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幼的日子
文章來源: wzuo2019-11-26 13:26:09

我在西幼的日子

 

七十年代外交部人員出國常駐是不能帶孩子的,又有很多外交官老家不在北京。為了解決後顧之憂,外交部的幼兒園就應運而生。外交部的幼兒園以前分西幼和東幼,是西郊幼兒園和東郊幼兒園的簡稱。西幼在海澱黃莊,東幼在永安裏豫王墳。那會兒這裏是北京郊區,所以才得到這倆名字。幼兒園基本都是整托,也就是周一到周六孩子在幼兒園,周日才回家一天。

現在好像外交部幼兒園隻有東幼,西幼沒有了。那會兒西幼可是比東幼條件好,不光麵積要大許多,設備也新而全,有大操場和新樓。樓裏有暖氣,教室采光明亮,晚上還可以看電視和電影。光這點好多小學中學那會兒可能也沒有這條件。老師基本都是幼教畢業的,教學質量也很好。

我有幸兩歲就進了外交部的西郊幼兒園,生活了四、五年,直到七歲開始上小學,也算是老西幼人了。幼兒園的生活有好玩的,也有好多灰暗和不高興的日子,感覺對我長大後的性格有很大影響。

老師

有一位姓顧的年輕女老師是我一直記得的,梳著兩條長辮子,眼睛大大的,很可愛。她是我整個幼兒園時期最喜歡的老師。印象裏隻模模糊糊地記得老師抱著我和我媽說再見,然後就是她走到哪兒我都跟著。可惜我升中班、大班她就不再教我了。

後麵的老師我唯一能記住的就是都很凶。因為是整托,小朋友等於是完全托付給老師了。有個聯係本,都是老師記錄小朋友有哪些不聽話的表現。老師還會讓不聽話的小朋友坐到或站到一邊去,相當於現在的time out。

不記得當時我有沒有被罰站了,我一般比較聽話,膽小,不敢觸怒老師。有一次飯後幫老師洗碗的時候不小心踩了老師的腳,老師大聲叫疼:“誰踩的?怎麽不看著點兒!”我嚇得完全不敢說話。

還記得每次周一早上在米市大街上幼兒園的班車,總有幾個小朋友大哭大鬧。有個叫林歐的小朋友哭得最響,而且經常哭一路,到幼兒園還抽抽噎噎停不下來。老師一般就讓她罰站。有了她這個先例,我想哭都不敢哭了。

幼兒園的飯

幼兒園裏最痛苦的吃飯記憶就是胡蘿卜了。不知道為什麽小時候那麽不喜歡胡蘿卜的味道,而幼兒園還特愛發胡蘿卜當零食吃,估計那會兒這個就是又有營養又便宜的最好選擇了吧?每次老師發了胡蘿卜,我都想能用什麽方法把胡蘿卜扔掉。當然大部分時間最後還是痛苦地吃了,但也有剩下或者扔廁所裏的經曆。

那會兒最愛的是蛋炒飯,每個周六中午吃,吃完就放學回家嘍!其實就是簡單的米飯、雞蛋、蔥花,可後來沒吃到過那麽香的,自己也複製不出來。不知道是真的炒飯那麽香,還是因為有了回家的盼望,連帶著飯都比平時香了。

不記得幼兒園吃過懶龍,但包子是吃的,隻是印象不深。還有點兒印象的就是吃饅頭和燒豆角。饅頭我不那麽愛吃,豆角可是做得很香,估計是放了大料,雖然沒什麽肉,卻有燉肉的香味。

幼兒園的時候老師會派值日的小朋友去食堂打飯,回來再分給大家。記得裝飯裝饅頭的是個大盆,小朋友都坐在一張長桌子兩邊吃飯,每人一個搪瓷小花碗加一把那種長得像北鬥星座的鋁勺。有一次輪到我去幫大家打飯,打回來分的時候,我犯懶了,不想一個一個小朋友地挪那個飯盆。於是在發了前麵幾個小朋友的饅頭之後,我使勁一推那個盆,準備讓盆滑到坐得離我遠的小朋友那兒再分。誰知道力度掌握得不好,我這麽一推,盆正好撞到一個小朋友的嘴上,小朋友哇地就哭了,我也嚇傻了。幸好小朋友沒什麽事,但我以後再也不敢這麽調皮了。

