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國之下的澳洲 （九十八）

六十歲的人了，我還怕欠錢嗎？

世界被一個小小的病毒折騰了快兩年，當人們的注意力都還在研究如何對付新冠變異病毒、如何推動疫苗的接種以便讓地球人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上時，塔利班（Taliban）出其不意，掀起了驚濤駭浪。在1994年還是一群剛剛拿起武器的宗教學生，25年後長驅直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在美國總統拜登於2021年4月14日宣布美軍將自5月1日至9月11日從阿富汗撤離的聲明之後，在世人的目瞪口呆下，塔利班以少勝多迅速占領了阿富汗大部分主要城市，並於8月15日進駐首都喀布爾總統府。盡管塔利班曾在1996年-2001年接管過阿富汗政權，但當時他們並未能控製整個國家，而且大部分國家和地區都拒絕承認該政府的合法性，2001年塔利班被美軍趕下了權力的舞台。這次不同，塔利班已經成為阿富汗這片戰火連天、傷痕累累土地的真正統治者，至少目前是，短時期也會是，幾十年之後會怎樣，誰也無法預測。2021年8月19日，阿富汗塔利班發言人紮比胡拉·穆賈希德在推特上發表聲明，在阿富汗脫離英國統治、獨立102周年紀念日之際，塔利班宣布成立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

（網圖，塔利班武裝人員進入阿富汗總統府）

麥子對阿富汗了解甚少，隻是從小說《追風箏的人》中感受到阿富汗人民的苦難和勇敢，同時內心裏還因為本·拉登曾被塔利班窩藏而隱隱對阿富汗三個字有些怕怕。

但沒想到我們從天朝搬家到土澳的第一個月，就和一個阿富汗大叔打了交道，而且也是至今為止接觸到的唯一來自阿富汗的家庭。

那年我們搬到澳洲安頓好小家後，尚處於無所事事狀態的麥子就被一個悉尼的朋友相中了，她說：“你現在閑著也是閑著，我正好有個出租房在你同一個小區，我那中介太不盡責，我想把他開了，你就順手幫我管了，還掙個零花錢。”承蒙她的信任，而且無知者無畏，我也想借機早日融入當地生活，於是就趕緊惡補了一下昆州房產出租管理方麵的知識。

租客的名字叫Aboud，麥子管他叫阿寶大叔，剛開始並不知道他是哪裏人。接手管理這個房的頭一個月，雙方相安無事，他租金會晚付幾日，但麥子一催促，大叔過兩天就會把租金補上。當時大叔的租約已經快到期了，我問他要不要續約，他說不續了，因為他做律師的大女兒買了地，正在建房，建好房後全家都會搬去新房住，他告訴我一個月後就搬走。於是我就給他個正式表格填寫，上麵的內容主要是確認他要搬出的日期。

大叔寫的搬出日期臨近了，但他總是說要推遲幾天才能搬走，因為新房的施工方拖延了，房子還沒建好。我和他的聯係不得不多了起來，他遲遲不能確定搬家日期，就會影響找新租客。大叔沒有手機，沒有郵箱，家裏倒是有電話，但總是他那個不會說英語的太太接聽，電話那端嘰裏咕嚕的波斯語搞得我很崩潰，我懷疑大叔不想和我對話，隻好上門去找他。一般是他和太太在家，他們有兩個漂亮的女兒，老大就是那個律師女兒，老二在上高中。每次去，大叔都很客氣，讓我進來喝太太做的咖啡，我都婉言謝絕了，隻是站在門口和他聊幾句，這時候知道他是阿富汗人，仔細一觀察，大叔確實是電影上看到的典型中東人模樣，麵部黝黑，絡腮胡子，外表和善，神情堅定，唯一的區別是沒有頭戴纏巾。當下麥子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本·拉登，心裏有點惴惴不安，盡管我知道這種不靠譜的聯想是極其不應該的。

大叔對我要求早日確定搬家日期的要求總是推三阻四，一直和風細雨的我也終於忍無可忍了，有一天我非常嚴肅地對他說：“阿寶大叔，你必須給我兩周通知，你不能今天通知我，明天你就搬家；另外你的房租已經欠了三周了，房東覺得你不容易，反正也要搬家了，就沒趕你走，但你如果再不補上，我們隻能上小額法庭告你了，你留下個壞記錄，對你影響不好。”他卻依舊一副溫厚的模樣，慢條斯理地說：“實話告訴你，麥子，我沒辦法告訴你什麽時候搬家，反正房子建好我就搬。我也不想欠錢，但我在等政府發的福利補助，最近政府福利補助老不按時發放，我就沒錢付租金。隨便你，你想告我你就去告吧，我一個六十歲的老人了，欠租金怎麽了？政府能拿我怎麽樣，總不能讓我流落街頭。”

