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職場(2):“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文章來源: 春陽的南北小店2019-03-18 07:04:27

 

 

又到中餐館

 

   上次為了搓不圓的春卷,辭了職。以為拿到臨時工卡,工作應該很好找。可是當開始找工作,這才知道有工卡和有工作是兩碼事。填了很多表,磕磕巴巴地打了很多電話,幾個星期以後,找到的竟又是一家中餐館“唐朝”。這家餐館是兩家柬埔寨難民合夥開的。據說他們是坐小船在海上漂流了很久,才得到救援。前台經理阿來和他妹妹阿梅是一家。廚房總管兼大廚阿蘭和她老公阿清是另一家。阿清另有工作,隻是周末來幫幫忙。他在一家汽車廠當工人,拿11塊錢一小時,讓我好生羨慕,因為當時我的工資是 3.75一個小時。

 

   記得第一天麵試完了就領回來一張menu,回家一查字典,才知道“Menu”是菜單的意思。順著一路查下來,才知道beef是牛肉,pork是豬肉,shrimp是蝦,隻有Fish還認識。唉,真是可憐,我學英語這麽多年都沒見過這些好吃的。還有那些青菜的名稱,也不知道都從哪裏出來的,全都沒見過,隻好一個個地查詞典,再背下來。

 

 

“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第二天中午去上班,第一件事,唉,又是打掃廁所,真正是“剛出虎口,又進狼窩!”我應聘的是收銀員,是為了代替阿來那懷孕的嫂子。原來說好她帶我幹兩個星期,誰知她第二天就不來了,害得我一個人手忙腳亂地帶台,收錢。外賣的來了,我還得送單子到廚房去。電話外賣那是一句也聽不懂的,每次電話一響就嚇一哆嗦,到處找阿來。最後還要在廚房洗碗以後才能回家。原來講好了隻幹中午,後來晚上需要人也得去。兩家老板的關係好像是既聯合又鬥爭,雇員的日子就不太好過。

 

    

   一晃三個星期過去了。慢慢地,他們對我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一次送外賣單子到廚房,阿蘭居然大聲吼了我。加上快到過年了,聽說別人都拿到了紅包,我也沒有,心裏就火大了。到了89年大年三十那天下午,天下著大雪,我在風雪中走了二十幾分鍾,到了餐館後門等了半個小時,他們竟都沒去,沒人開門。在風雪裏凍的手腳僵硬,心裏想著以前在家過年時,大年三十的那一桌好飯菜,再想想這幾個星期受的委屈,一生氣:“姑奶奶我不伺候了!”轉身回家了。

 

 

 

“因為你們態度不好!”

 

   回家以後,阿來打來電話大發雷霆:“為什麽不來上班?”

   我說:“我去了,這麽大的雪,等到五點零五分都沒人開門,給算工錢嗎?”

   “那你今天還來不來?”他問。

   “我不去了。”我答。

   “那你明天也別來了!”他在電話裏大叫道。

   “對,我明天也不會去了!”我的聲音也不小。

   阿來猶豫了一下:“你明天下午一點半來拿工錢吧。”

 

 

    第二天到了他的辦公室,拿了錢轉身要走,阿來把“姑奶奶”叫住了:“你找到別的工了?”

    “沒有。”我回答。

    “那你還辭工?為什麽?”他的口氣軟下來了。

   “因為你們對我態度不好,說話聲音太大了。我在中國沒人會這麽大聲跟我說話,我害怕。”我說。(到美國時間不長,當大學老師的優越感還存在。)

    “我幹餐館十年了,我們生意急的時候對誰都這樣大聲。”他狡辯道。

    “我不管你幹餐館多少年,你們對我就不能這樣!我走了。”工作不工作的沒啥,咱是不能受這氣。

    “要是我們以後對你說話聲音小點兒呢,你能留下來嗎?”阿來開始說好話了。

    “也不行,你們對我不公平,為什麽別人都有紅包,我沒有?”公平待遇很重要啊。

    “你才來了三個星期,噢,對不起,我現在給你,行嗎?”他說著就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紅包。

    “我昨天在後門等那麽長時間,你們都不來,這麽冷的天……”還得爭取正當權益。

    “我給你一把後門鑰匙。”

    這下輪到“姑奶奶”害怕了。我忙說:“我不要鑰匙,萬一丟了東西,那算誰的?”

    看到平日飛揚跋扈的阿來,竟然這樣低聲下氣,“姑奶奶”這人又是天生的吃軟不吃硬,隻好又留下來了。

 

“請你大點兒聲”

 

   第二天再去上班,竟有些不習慣了。打掃廁所和洗碗都不是我的活了。我真正是隻做收銀員了,隻是在我願意幫忙的時候,才去收拾桌椅,不過我也很自覺地幫忙找活幹。最可笑的是,從此以後,他們對我說話時,都麵帶微笑,而且聲音都特別小了,有時候我都聽不清楚,隻好請他們大聲點兒。

 

   我在“唐朝”幹了八個多月,一直到入學讀書,隻有一次少了$26.5。我很不好意思,提出要賠給他們,阿來笑笑說:“這一看就是哪個客人走了忘了付錢,又不是你的錯,賠什麽?”後來聽人說嫂子在的時候,帳基本上沒對過。

   以後的日子,我和阿蘭成了好朋友。她總是把做好的員工菜留些讓我帶回家,後來我兒子一直認為唐朝的雞腿是最好吃的雞腿。阿蘭是大廚,自然是很會做菜的。她教了我很多菜的做法,我都嫌麻煩,忘了。隻有包餛飩,我包得又快又好,這麽多年,開爬梯,現包現吃,就沒碰到過對手。還有炒麵,炒米粉,那是我家孩子們的最愛,每個星期都要做的。常常會在準備材料時想起了阿蘭,和在唐朝的那些日子。

 

(文章選自個人文集《歲月流沙》。照片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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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陽,生於50年代。1982年畢業於武漢大學化學係,後獲美國化學碩士。現定居美國新澤西。多篇文章刊登於海內外報刊,雜誌。

 參與並編輯出版《與西風共舞》,《生活還可以》,《教育還可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詩情畫意》等多部合集。

多篇文章選入武大海外校友會文集和《武大校友通訊》。

 散文曾獲江南美食杯佳作獎。多篇散文,小說獲漢新文學獎。

文集《歲月流沙》,由劉道玉校長親自作序,並獲海外華文著述獎佳作獎。

   北美中文作家協會會員,海外文軒作協首任秘書長,文心社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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