平洋戰爭的序幕。來夏威夷旅遊之前,我曾細心研讀過這段曆史,但不知為何,當我走入珍珠港,這些鉛鑄的文字會時不時地變成一個個血腥的畫麵跑了出來,讓人揮之不去。

 

 

今天來這裏的遊客並不多,寄存物品,拿票,購票都很順利。去亞利桑那號紀念館參觀還需等上一個小時。於是我們趁這段空隙時間先去了珍珠港的遊客中心,那裏除了有各類參觀珍珠港的信息、圖片、明信片等之外,還出售有關珍珠港事件的紀念物品。走出遊客中心,我們來到對麵的珍珠港紀念公園。公園裏放置著一架二戰期間的美國海軍作戰飛機和鮑芬號潛水艇(Bowfin Submarine),很多的遊客都聚集在公園臨水的岸邊,觀賞著珍珠港的美麗的海灣風光。

 

我卻獨自一人走上旁邊的升旗平台,平台的旗杆上插著一麵巨幅的美國國旗,星條旗高高飄揚,在海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我站在旗杆下不時的抬頭仰望,又靜靜地低頭徘徊。那天早上,珍珠港的水兵們就是在這裏舉行升旗儀式,與此同時,那些該死的日本戰機開始扔下第一顆炸彈,珍珠港頓時成了人間煉獄。唉,這些畫麵又不受控製的出現在我的眼前,而眼前的這一切,想說卻說不完,也說不盡,那是一個血肉橫飛,炮火連天的日子,它使我沉思,它教我低徊不已。

 

終於輪到我們參觀亞利桑那號戰艦的沉船遺址,我們先被安排觀看一部有關珍珠港事件的影片,20分鍾長的電影,向觀眾呈現珍珠港事件的珍貴的曆史影像。大家坐在一個幾百人座位的影院裏,全神貫注地隨著鏡頭的推進,一起走入烽火硝煙,慘烈異常的珍珠港。

 

 

1941127日,日本成功偷襲了珍珠港美軍基地,先後二波的狂轟濫炸,使得美國在太平洋上最大的軍事基地變成一片熊熊的火海,太平洋艦隊受到了重創。摧毀8艘戰列艦,3艘巡洋艦、3艘驅逐艦、8艘輔助船隻。擊毀軍機188架,受損155架。美軍2,403人死亡,1,178人受傷。其中又以亞利桑那號戰列艦傷亡最為慘重。數字是冰冷的,戰事卻是慘烈的,它也成為美國人心中永遠的痛。128日,美國對日宣戰。129日,中國宣布對日、德、意三國宣戰,加入了世界反法西斯陣營,與世界正義的力量站在一起,從此中國對日抗戰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走出影院,我們每個人的心都仿佛壓了一塊石頭,腳步沉重地走向碼頭。一艘美軍的渡船正整裝待發地等待著參觀的人群。船上的美國海軍士兵一身夏裝,潔白的水手帽,Cotton duck夾克衫,長褲和背心搭配,一雙黑色蹭亮的短靴,一身戎裝威武雄壯。渡船載著我們,緩緩地馳向亞利桑那號沉沒的海域。這時船上有位年近90的二戰老兵手拿話筒,向全船的遊客詳細講訴當年的激烈的戰況,遊客們靜靜地聆聽著,氣氛肅穆莊嚴。

 

亞利桑那號戰列艦在開戰的9分鍾就被日軍投擲的炸彈擊中,繼而引發船上的彈藥庫猛烈的爆炸,很快便沉入海底,全艦1,177名官兵陣亡。1962年,美國政府在沉船殘骸的上方建立了亞利桑那號紀念館,它是一座國家陵園,也是一道深深的曆史傷痕。渡船漸漸靠近了沉船遺址,在它周圍時而低速地前行,時而停止不前,像是在低迴緬懷,又像是靜穆致敬,船上全體水兵立正在甲板上向著亞利桑那號沉船遺跡集體敬禮,向這片神聖的水域灑上花環和花瓣,以致崇高的敬意。我把右手按在胸前,除了默默對坐沉海底的將士致敬之外,更為千千萬萬死於日寇鐵蹄下的同胞們致敬!

 

 

渡輪按原路返回碼頭。回航途中,船上一片靜默,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仿佛都還沉浸在那份悲痛之中。這時我把臉轉向紀念館的白色建築,剛才電影裏一幕幕轟炸的慘狀,又在我腦海裏翻湧著,但不知怎麽的,這些鏡頭中卻穿插著日軍在淞滬會戰中狂轟亂炸的畫麵,特別是一張《中國娃娃》的照片,深深刺痛我的心,一個衣衫襤褸,滿身鮮血的幼童坐在一片狼藉的鐵軌上嚎啕大哭,四處都是炸飛的房屋,倒斃的百姓。唉!如果這個孩子能幸存的話,現在應該同我父母差不多的年紀,然而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誰的性命可以操之在自己的手裏?僅僅那次上海南站的轟炸,日軍就炸死平民近千人。日寇連手無寸鐵的百姓都不放過,更不會對手持武器的軍人手下留情。

 

中國的許多戰場遠比珍珠港事件來的慘烈,來的驚心動魄,氣壯山河。在這場救民族於危亡之中的戰鬥中,無數熱血青年義無反顧投身於抗日的洪流中,"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他們用自己的熱血踐行了盡忠報國之誌,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我的腦海中仿佛出現了《情深深,雨蒙蒙》中依萍,方瑜送別書桓,尓豪奔赴抗日前線的一幕,"當你緊緊握著我的手,再三說著珍重珍重。當你深深看看我的眼,再三說著別送別送……"感動的淚水不知不覺從我的眼眶裏滾落了下來,那些國之棟梁的好男兒又有幾個能活著回來?他們的忠骨埋葬在何處?那些白發蒼蒼的家人,戀人,臨終前又懷有怎樣未了的心願?