本來麥子我一直很同情他，覺得大叔這把年紀，被人催著要債會不會很難過，所以說話總是小心翼翼，想著盡量別傷了他的自尊，結果人家根本滿不在乎，還不客氣地給我來了一副你愛咋咋地的架勢。欠錢的都是大爺，說的就是阿寶大叔這種人吧，倚老賣老的招也使出來了。看來老人家很堅強，倒是我的敬老之玻璃心頗受傷害，於是就不想再和他廢話了，另外還擔心正麵衝突多了會不會把他惹急了，搞點恐怖行動呢？被逼上梁山的麥子，和房東朋友說了情況，房東朋友說澳洲有不少這種無賴租客，咱們還是走正式流程吧。於是著手開始準備上法庭的資料。

沒想到材料還沒遞交，平時躲著麥子的大叔眉飛色舞地主動來找我了：“麥子，我來給你付租金了。”這真是太陽從西邊冒出來的感覺，我自然是喜出望外。他於是開始從兜裏掏現金，皺皺巴巴的大小紙幣和一堆麵值不同的鋼鏰覆蓋了我的桌麵。我本來是不經手現金的，他以前也是通過銀行轉賬付租金的，但現在麥子是顧不了那麽多了，趕緊把錢拿到手才是王道。結果你猜這麽著？他一共掏出了83澳幣，大叔當我的麵清點了一遍現金後，笑眯眯地說：“麥子，我入住時交了四周租金作為押金，那些錢加上這83刀，這錢正好夠付到這周五的，我周五就搬走了，這樣我不欠房東一文錢。”我說：“阿寶大叔，你算得也太精準了，理論是你應該提前兩周通知我搬家，你現在是周二通知周五搬家，時間上就不符合規定。然後如果你退租清潔搞不幹淨，如果房內有任何損害，這些費用都還要從押金裏扣除的。你現在倒好，搞得一文不剩。”大叔得意地笑了：“我就是不能上你們的當，以前的中介不管我衛生搞得多好都要扣我錢。另外，你告訴房東，房子本來就是舊房子，我都住了八年了，即使有些損壞也是自然磨損。我走之前自己會搞衛生，反正你們別想再從我這裏再多拿走一分錢。”

真是啷裏格啷，阿寶大叔全都算計好了，把租金付清了，至少房東應該不能說他欠租金了。

周五的時候，大叔把鑰匙往我信箱裏一扔，全家閃了。我跑到房子裏一看，確實打掃了，但那隻是家庭日常打掃標準，離退租清潔標準還相差甚遠，屋內的烤箱、爐灶、抽油煙機都沒好好清潔，後院亂七八糟地堆了一批垃圾，還有個單門冰箱歪倒在後院的地上。

好在麥子之前要了他大女兒的手機號碼，我連著三天給這個大女兒發短信。我告訴她：必須讓他爸爸返回來重新搞衛生並且把冰箱和垃圾運走，否則我們可以把押金裏的一部分錢用來找人搞衛生運垃圾，你爸爸還是欠租，一旦他被告上法庭，他是沒有勝算的，到時候保險公司會天天找你們要錢。你總不想讓你爸爸的人生記錄上留下這個汙點吧。

在我的狂轟亂炸下，終於這個做律師的大女兒可能覺得她爸爸這樣逃避也不合適，三天後回短信了，告知她爸爸和媽媽明天返工搞衛生。第二天，阿寶大叔帶著太太、小女兒回來了，還帶了一大堆清潔工具。怕他們沒幹好又逃跑，麥子隻好做起了監工，指揮他們東擦擦西抹抹，實在看不過眼還得親自上陣示範。同時告訴阿寶大叔冰箱必須運走，我還查了最近的垃圾站，把地址給他。別看阿寶大叔已經六十多歲了，居然力大無比，一個人就把冰箱扛起來塞在他開來的兩廂後翻蓋小轎車裏，開車走了，沒想到五分鍾之後他就回來了，冰箱已然不見。我敢斷定他把冰箱胡亂地扔在了離小區不遠的地方，而不是運到我說的垃圾站，但我也無力和他糾纏了，而且一看他那力氣，我還是保小命要緊。後來果真在小區外不遠處就發現了被他拋棄的冰箱。

好在最後房子是清潔幹淨了，阿寶大叔在走的時候說：“麥子，你是個好人，我回頭送個大蛋糕給你。”我說：“謝謝大叔了，心意我領了，別費力給我送蛋糕了，你還要收拾新房，希望你們全家好好享受新居。”我心下暗想，大叔你送我蛋糕我也不敢吃呀。

事後麥子對來子講了阿寶大叔的完整故事，來子總結說：這個大叔也不算是壞人吧，隻是之前肯定被人算計過，所以警惕性很強，他不占別人便宜，但也絕不想讓別人欺負他。

不知道阿寶大叔是不是典型的阿富汗人，他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可能是過去長久身處兵荒馬亂國家天生的自衛方式，當然也可能是被其他中介霸淩後養成的下意識的利己主義。但這些都不應該成為他不守租約規矩和亂扔垃圾的理由，他保全了自己，把麻煩留給了他人。這阿寶大叔和為了保命而棄國逃跑的阿富汗總統是不是有一拚？

