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的路 (2)—— 美國有沒有好人
文章來源: 佛羅裏達漁夫2018-11-18 06:35:14

美國有沒有好人,眾說不一 。

美國新聞自由,媒體又喜歡報導負麵的東西。打開電視,天天都有殺人放火的消息。 好像是世界末日,美國似乎沒有一個好的地方,也沒有一個好人。

讀小學的時候,遇上文革。 老師也說美國沒有好人,那裏暗無天日,人人唯利是圖, 帝國主義大廈搖搖欲墜。 後來改革開放了,也不知道為什麽,每天都有很多人想要去美國。 

有一天我自己到了美國, 遇到了幾件事,有點不可思議,才知道美國也有好人。

1. 飛機晚點

第一天到美國,原定是晚上7點在匹茲堡轉機,再去克裏富蘭。可是天降大雪,飛機在匹茲堡降落晚了兩個多小時,去克裏富蘭的飛機早已飛得無影無蹤。這下我傻眼了,第一次出國,從來沒有在國外住過旅館。窮學生,口袋裏也沒有幾個美金,住得起一個晚上的旅館嗎? 來接我朋友遠在克裏富蘭,怎麽辦哪? 看來今天晚上隻能在機場坐一夜了。

飛機剛停下,就有空姐來找我,讓我下了機就去美國航空公司問訊處,說他們會幫助我按排明天的飛機。

已經晚上9 點多了。到了問訊處,除了服務員以外,空無一人。                           

“對不起, 是我們的飛機誤點,讓你不方便了。您等一下,我馬上幫你辦。” 服務員很禮貌,很客氣。我站在一邊,也不知道她要將我怎麽辦。按照國內慣例,車船誤點了,自認倒黴。晚上能夠讓我在機場坐一夜我已經很幸福了。  

沒過幾分鍾, 她就遞給我一大堆東西。

“先生, 這是您明天早上的飛機票,這是您今天晚上的機場旅館住宿單,這是您明天早上的早餐券, 這是一包洗刷用品, 裏麵有牙膏,牙刷,胡子刀,胡子膏。” 服務員笑容可掬,輕聲細語。

“我需要額外付錢嗎?”

“不用。這是飛機誤點引起的,費用我們包了。”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我在中國生活了三十多年,花了三年多的時間辦出國,從考托福到辦護照,從學校到公安局,從出生公證到無罪公證,辦事情經常有登蜀道的感覺。 萬萬沒想到,美國人會是如此客氣,如此周到。

我真是受寵若驚。我是國際航班的旅客,但絕對不是頭等艙旅客。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她不會搞錯吧,是不是別有用心?再一想我隻是個剛來的窮學生,口袋裏也沒有什麽國家機密,人家幹嗎都對我別有用心。   

就這樣我在機場旅館舒舒服服地住了一夜。

美國人真好,讓我感動得差一點休克。 當然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 現在在美國誤點的旅客,可能也不會都有這樣好的待遇。

但是這畢竟是我第一天到美國,就遇到了這樣的好事。

難忘。

 

2.  雪中送車

剛到美國兩個多星期,那天是2月15日,正好是中國的除夕夜。

一大早我就與遠在中國大陸的父母親, 妻子,女兒通了電話,問侯新年。時差13 個小時,我這裏的早上已經是那裏的晚上,過年氣氛已經很濃,電話裏我可以聽到劈裏啪啦的鞭炮聲。

打完電話我就從宿舍出來,坐上肯特大學的校車去羅絲鎮的俄亥俄醫學院。 我與那裏的一位教授約好,想去看看他的實驗室,是否可以到他那裏做實驗。我身上還背了一個沉重的書包,裏麵裝了好幾本書,準備下午回來直接去上課。 

從肯特大學到羅絲鎮有十幾公裏路,校車走了一半路,在一個叫黎番那的小鎮停了下來。 車上已經空了,我是最後一個乘客。 司機說,校車不去羅絲鎮,我必須在這裏下車。 從黎番那到羅絲鎮還有近七公裏,這裏是農村,兩邊都是農田,沒有公交車。我必須自己叫出租車,或者自己走過去。

下了車, 小鎮的街上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有幾家店,裏麵開著燈。 街道中間結雪不厚,好像是鏟雪車鏟過了。路邊停了很多小汽車,周圍積雪很厚,有一尺多,車輪子都已經被雪埋住了。

沒有風,也沒有太陽,天是銀白色的。一片片雪花從天上慢悠悠地落下。 無風天的雪與刮風天的雪不一樣。 刮風天的雪花來得很急,被風無情地驅趕著,好像在趕路,要盡快到達目的地, 就像是為了掙錢的人們在匆匆地趕路。今天的雪花卻顯得十分懶散,看起來是自由的,飄逸的,晃晃悠悠,沒有任何壓力,沒有目的地,在天上東逛西遊, 玩夠了,再悄無聲息地落下來,站在上,屋頂上,樹枝上,電線上,汽車上, 繼續玩, 就像是生活在北美鄉村裏悠閑的小鳥。

