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儀式
文章來源: 兔貓2008-07-31 02:28:56

林飛是周五傍晚走的,時間倉促之中,朋友還是幫忙安排好在周六晚上8時開始進行追思禮拜,周日下午進行火化,一切儀式都依照基督教的形式來辦理。林飛在最後的日子數次讓我體會到他對耶穌基督的堅定信仰,那麽我當然應該尊重他的信仰,為他安排最適合的告別方式。

 

靈堂布置得素雅而聖潔,簡潔大方,是林飛一向愛走的簡約風格。周六晚上來的朋友人數大大超出了我的預計,我所短信通知的朋友,來了超過80%,也有一些是林飛母親所在教會的人,作為一個身處異國他鄉的遊子,能有這麽多人能來為他送行,有這麽多人記得他,懷念他,為他做最後的祝福,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且第二天林飛生前的好兄弟提醒我,我才注意到,周六來過的朋友中,有分屬超過10間教會的人,這是某大的主的恩寵。

 

為他守夜的那個晚上,天上下了些小雨,雖說現在正是新加坡暑熱難當的時節,但是那天晚上卻涼快得很,涼到我發冷,冷到全身起雞皮疙瘩。我一向是神經大條的人,也從來沒有過跟靈魂接觸的經驗,不知道是不是他來看我了呢?一晚上,我跟他說了不少悄悄話,清晨的時候還拿擺在那裏的鍵盤彈了些簡單的旋律給他,雖說我不會彈鋼琴,但是簡單的旋律還是能彈出來的。可惜的是在那個時候,他所喜愛的搖滾的旋律我一個都想不起來了,隻有彈了些我當時腦海裏所能浮現出的旋律,比如說辛曉琪的《味道》,比如說《滾滾紅塵》,不過不管什麽曲子,我知道林飛都會喜歡,就好像上次他在ICU睡不著我給他唱小曲一樣。

 

記得3月份的時候,有個朋友要離開新加坡,不再回來了,那時她請我去唱卡拉OK,有兩首歌讓我一唱就紅了眼眶,一首就是辛曉琪的《味道》,還有一首是張柏芝的《星語星願》,“我要控製我自己不會讓誰看見我哭泣,裝作我不關心你,不願想起你,怪自己沒勇氣,心痛的無法呼吸,找不到你昨天留下的痕跡,眼睜睜的看著你卻無能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盡頭,找不到堅強的理由,再也感覺不到你的溫柔,告訴我星空在那頭,那裏是否有盡頭,就向流星許個心願,讓你知道我愛你。”那時林飛距離上一次做移植才3個多月,時間上不允許做下一次移植,外周血的幼稚細胞一直是90%以上,醫生隻能用口服化療藥把白血球壓住,以等待時間。我們 每天都很怕,很怕那些壞細胞不受控製的亂跑,跑到中樞神經,那樣就更加難以治療,很怕哪天白細胞再也控製不下去,白血球瘋長,怕很多很多東西。每天我們雖然都充滿希望,但是每天我的內心都害怕他會突然離我而去,所以《星語星願》的歌詞幾乎可以將我一下子擊潰。

 

周日下午安排的是送林飛去火葬場,這個時間我沒有特意去通知我們的朋友們,因為他們周六能來參加林飛的追思禮拜,對我來說已經盡了最大的心意,我和林飛都不是注重形式的人,更加覺得沒有必要讓朋友們整個周末都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真的會懷念他的人自會懷念下去,對他沒有感情的人來不來更是無所謂,所以最後儀式來的人並不多,主要以陪我的2個朋友、林飛的兄弟以及林飛母親所在教會的人為主。火葬場並不是一個好地方,我想我還是需要照顧到別人的感受。最後我是笑著送林飛走的,如果他看到我哭一定會很不開心。

 

追思禮拜以及最後送他走的過程朋友都有幫忙記錄,等過段時間整理出來會上傳,讓那些無法出席的朋友看到。

 

(以下的內容涉及到林飛的骨灰,心理無法承受者請略過)

 

當天時間安排得比較遲,全部做完已經傍晚6點多了,按照新加坡的規矩,隻能第二天去領出骨灰。本來是打算以我的身份,我已經不再適合參與到這個步驟中,但令我驚訝的是,林飛的父母竟然拒絕出席,隻肯讓負責喪葬業者的人Rikki出麵去幫林飛撿骨。萬般驚訝之下,我讓朋友幫忙確認了兩次,仍然是這樣的結果,我實在是不忍心林飛最後的骨灰出來,卻是由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去完成那最後的步驟,所以周一上午我還是隻身一人又一次趕到了火葬場。Rikki看到林飛的骨灰告訴我,他從事這個行業這麽多年,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人的骨是這樣的顏色,因為林飛生前實在是接受了太多太多的治療,治療的強度之大、時間之長遠勝別人。按照我的想法,本來以為是粉狀的骨灰,沒想到卻是以一節節的骨頭為主,而且需要由人放進骨灰甕,想必這就是新加坡人所謂“撿骨”的由來吧。Rikki說,如果需要那種粉末的,提出要求,裏麵會專門有一個機器去磨碎。可一來我沒有這種資格去提這種建議,二來即便我可以,也不會忍心再讓林飛受罪,就拜托Rikki去繼續進行下麵撿骨的步驟。Rikki拿出一個白色的骨灰甕,晶瑩剔透的顏色,還帶點磨砂的效果,我一眼看上去就覺得林飛會喜歡,他說,基督徒的骨灰甕都是這種顏色,真好。Rikki很細心,將可以辨認的頭部的骨頭一點點揀出來,然後將別的骨頭放進去之後才把頭骨一片片的擺在上麵,蓋上蓋子,林飛現在又是頂天立地了,他一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最後也是!

 

Rikki會幫忙暫時保管林飛的骨灰甕,在他父母上飛機回國前才轉交,他承諾我不會磕著碰著林飛,我所能為林飛做的事也就僅限如此了。

 

我和林飛在一起6年多,一起抗擊病魔的日子就占了4年,他已歸為塵土,不再有任何一個部分屬於我,除了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