睡覺(午覺、夜裏)

幼兒園的時候還有一件非常不喜歡的事就是睡覺,不管是午覺還是晚上。午覺主要是睡不著,長長的一兩個小時,隻能瞪著窗簾看那些褶子的變化,想念媽媽和奶奶,想回家。不想爸爸是因為老爸在國外常駐,他長什麽樣我都有點兒記不清了。老師走過來檢查還得趕緊裝睡,被老師發現沒睡覺是要挨批的。

晚上害怕是因為老師不讓起來,偏偏我還越緊張越想上廁所。前麵說了,幼兒園的老師大部分都很凶。到晚上睡覺的時候,老師就搬張椅子坐在教室門口,誰有動靜老師一下就看到了。那會兒也沒有電子產品,老師頂多打打毛衣,看書都嫌燈光暗。就記得那會兒晚上想上廁所,又不敢告訴老師。睡不著,就等著,越等越想上廁所。越想上老師越不走。等到老師離開一小會兒, 趕緊爬起來跑去上廁所,回來怎麽覺得又想去了?!

大地震

唐山大地震的時候我在西幼。那天夜裏睡得迷迷糊糊就被老師叫起來了。好像是停電了,老師打著手電筒拉著孩子們從樓上下去。隻記得沿著螺旋的樓梯走到樓外,走去操場,周圍都是小朋友,熙熙攘攘的,腳下有沒有晃過完全不記得了。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住在地震棚裏,感覺比住樓裏的宿舍好玩兒多了。出門就是操場,有攀登架和滑梯,還可以拍球玩,不用上課。

那段時間周末回北京的家裏,家裏也是住地震棚。全宿舍大院的人都組織起來了,青壯年每天晚上值班巡邏,怕萬一有餘震或是趁亂有壞人。老爸正好那會兒回國休假,也加入了巡邏的隊伍。

演出

西幼算是個重點幼兒園吧,經常有演出任務。我記得最清楚的有兩次,一次是演出團體操,一次是演出一個新疆舞蹈。

演出團體操那次是在首都體育館,靠近動物園那個。幼兒園裏很多孩子都參加了,男孩女孩各一半。下腰、劈叉就不說了,有個當時覺得高難的動作是女孩站在男孩腿上,手和男孩的手拉著,再踢起一條腿來。當時覺得自己很了不得了,特別興奮。當然最高興的是演出的小朋友各得一塊那種義利的大塊巧克力。晚上演出完很晚了,幼兒園的大客車把小朋友們一直拉到各自的胡同口,下車的時候,每個小朋友會發一塊這樣的大巧克力。看來我是真的愛吃,到現在都還記得拿到巧克力的開心勁兒。

還有一次是在頤和園的諧趣園演出舞蹈,新疆舞。演的是一幫新疆姑娘種棉花,一朵棉桃受到了病蟲害的侵擾。在姑娘們驅蟲害後,精心看護下,那朵棉桃恢複了健康。我記得這麽清楚一個是因為當時已經是幼兒園大班了,再一個我就是那個病棉桃,另外這次演出有好幾張幼兒園給照的相片。幼兒園的時候我經常生病,難怪老師讓我演這個。我當時真是羨慕那些演新疆姑娘的女孩,她們一個個穿得可漂亮了,老師還給梳了長辮子,都是個頭高挑的漂亮女生。我其實也很喜歡自己的戲服,白紗的裙子外麵套一個紫紅色鑲金邊的小馬甲,還有同款紫紅色金邊的新疆小帽。隻是大部分時間我都倒在地上裝病,長裙飄飄地跳舞動脖子的機會少了點兒。那個演害蟲的小朋友是這個舞蹈唯一的男生,和我住同一個院兒。當時我很佩服他,也很喜歡他,因為他是翻著跟頭上場的,讓我覺得他本事大得很。

