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打營盤流水兵,公司又裁人
文章來源: 人參花2023-05-09 06:01:37

五月,草長鶯飛,本應該是個浪漫的季節,我的心情卻又回到了冬天。

我把本該燦爛的日子,過成了爛日子,因為,我們公司又宣布裁人。

這個“又”,一般是兩年一“又”,個別年景也有一年兩“又”的。基本是活久見,隻要你在公司呆的夠久,啥都能遇到。

我現在有點兒如履薄冰,每天哆哆嗦嗦地板著手指頭數日子。晚上也不消停,夜以繼日地刷屏不止,不是追劇,而是看有沒有被裁員的電郵通知。曾經有一位同仁,就是晚上九點鍾接到電郵被裁的。這種非常時期,裁人的人也工作非常努力,領導的決定,就像皇帝的聖旨一樣,一般都是快馬加鞭連夜送到滴。

有位女同事,產假期間被裁。秘書先和她約好通話時間,VP親自打電話通知她被裁。沒過幾天,秘書自己也被裁了。她的更狠,在開車來上班的路上,收到短信被裁。她壓根兒沒來收拾東西,直接調轉車頭回家了。

有一次我去人事處辦事兒,如約走進辦公室。人事處那人背對著我,我喊她一聲,她答應著扭過頭來,順手疾速關掉計算機屏幕。但是,我已看到屏幕上的名單表格,紅黃兩種顏色分開。

後來,她告訴我,紅色的名單是馬上裁,黃色的名單是一個月之後裁,她自己是黃色的。

我想像不出來,她看到名單上有自己的名字時,會是啥心情。

正規的裁,一般是開個小會。如果你走進小會議室,看到人事處的人,和你的部門領導坐在一起,旁邊有個大信封,那,就是輪到你了。

之後,隻需要幾分鍾,領導誇誇你,握握手,遞給你信封,還沒反應過來,裁完了。而你,像走在路上,突然被人從背後打了一記悶棍,懵圈著摸回辦公室,收拾私人物品,走人。

像電影裏一樣,抱著個紙盒子,如果走廊上沒碰見人,你連跟人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到大門口留下門禁卡,你服務多年的公司,從此查無此人。

開大會大批裁人也有過。大會議室裏,按名單分坐成兩撥。坐定之後,人事處的人上台說,左邊的人被裁員,右邊的人回去接著幹活兒。有一次是接到電郵的人去開會,一屋子人到齊後,到場的人都被裁員了。

事先咋呼很厲害的,大會小會動員的,一般是風聲大雨點小,走不了多少人。反而是蔫不出的那種,事先啥也不說,歲月一片靜好,裁得更凶。有一年我休假回來第一天去上班,打開郵箱看見通知,全部門幾百號人都被裁。我們大頭兒坐公司的小飛機從外地飛過來,專門宣布裁人,裁完下午就坐飛機回家了。

公司效益不好的時候裁人,好的時候也裁。還經常一邊裁人,一邊招人。目前的這一回,是因為新頭兒上任,要重新洗牌。動蕩最大的應該是上層,越往下振幅越小。從上周起,我們先是開大會,中會,小會,各部門的會屬於小會,叫“Flesh meeting”。各級動員會後,就剩下等通知了,一級一級往下傳,等全部重組完成後,留下的人會收到電郵,公布各部門的結構圖,誰歸誰管,上下級都是誰,就像智取威虎山裏麵欒平的聯絡圖一樣。

我們公司是個實體公司,人員結構和課題調整應該幾個月之前就運籌帷幄了,基本上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坑減少了,蘿卜自然也減少。不像有些不實體的公司,一張書桌一台電腦就是一個坑,擴起來簡單,裁起來也容易。最近一些公司宣布裁人幾萬幾萬的,聽起來很凶,但是按雇員人數的比例算算,並不凶殘,尤其相比他們前幾年的肆意擴張。

在公司工作,就算你是久經沙場身經百戰,在裁人戰役全部結束之前,都不敢說自己是安全的,因為你有可能就是那個小數點後麵的人,精算師手一哆嗦,你就倒在黎明前的黑暗裏了。

被裁了之後啥心情?同事說,他懵圈了一個星期整,晚上睡不著覺,黑暗中大睜著雙眼,一次次回放被裁的那幾分鍾,場景一幕幕再現,他能記住其中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標點符號。按形式,那應該是他公司生涯中最被禮遇的一次,但是,發生在了最後一分鍾。

也有不服的。遇到過兩例狀告公司的,一位是貴人,一位是孕婦,認為被裁得冤枉。最後都沒有贏官司。公司雇的律師都是頂尖高手,以個人的財力和公司鬥,結果可想而知。

有一位UCLA的教授(Jared Diamond)曾經在他的著作(第三種猩猩)裏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社會,就有選擇。

公司文化,就是一種經常選擇的文化。董事會選擇CEO,CEO選擇自己的班子,班子逐級選自己喜歡的人。就算效益好,但是沒有好到董事會想要的程度,他們也會毫不猶豫換掉你。因為公司生存,逐利,逐更多的利,才是根本。就像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營盤是不會顧忌兵的感受滴。

在經曆過多次忐忑焦慮,過關斬將之後,我有時候都會問自己,我為什麽還在這裏?為什麽不換個江湖混?我當年削尖腦袋擠進公司的時候,咋沒人告訴我這些呢?如果當年公司一把拍出這筆錢,說要買我二十多年的職業生涯,我會不會賣? 

我想了又想,內心深處還是會誠實回答“Yes”。因為我有點兒見錢眼開,有點兒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