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第一次營救行動
文章來源: 輕輕的我來2021-04-07 19:04:38

          《我的第一次營救行動》

       我人生從事的第一次營救行動是在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那年暑假, 家長們都熱火朝天地投入到了抓革命促生產的運動中, 我們院裏這些整天缺少管理的窮孩子們就自然湊到一堆兒相依為命了. 我們每天撩貓鬥狗, 東竄西走, 想盡方法要自由快樂一番.

       話說有天早晨我們相約去野外抓青蛙, 七八個人找了很長時間也就逮到四、五隻青蛙, 有人就建議幹脆去爬山. 在快到山腳下的路上, 正好經過我們父母正大幹快上的工廠後院. 也許是大家都想念父母了, 就都站到一個小土坡往工廠院裏看. 這一看不要緊, 小夥伴們同時注意到了院東側那結了滿樹紅蘋果的果林. 我們那幼小脆弱的革命意誌抵擋不住蘋果的美色誘惑, 竟同時做出了竊取偉大的社會主義勝利果實的決定.

       因為工廠的前後門都有警衛持搶把守, 所以我們隻能施展平日練就的飛簷走壁神功了. 兩米多高的院牆用疊羅漢的方法輕而易舉便翻越了. 那些果樹也不高, 對我們這些天天像猴一樣爬樹的壞小子更不在話下. 在那個物質貧乏的年代, 能吃上碩大的蘋果真是美極了! 有小夥伴便忍不住縱情手舞足蹈, 忘了隱蔽工作的重要性, 不幸的事情也就隨之發生了, 很快就被遠處像狼狗一樣看家護院的保衛科長發現了.

       保衛科長姓楊, 據說是紅小鬼, 左胳膊在某次戰鬥中被炸斷了. 解放後就轉業到地方上繼續革命事業的建設. 別看他就剩一條胳膊, 但平時說話做事依就鬥誌昂揚, 意氣風發, 給一切反動派以無形的氣勢壓製. 人們也親切地送他一個具象外號叫:"楊胳膊".

       這個楊胳膊在洞察到我們這些破壞社會主義家園的壞分子後, 在遠方先是一聲晴天霹靂般的大吼, 然後隨風舒展著一隻空洞的廣袖, 風馳電掣地向我們襲來. 小夥伴們立刻如驚弓之鳥, 紛紛溜下果樹, 呆若木雞地屹立在祖國的大地上. 好在我這小子死裏逃生的意識強點兒, 順勢滾下了旁邊雜草叢生的排水溝裏. 不一會就聽楊胳膊在上麵厲聲喝斥, 還讓小夥伴們交待家庭隱私信息. 小夥伴們雖然身陷囹圄, 但也是個個意誌堅強, 拒不交待. 楊胳膊見淫威施展無效, 便隻好把頑固分子們押解到果院邊的一處巨大的倉庫裏關了小黑屋.

        我在草叢中探頭探腦地偵察到楊胳膊走遠了之後, 便躡手躡腳地靠近了倉庫. 這是個堆放雜物的倉庫, 大鐵皮門被楊胳膊上了一把特號大鐵鎖, 幾扇窗戶也是用寬木條封得結結實實, 看來我平時紙上談兵那點兒溜門撬鎖的技藝是用不上了. 我在窗下偷偷摸摸地和屋裏的小夥伴們接上頭後, 他們居然建議我找塊大石頭去砸鐵鎖或窗板, 被我一口回絕了. 我是決不會去幹自投羅網, 飛蛾投火這種事的. 在倉庫四周實地觀察了一番後, 我發現西牆角有棵大榆樹的枝叉伸到了倉庫頂上, 於是我靈機一動, 爬樹降到了倉庫頂上.

        倉庫頂是用紅磚瓦蓋的, 我們平時掏鳥掀過不少這樣的屋頂. 所以我沒費吹灰之力, 輕車熟路地就掀了一個洞. 陽光一照進黑漆漆的倉庫裏, 小夥伴們立刻如見到了偉大領袖的萬丈光芒一樣, 歡呼雀躍起來. 我招呼他們快緊找些材料, 看能否搭個台子爬上來逃走, 但希望很快就破滅了. 倉庫裏隻有掃帚、油粘、包裝袋等物, 另外還有幾個空塑料桶可用, 但也是杯水車薪. 正在大家千方百計研討對策之際, 楊胳膊忽然又巡視回來了, 我趕緊把瓦片又蓋上, 爬在屋頂上靜若處子. 楊胳膊進屋後又開始對小夥伴們逐個刑訊逼供, 但小夥伴們依就守口如瓶, 視死如歸. 隻可憐了我爬在淒清寂寥的屋頂上, 被太陽公公熱情洋溢地強暴著枯瘦如柴的金童玉身.