演出的時候我最喜歡老師給我化妝,濃濃的油彩往臉上一抹,再描眉化眼,最後上一層口紅。照照鏡子,我已經認不出裏麵那麽漂亮的小姑娘是誰啦。就是卸妝比較麻煩,要拿凡士林往臉上厚厚地抹一層再擦掉。到現在我還能記得那個油彩和口紅的味道,還有那個味道以及穿上那些戲服帶來的興奮。後來小學的時候再上舞台,真的沒怎麽緊張過,估計小時候這段經曆有幫助吧。

回家

從幼兒園回家是最開心的事兒。送我們回家的還是和接我們一樣的大客車,最後麵有一塊大玻璃窗對著車後。我們一幫小朋友就坐在那兒,其實是跪著,對著玻璃窗,看風景,一邊看還一邊有節奏地嚷。比如看到吊車就叫“大吊車、大吊車、吊車”,“小汽車、小汽車、汽車”,重音在最後一個詞的第一個字兒!哈哈,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叫,反正那會兒街上車少,看見什麽都很興奮。有時候周末我奶奶還會推著我和妹妹去北京站口,就為了看車呢。最喜歡的就是過灑水車,一邊掃地一邊灑水,和別的車都不一樣。我兒子小時候喜歡看垃圾車,有異曲同工之妙,估計也是遺傳。

記得有一次我回家,一下車看到有個叔叔張著手臂叫我的名字,看著怎麽這麽眼熟?仔細想想才記起來,這不是爸爸嘛!爸爸去國外常駐兩年,如果不是因為看過照片,我真的不認識他了。這事兒被我爸媽記了一輩子,一提起來就說:你小時候連你爸都不認識。

其它好玩的和可怕的事兒

上幼兒園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總是生病,如果快周末的時候生病就不能回家了,要住隔離室。最討厭住隔離室,因為這就意味著這禮拜見不到媽媽和奶奶,想家之情無以緩解啊。媽媽有時候會坐很久的車來看我,帶果丹皮來給我吃。那會兒多麽盼望媽媽來,媽媽走的時候又哭得稀裏嘩啦的。

生病大部分時間要打針,要不就吃西藥。羨慕吃中藥的小朋友,雖然藥很難吃,但吃完了老師會給一勺白糖。不是吃飯的鋁勺,而是現在常用的橢圓勺子,滿滿一勺白糖啊!在吃不到糖的小時候,這可是難得的美味。

幼兒園洗澡也有意思,跟洗碗差不多流程。幾個大水泥池子一字排開,裏麵注滿了水。小朋友從第一個池子開始,一個一個洗過去,每個池子邊上有一、兩個老師。先從打濕開始,上肥皂、洗、搓泥、再衝幹淨、擦幹淨、穿衣服。具體流程記不太清了,反正差不多就這樣吧。那場麵還是挺壯觀的。

幼兒園我最喜歡的是玩積木。大部分時間裏,我們是上午上課,下午吃了飯睡醒午覺,有一段自由活動時間。這個時間裏,小朋友在活動室可以自己找喜歡玩的東西玩,畫畫也可以。我記得自己最喜歡的就是積木。這是一種方盒的積木,上麵畫著建築物表麵的樣子,有柱子,有磚牆,也有門、窗。其實很簡單的玩具。積木隻有兩三套,要玩兒是要等很久的。那會兒很有耐心,就排隊等著。等到了還沒玩兒,隻要聞到積木的木頭香味,聽到木頭撞擊的丁零當啷聲,心裏也不怎麽就那麽高興。後來怎麽從來沒想過當建築師?真是浪費了當初的愛好。

幼兒園有電視,還能放電影。晚上吃過飯,有時候會組織我們看革命電影。我記得最清楚的是《雞毛信》、《小兵張嘎》和《閃閃的紅星》。我很喜歡看後麵這兩部電影,不知道為什麽害怕看《雞毛信》,尤其害怕裏麵的鬼子。不過,最害怕的是看史詩《東方紅》裏的人皮鼓和《洪湖赤衛隊》裏敵人準備殺害韓英那段。隻是這兩部電影都不是在幼兒園看的了。你說小時候看這些電影是不是容易給小孩子帶來心理陰影啊?

