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我的色彩,飛舞的記憶碎片
文章來源: 棗泥2021-03-01 08:21:48

文革前我已經上小學了。

 

除了正常的語文,算數,音樂,畫畫,體育課等課程,我們還有校內的課外活動。下午放了學幾乎沒有人回家,大家都根據自己的興趣及特長,參加一項或多項課外活動。

 

記得有跳皮筋,遊泳,田徑,兵乓球,籃球,唱歌。。。。

 

放學後,大操場上都是我的同學們。跑的,跳的,喊的,鬧的。女孩子們穿著各種各樣的花裙子,頭上戴著發帶。男孩子都是短褲。

 

我沒有體育細胞,去了合唱隊。

 

那時真快樂。沒有課後作業。放學後如果合唱隊有排練就去三樓的階梯音樂教室。我是低音部,站在教室的左麵,個子矮,排在第一排,離侯老師彈鋼琴的位置特別近。那時侯老師大概也剛出校門,20多歲,幹幹淨淨,戴著白色透明的眼鏡,總是一身黑色的衣服。和我們講話時和顏悅色,彈琴時,黑白琴鍵發出悅耳的聲音,時而如泉水流淌,時而如暴風驟雨,我們的和聲隨著老師琴聲飛向上空。

 

休息時我們跳出音樂教室的窗戶,外麵是學校大禮堂的房頂。房頂是平的,四周有一圈一米左右高的圍牆。站在那裏可以看到勞動公園和學校的內院。我們也常常在房頂跑來跑去,跳皮筋,抓人遊戲,安靜不下來。

 

那時的我對未來充滿幻想,世界在我眼裏是彩色的。

 

1966年暑假的一天,我拿著一個16開,橫翻的硬夾子,裏麵夾著幾張侯老師發給我們的歌片,按照計劃去學校排練。學校的大門關著。以往隻要告訴守門的大爺我要去合唱隊排練,他就會讓我們穿過傳達室進入學校。那天老人告訴我:學校關門,沒有排練了。什麽時候再來?不知道。

 
對於我,那是文革的第一天。
 
以後的日子是混亂的。不能上學,沒有什麽事幹。
 
很快到處都是白紙黑字的大字報,不是揭發這個,就是打到那個。開始像看小說那樣看大字報,覺得挺好玩的,有的上麵寫的是我們認識的一些大人的事。慢慢地不敢看了,見了大字報就繞著走,因為母親的名字也上去了,母親隻是一個小學教員,出身是她的原罪。
 
那時我的世界是黑白的,不是藝術的黑白,而是恐怖的,令人心驚肉跳的黑白兩色。偶爾又是紅色,當我在電影院裏看到紅衛兵受到最高統帥的接見,整個畫麵都是紅色:紅牆,紅旗,紅語錄,紅袖標,紅像章。。。
 
以後的日子是灰色的,沒有希望。在學校時知道自己畢業就會下鄉,成了知青後幹活總被所有的人甩在最後,雖然有人幫忙,可我不願欠人情。悲催的是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城,什麽時候可以回城。城裏的父母呢,工資從來不漲,糧食布匹永遠定量,而我們永遠是他們的負擔。萬事不求人的父母努力地學習如何討好貧下中農,家裏的細糧(大米白麵和食用油)永遠給那些隨時可能上門的老鄉們留著。
 
表麵上我和別人一樣,一樣的勞動,一樣的上進,一樣的玩笑,可內心裏總把自己放在所有人的下麵,這樣我就不會失望。
 
1976年9月9日,我哭了。在此之前我還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以後還有我的出路嗎?那天我的世界是黑的,黑洞般的黑。
 
我錯了。1977年我在農村參加了文革後的第一次高考。1978年春天邁進了以前想想都覺得罪過的大學。
 
漸漸地我的世界回複了原來的彩色。
 
我很幸運。我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