 

渡輪停靠碼頭時輕微的震動,把我從思緒中拉回到現實,我又把目光投向紀念館的方向,潔白的紀念館與蔚藍色的大海成了永恒的紀念標誌。

 

 

下了渡輪,接著又坐上了接駁巴士,下一站將去密蘇裏號巡洋艦參觀,該艘船舶停在福特島(Ford Island)內的碼頭上,與亞利桑那號遙相呼應。亞利桑那號代表太平洋戰爭的爆發,而密蘇裏號卻象征著太平洋戰爭的勝利結束,其意義非常重大。

 

接駁巴士開了沒多久便駛入福特島大橋,這座橋是福特島與外界陸路聯係的唯一通道,進入福特島也意味著進入了軍事禁區,除了參觀密蘇裏號戰列艦以外,其他地方都不準拍照。

 

說來真巧,巴士進入福特島,頭頂上的烏雲消散的無影無蹤,明媚的陽光普照大地。透著車窗,眼前是一片明麗與祥和。寬闊的道路,成排的濃蔭大樹,整齊的軍營,停泊的戰艦,忙碌的大兵,這裏是一個隱秘的禁區,一個少為平民大眾所知的世界。八十二年前的那一天,福特島卻是一個火光衝天,人間地獄般的世界。豈止是福特島,日軍在偷襲珍珠港六個小時之後,又開始猛烈地進攻香港,啟德機場,淺水灣同樣遭到了狂轟亂炸,整個香港陷入了一片火海,無數平民百姓喪生在日軍的槍炮之下。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傾城之戀》鏡頭裏那火光衝天,斷壁殘垣的香港,在熊熊燃燒的城市,白流蘇和範柳原意外重逢,傾城之中又多出了一對亂世鴛鴦,但殘酷的炮火摧毀的家庭又何止千千萬萬。

 

 

巴士停靠在一處海軍基地旁,密蘇裏號戰列艦赫然出現在了我們的麵前。這艘巨型戰艦1944年下水,隨即投入了硫磺島戰役,衝繩戰役。194592日,密蘇裏號戰列艦停泊在日本東京灣。9點剛過,主甲板上舉行了日本無條件投降的簽字儀式,它標誌著二次世界大戰亞洲戰區的勝利結束。

 

我登上密蘇裏號戰列艦,心中難掩喜悅的心情,仰望著巨大無比的炮塔,摸摸厚厚的鋼盔鐵甲,不禁感慨萬千。麵對日本強大的軍國主義,國富民強的美國也打得如此的慘烈,那更別提積貧積弱的中國。但我們四萬萬同胞並沒有退縮,他們手持簡陋的武器,甚至赤手空拳,以萬眾一心禦敵,以血肉之軀衛國,以浩然之氣譜寫中華民族這段受辱的曆史。

 

在船上我們聆聽解說員的介紹,然後走進船員的寢室,飯廳,休息室參觀。在主甲板指揮室外,一隻玻璃櫃子裏陳放著日本投降書的複印件,上麵有作為戰勝國的中國代表徐永昌將軍的簽名,這是千千萬萬同胞用血肉之軀換回來的勝利。用強大征服弱者,用暴力剝奪自由,用野蠻取代公義,正義的利劍從來都不會缺席,不論是斷頭台、絞刑架,還是曆史的審判席,這樣的例子史不絕書。

 

當正義降臨之時,千裏之外的華夏大地舉國歡騰,四萬萬同胞共慶抗戰的勝利,鑼鼓喧天,載歌載舞。從噩夢中醒來的同胞,有的趕回劫難後的家園;有的引頸盼望著離散親人的歸來;有的在焚香祭奠戰爭中死去的親人,大家都憧憬著和平,重建和安居的未來。這份勝利帶著濃濃的悲壯,這份喜慶埋著深深的傷痛。這份歡笑含著悲傷的淚水。

 

歲月久已遠去,但打開塵封的曆史畫卷,我們依然熱血沸騰,同仇敵愾。正義得已伸張,但愐懷那血與火的歲月,我們仍然心緒難平,熱淚盈眶。獻上我們至高至上的敬意、鮮花、文字來祭奠那些流星般的生命,那些為國捐軀的將士,那些彪炳史冊的功勳。

 

珍珠港陽光明媚,蔚藍的天空飄著朵朵白雲,湛藍的海水泛著微漾的海波,平靜的港灣艦船穿梭往來,一派和平安寧的景象。烽火連天的硝煙早已飛散的無影無蹤,但戰爭並未遠去,隆隆炮聲又響徹在歐洲大地,殺戮還在繼續,人們終將再一次看到"正義之劍"利刃出鞘。

 

本想寫的是一篇珍珠港遊記,由於適逢九一八事變紀念日,竟不知不覺寫成這樣一篇不成格局的零星斷想,但不管怎麽說,這總算是一種不能忘卻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