幼兒園也偶爾組織出去玩。有一次去了民族文化宮的六一玩具展,門口有一群娃娃手會動,一直揮舞著花束歡迎我們。記得還有會沿著軌道轉圈的火車,會翻單杠的猴子等等。每一樣都讓我驚奇喜愛,到現在都能想起來,那會兒的孩子家裏都沒幾樣玩具的。

前麵說過,幼兒園在的海澱黃莊那會兒還是郊區,一出幼兒園就有農田。小朋友們就曾經被組織去園後的菜地撿白菜幫子,忘了後來這些幫子是給我們吃了,還是還給公社的社員們了。粉碎四人幫的時候,小朋友們也在阿姨組織下遊行過,一人手裏拿個小旗,好像還喊口號來的。也是繞著幼兒園走,路的一邊是院牆,另一邊就是田野。

幼兒園的小朋友很多都和我住一個大院,外交部子弟嘛。有的後來也是我小學同學,說起來同學了十年,還是很有緣分的。

張敏嶽,就是在新疆舞裏演害蟲那個小男孩,平常也很淘氣。幼兒園的時候我也看見他被罰站好幾次。可我還是喜歡跟著他,喜歡和他說話。我們住在一個大院裏,是北京非典型的大四合院,一條長廊連著兩邊好幾個對稱的小院子。他家住在大院中間走廊上建的一個套間,我家在中間靠西一個小院子的東屋。小學一年級進入冬天的時候,我本來還是和他挺好的,可是有一次他淘氣,讓我徹底對他失望了。那會兒各家各戶買煤球,一般會有個放煤球的小池子。張敏嶽就跑到我家的煤球池子裏撿煤球扔著玩兒。我讓他不要扔,他不但不聽,還拿煤球打我。有一個煤球正好打到我手腕兒上,大冬天的特別疼,後來青了好幾天。這以後我就懶得理他了。

張敏嶽的姐姐叫張敏同,比我們大兩歲。長得圓圓臉,短發,大眼睛非常靈動。當年她是個非常招人喜歡的漂亮小姑娘,幼兒園裏也是屬於領舞的,讓我羨慕而崇拜。隻是過了一年,他們家搬走了,後來再也沒有這姐弟倆的消息了。

林歐,就是在米市大街一上班車就喜歡哭的女生,就因為愛哭而經常被老師批評。我們小朋友都覺得她又驕傲又嬌氣。其實現在想想,小女孩這樣不是很正常嘛!隻能說明她在家裏是個受人疼愛的孩子。她也很聰明,幼兒園畢業就直接去了史家胡同小學,後來升到二中。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院裏叫胡江的小朋友,比我小半歲。幼兒園裏我們倆沒同班過多久,經常是我大班他中班,可能隻有幾個月或者半年的時間我們在一個班。就記得他也是老被老師罰站。後來上小學,我們同班了六年。為了他的淘氣,我沒少充當老師的“狗腿子”,去給他家長告狀,讓他挨了好幾次打。現在想起來覺得特別對不起他。成年以後,他變得很會待人接物,很溫暖的一個朋友。

還有個小朋友,完全不記得他叫什麽,隻記得他喜歡抓別的小朋友,尤其是人家睡覺的時候。早上起來一看,有的小朋友臉上都被抓花了。好像老師說過他很多次,但改不了,後來還是讓他退園了。

 

這麽多年過去,現在西幼完全沒有了,據老爸說改成了外交部宿舍,想回去懷舊也回不去了。當年的小夥伴們,還有人記得這些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