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廁所
文章來源: 鄒堅峰2020-05-05 04:43:16

城市裏有很多弄堂,每條弄堂都有一個公共廁所,有多少條弄堂因此就有多少公共廁所。

那時的居民家裏沒有衛生間,公共廁所作為一個補充設施,存在在大街小巷裏特別重要。

公共廁所都是一樣的,裏麵臭氣熏天,外麵牆根下麵總有一股黴尿味。為此外牆上有人畫一隻王八表示咒詛,或者畫一隻眼睛表示警示,再塗寫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此處禁止小便。

公共廁所是一個有趣的地方。男廁所是蹲式的,女廁所裏是坐式的。兩邊隻隔一麵牆,女廁所裏講話的聲音男廁所聽的清清楚楚。非但講話的聲音聽的清楚,連排便的聲音也聽的一清二楚;非但排便的聲音聽的一清二楚,連排便時候的憋氣呼氣也聽的很清楚,對此男女兩邊都是習以為常的,除非哪天有人吃壞了肚子,弄出的動靜特別的響亮。

盡管廁所很髒,但進自己家門口的廁所總是感到親切的,因為熟悉而有一種安全感,蹲在那裏,就像坐在自家的馬桶上一樣踏實。要是在外麵辦事,一時內急,也總是盡量跑回來,鮮有去外麵那些陌生的廁所的。

懂事一點的孩子知道為家裏減輕負擔,都使用公共廁所。家裏就那麽兩隻馬桶,不省著點用,不到半天就滿了。那些不肯去外麵廁所非要用自家馬桶的,會遭來大人的惡罵。

那時的公共廁所還有另一個用場,除了供人便廁,還供人倒馬桶。每天早晨女人們拎著馬桶從家裏出來,匯集到廁所那邊,將馬桶倒進糞池,再在一個大大的水泥池子裏用竹絲刷子刷淨,那個池子最忙的時候同時圍好幾個女人。

每個早晨,廁所那邊盡是熱鬧的“刷刷”聲。倒馬桶是家裏女人每天必做的事,後來竟成為了一個行業。我住的大院外麵有一戶江北來的人家,男人看管自來水龍頭,女人就專門幫人倒馬桶。那個小女人每天推著裝滿馬桶的板車往廁所去,一天要走好幾趟。讓我百思不解的是那個倒馬桶的坑口,就在平地上,又潮又滑,還沒有圍欄檔著,卻從來沒有聽說有哪個女人倒馬桶滑進坑裏去的。

再說廁所的事,習慣去廁所的人不喜歡在家裏用馬桶,除非夜裏不方便外出。到了夏天,外麵涼爽,有些人半夜也愛往廁所跑。廁所外麵有一盞路燈,發出昏暗的光。這時的弄堂裏空無一人,就你在路燈下麵拖著長長的影子走動,很有些鬼氣的情調。

一般人每天上廁所蹲點的時間是固定的,因此每天在廁所裏所遇見的人也基本是相同的,說來都是附近的街坊鄰居,平時大家相見不說話的,在廁所裏都蹲成了熟人。

在外麵如果有人抽煙還有顧忌,在廁所裏有了驅趕穢氣的借口,抽煙變得理直氣壯。一些小孩不學好,這煙就是在廁所裏學會的。大家一起如廁,廁所裏煙霧彌漫,這煙和糞坑裏的臭氣混在一起,中和出一種似臭非臭、似香非香的奇怪的味道,倒也不是很難聞。

大家蹲著都很平等,也很平和,彼此客客氣氣的讓煙遞火,煙霧之中將浮躁的心氣放下來,一邊享受著排便的快感,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交換外麵的小道消息和八卦新聞,那種狀態很有點不緊不慢悠然自得的意思。有些人索性讀起報紙來,一邊蹲著一邊手裏托一張報紙細細的讀,邊讀邊議論報上的消息,讀到最後連中縫的文字都看過兩遍了,再也沒啥可看的了,就撕下半頁用來擦屁股,另外半頁則被傍邊蹲著的要去了接著細讀。在那裏,每人帶來的香煙、火柴、報紙、手紙都是公用的,大家慷慨相贈,互通有無。公共廁所成了那個年代的一個很有人情味的社交場所,在那裏結識的朋友一般關係都比較牢固。

然而公共廁所也有不淡定的時候,蹲坑人的褲子口袋裏東西容易掉坑裏,手表掉下去了,錢包掉下了,鑰匙掉下去了,弄的掏糞工人很忙。文革時候語錄本掉坑裏,或者印有領袖像的報紙掉到坑裏,常常鬧出麻煩來。

廁所外麵那個供人倒馬桶的糞坑口,老有人喜歡把逮到的老鼠往裏扔。廁所裏蹲坑的人本來蹲的好好的,聽到外麵有圍觀喧鬧的聲音,知道有人往坑裏扔老鼠,屁股也顧不得擦,提著褲子就往外跑,怕的是那老鼠沿著坑口從他的蹲位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