       快到中午時分, 楊胳膊也許是審訊累的口幹舌燥或肌腸饑腸轆轆了, 鎖上門走了. 我趕緊掀開瓦片和屋裏的小夥伴們召開政治局緊急磋商會議. 作為梁上君子的我, 瞬間靈光一現, 建議大家把背心褲衩脫下來, 結成一股繩用以逃生. 大家一聽備受啟發, 立刻遵命執行. 我在上麵看著他們一個個脫得精光, 晃著命根子厚顏無恥地結著繩子, 頓時感到心花怒放, 第一次明白了舍身取義的精髓. 我折下一根長樹杈, 把他們結好的救命繩撈了上來. 可惜天公不作美, 第一個小夥伴剛往上爬時繩就斷了, 又試了二次,結果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铩羽而歸, 還把一條褲衩也撕壞了. 完了, 功虧一簣, 隻好重起爐灶另想折了.

       我爬在屋頂上, 俯瞰著垂頭喪氣的小夥伴們, 突然心頭升起濃厚的革命階級兄弟情感. 心想天無絕人之路, 活人豈能被尿憋死, 我一定要救贖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其中有一個小夥伴有點經不住煎熬了, 建議向楊胳膊坦白從寬, 被義憤填膺的其他夥伴斷然拒絕.

       我環視了倉庫內部一周, 覺得隻有窗口還有一線生機, 便讓他們幾個去窗口明察秋毫. 不一會有人稟報說窗戶封板是用大鑼絲從裏麵擰上的, 要是有鑼絲刀就能卸下來. 但問題是我去哪兒找鑼絲刀呀?回家取肯定來不及了, 工廠裏我又不能亂竄, 正急得抓耳撓腮之際, 忽然發現自己涼鞋上用來係鞋帶的鐵扣似乎可以派上用場, 便大義凜然地扯了下來讓小夥伴們去試, 結果隻擰下一個鑼絲, 兩個鞋扣便香消玉殞了. 我又摸了摸身上, 發現脖子上掛的家門鑰匙似乎也可以派上用場, 便建議大家把家門鑰匙都無私奉獻出來. 結果隻擰開一條封板的一側, 幾把鑰匙就擰禿了.

       人在困境中的靈感有時會自然激發, 我在屋頂上突然有了運籌帷幄的指揮風範, 命令小夥伴們分組兩組, 一組就地在水泥地上磨薄鑰匙, 一組加緊擰鬆鑼絲. 時間在夏日的酷熱中好像蒸發的很快, 我生怕楊胳膊會突然回來, 可這十惡不赦的楊胳膊還真就回來了. 我們趕緊恢複了現場. 媽的, 這家夥竟然吃得酒足飯飽, 再次審訊小夥伴們時居然還打著飽嗝. 我靜心沉思了一下, 想到了平時看的小人書《奇襲敵兵站》裏的計謀, 心想我要是不采取調虎離山的計策, 這家夥肯定會審訊到天黑了. 我抬頭向遠處望了望, 一眼看到了掛著白窗簾的實驗室, 便即刻心生一計, 偷偷溜下房頂, 左躲右閃地運動到了實驗室外.

       實驗室我以前來過幾次, 是同住一個院裏的阿姨曾帶我進來過, 那裏的環境我熟. 實驗人員一般隻在上午10點和下午4點進去取放樣品, 平時人都在辦公室閑著. 我翻窗進去從實驗台上取了幾個也不知裝著什麽物質的燒杯、燒瓶和一個大托盤, 先在窗台下和花壇後各擺了幾個燒杯、燒瓶, 然後從窗外用力把大托盤向實驗室的大理石地麵擲去. 咣當當一聲巨響後, 我迅速潛伏回倉庫屋頂. 果不其然, 沒一會穿著白大褂的實驗室主任和一個保衛科的員工來尋楊胳膊去破案了.

        我掀開屋瓦告訴小夥伴們趕緊動手, 在兩塊窗板鬆開一條大縫時, 我折了些樹枝讓小夥伴們用衣服纏好, 然後繞住窗板用力往下拽, 幾經周折後, 兩塊窗板被拽掉了, 大家有了足夠空間可以逃生. 當最後兩人要爬出來時, 我告訴他倆為防備楊胳膊發現後快速追來, 必須在門上拴幾個人造水雷. 他倆一聽便心須領神會, 拿起那幾個塑料桶快意了一番, 然後掛在了門背後, 就緊隨大部隊轉移了. 至於水雷最後發生了什麽作用我是不得而知了, 反正沒發現屁股後麵有追兵.

       劫後餘生的小夥伴們, 殘兵敗將般逃回了家屬院, 圍在院中央的大柳樹下分享著臨逃跑時順手牽羊出來的兩個蘋果, 坐等各自父母下班回家開門, 因為我們的鑰匙全都為國捐軀了. 自從那次營救小夥伴成功以後, 我及時總結了經驗, 我的鑰匙鏈上至今常年掛著兩個打磨好的鋼片, 皮帶扣也選用鋼頭的, 為的是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