我想這些自由飄逸的雪花也許還能淨化人的心靈。

在路邊等了一會,與雪玩了一陣,見不到一個人影,也沒有什麽車開過,更別說出租車了,萬籟俱靜。那是90年代初,手機還沒有問世,GPS 和Uber也還沒有孵化。

怎麽辦? 自己走吧,七公裏路,平時走,隻需一個多小時。今天下雪,大不了兩三個小時。反正還隻是早上10點。

黎番那是個小鎮, 隻有兩三條街。走出小鎮,天地突然開闊,展開在眼前的是一幅油畫,一幅巨大的油畫, 一幅天和地混合而成的油畫。 油畫上部是乳白色的天空,沒有太陽。 天空的下麵是一塊巨大的雪花鋪成的地毯,潔白平坦,沒有一絲皺褶,一直鋪下去,鋪到天邊,與天匯合。 油畫中間有一條筆直的路,近寬遠窄,通向遠方,直到消失。 這無邊的地毯看起來是那樣的純潔,沒有腳印,沒有人踩過,是純粹的處女地。

我就在這油畫中走,感覺就像在夢裏遊, 在天堂裏逛。

畫中的路來回兩個車道,中間撒過鹽,是為了防止路麵的雪結冰。 這鹽與雪混在一起,被車碾過,變成了雪漿,腳踩上去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就會跌到。 路上偶而也有車開過,所以我不能在公路中間走。 公路兩邊是雪鋪出來的處女地,這麽純潔的地方我實在是不忍心踩,但是沒有辦法,我隻好踩, 隻好走。每一腳踩下去,都有近一尺深。而且是一腳深,一腳淺,不那麽容易。走了近一小時,還沒有走到一半。

難行的雪地又激發了我那小學水平的詩興“除夕夜晚雪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車馬不知何處去,唯有腳印一尺深”。 走著走著,我又想起了當年劉備三顧茅廬, “一天風雪訪賢良,不遇空回意感傷”。  雖然他們也是在風雪天出行,但至少是劉關張三個人一起走,可以聊天,還有馬可以騎。那諸葛亮嶽父黃承彥雖然沒有馬,他也可以“騎驢過小橋,獨歎梅花瘦”。 可我隻有一個人,沒有馬,也沒有驢, 這茫茫天地,前無故人,後無來者,沒有公交車,也沒有出租車。我唯一的同行者是背上的一個大書包,不會說話, 還越來越重。

 天又下大雪了,風也越刮越大,能見度越來越低,最多能看到幾米。這裏我以前沒來過,但是我的方向感很好。 隻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一定不會迷路,即使再走兩小時我也能找到那醫學院。

我堅信。

看看手表,快中午11點了。 在中國這時候已經快到午夜了,新年的鍾聲就要敲響,窗外一定是鞭炮震天,千家萬戶一定都沉醉在新年的快樂之中。 再過幾分鍾我那寶貝女兒就要四歲了,她在幹什麽?她一定躺在她媽媽的懷裏睡覺。

我那可愛的妻子一定抱著女兒在唱這首歌:

“寶貝,你爸爸正在過著動蕩的生活,你媽媽和你一起等待著他的消息…….”

當我還在抬頭看白雪,低頭思故鄉的時候,忽然有一輛小車在我的身邊停了下來。車窗打開了,裏麵探出一個美國老太太的頭,另一邊有一個老先生在開車,我猜一定是她的丈夫。那老先生看起來像個聖誕老人。

“你好嗎?” 老太太親切的問。

“我很好。”

“你往哪裏去?”

“我要去前麵的醫學院。”

“天很冷,雪很大,路又不好走。 你想坐我們的車嗎? 我們也往那個方向去。”

“謝謝,讓我想一想。” 我猶豫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以前在國內我也有在公路上揮手攔車, 想搭車卻被拒絕的經曆。 今天意外,竟有人在風雪中給我送車來了。

“別客氣了,天氣這麽冷,別凍壞了,快上來吧。” 這一對老夫妻看起來非常熱情, 就好像是上帝派他們來接我的。

“好吧, 太謝謝了。” 我就這樣上了他們的車。 車裏很暖和,比外麵舒服多了。

“你是新來的留學生吧?” 老先生問。

“是啊,我剛來不久。”

“我知道新來美國的人都不容易。我爺爺很多年以前從法國來, 他來的時候也很困難,也有很多動人的故事。” 老先生準備繼續給我講他爺爺的故事。

可惜車很快就到了我的目的地。下車的時候我問他們,“要錢嗎? 多少?”

“不用,我們不是出租車,我們隻是想幫助你。” 他們與我揮揮手,微笑著開車走了。這兩個美國人以前我沒見過,以後也沒有見過。 很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他們。

這就是我遇到的普通的美國人。

以後我在美國還遇到過很多人,多數人都像他們一樣有一顆博愛仁慈的心。 並不是一切都為了錢。

人之初,性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