無論麥子對阿寶大叔有什麽樣的評判，他和家人都算是阿富汗人中幸運的一批人之一，早早從戰亂的阿富汗移民到了祥和的澳大利亞，太太到現在都不會說英語，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的孩子們在這裏健康成長，大女兒已經成為一名律師，有了自己的住房。與他們的好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由於阿富汗局勢的動蕩，現在有一大批流離失所的阿富汗難民，正在等待西方國家的安置。這幾天有超過800多名澳洲公民和持有簽證的阿富汗人乘坐澳洲的包機離開了首都喀布爾。

（網圖，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國際機場被大批急於逃離的民眾包圍著，在全副武裝的機場外圍，槍聲幾乎不斷響起）

澳洲已經表示要在人道主義簽證計劃中提供3000個名額，專門針對現在逃離阿富汗的人，在澳大利亞有親屬的人、婦女兒童以及像哈紮拉人（Hazaras）這樣受迫害的少數民族將獲得優先考慮，而且允許目前在澳大利亞境內持臨時簽證的阿富汗人無限期居留。但鑒於阿富汗危機的規模，人權和難民活動團體要求澳大利亞做出進一步的努力，至少應該考慮20,000個名額，因為加拿大和英國都先後表示要給阿富汗人兩萬個新的難民簽證，但目前莫總政府沒有鬆口。

再說說疫情，整個澳洲因為新南威爾士州亂成一鍋粥的疫情都進入了一種心神不寧的狀態。新州封城被再度延長到9月底，而且12個重點地區從今天周一開始實行晚上九點到淩晨五點的宵禁，連續三天的日新增已經超過800例，破千估計是指日可待了；維州從8月21日周六下午一點開始，在墨爾本封城的基礎上，效仿新州，對維州的鄉鎮地區也實施了封城，自去年有疫情以來，維州共六次封城，封城時長累計超過200天；作為新州一側鄰居的昆州則趕緊把自己的州界控製得死死的，還請求聯邦政府派遣100名軍人來鞏固邊界防守，以前說的可以跨境工作的必要行業的工作人員的定義已經被重新認定了，水暖工、電工甚至老師想要跨州來上班都不被允許了，現在隻有少數幾類人可以獲得豁免進入昆州工作，而且你還必須證明已經打了第一針疫苗；兒子所在的首都領地也是讓人心驚肉跳的，目前進入封城的第二周，昨天他說收到學校郵件通知有學生檢測陽性了，就在他們居住的幾棟宿舍樓裏，到底是哪一棟，不能告訴大家，因為牽扯到隱私。麥子就奇怪了，什麽時候公布哪棟樓也成了隱私了，政府不是每天都要公布病毒暴露地點嗎？結果這個隱私被學校保護了僅僅一天，今天早上新聞就公布了宿舍樓的名字，全樓學生都被安排去做核酸檢測了。不過，要說還是首都領地的居民素質好，兒子說現在街上基本沒什麽人，去做檢測的排長隊，有朋友排了14個小時的隊才做上檢測也毫無怨言。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悉尼、墨爾本、布裏斯班，剛剛過去的周末居然還有一大批人在各自的市中心遊行示威，不戴口罩而且行為非常暴力。

今日疫情：澳洲各地新增病例：新州818例，維州71例，首都領地16例，昆州2例。根據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發布的統計數據，澳洲累計病例為44026例，死亡人數增至981例；全球累計病例逾2.11億，死亡人數超443萬，疫苗接種數約49.22億劑。根據各國的報道，1）英國政府推出全國性計劃，向新冠病毒感染者提供抗體檢測，希望借此采集更多數據，以了解患者康複後會對病毒產生了多少免疫力。目前英國已有超過4764萬人接種了第一劑新冠疫苗，占成年人口的87.7%；超過4168萬人接種了兩劑，占成年人口的76.7%。2）日本報告單日新增確診病例25492例，累計確診超過128萬，7月1日以來，與東京奧運會和殘奧會相關的確診病例已累計達到693例。按計劃，東京殘奧會將於8月24日—9月5日舉行。3）印度藥物監管機構於當地時間8月20日批準使用DNA新冠疫苗ZyCoV-D，在近日的臨床試驗中，該款三劑式的疫苗有效率達66%，成為印度第二種獲得批準的國產疫苗，這也是世界上第一種新冠病毒DNA疫苗（基因疫苗）。研發該款疫苗的醫藥廠商為Cadila Healthcare，該公司表示，ZyCoV-D疫苗已在印度本土進行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臨床試驗，涉及50多處地點、共計2.8萬名受試者，而且也是印度首次針對12至18歲的青少年展開接種測試，共有1000名這個年齡層的受試者參與，結果發現安全且耐受性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