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上海大媽會精打細算，會過日子。這次發現她們不僅自己會過日子，還會教別人怎麽精打細算過小日子， 管你聽不聽。  

故事是這樣的。

十月中旬，我帶著一家八口去遊長江，重慶。 主要是帶年近八十的嶽母去玩，順便拉上小姨子和小舅子兩家。人多，熱鬧，開心。

從宜昌坐三峽遊輪，網上打的廣告是美國維多利亞號，全套美國式管理。我以為吃的一定像剛剛宣布撤出中國市場的諾微真號（Norwegian Cruises）一樣好。結果發現，船上四天吃的都是典型的美式中餐，Panda Express 食品， 天天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在美國的Panda Express 吃的多數是美國人，長江遊輪上幾乎都是咱中國人。隔壁桌上坐著好多來自上海的大媽們，每天唧唧喳喳熱鬧非凡。在國外住久了，習慣於排隊時前後保持一定距離，不插隊。在遊輪上一下子有點不習慣。餐廳裏人擠人，偶而有幾個大媽橫衝直撞插隊進來，我得趕緊後退，理由是女士優先。如果我不後退，與她們硬拚，把她們手上滿盆的菜撞翻了那就更不好意思。所以在船上大媽們對我的印像還是好的，認為我是個老實的寧波鄉下人，因為我講話帶寧波腔，鄉音未改。

好景不長，在重慶我做了一件讓大媽們看起來最傻不過的傻事。大媽們終於忍不住了，對我進行了嚴肅的批評和教育。

到重慶，下了船，我們還是坐一個大巴一起旅遊。 下午到了重慶人民大禮堂門口，這裏有一個很大的廣場，周圍還有不少綠化樹林。走了一兩個小時了，我看一家人都有點口幹舌噪，有點累。正好從樹縫裏鑽出一個挑擔賣桔子的老頭子，眼睛滴溜溜四麵掃視一圈，有點像八路軍武工隊，更像水滸傳裏生辰崗上賣蒙汗藥的。 他在確定四周沒有城管之後就放下擔子賣桔子。 我這人喜歡吃桔子，一看到這黃橙橙的大桔子，口水就來了。我相信這桔子裏沒有蒙汗藥。

“怎麽賣？”

“六元一斤。”

還挺便宜的，換成美元，一斤桔子一美刀還沒有。在美國一斤桔子起碼要兩美刀。

“好的。”  我自己動手挑了八個大桔子。

“五斤，三十元。”

“好的。” 我二話沒說，就遞給他三十元人民幣。那老頭收了錢就馬上挑起擔子，兩腳生風，鑽進樹叢裏消失了。我想他要躲避城管，必須走得快。我沒關係。

我錯了。

我沒有被城管跟上，卻被幾個同行的上海老太太盯上了。

“你這桔子多少錢一斤？” 胖老太問。

“六元。”

“這麽貴的桔子你也買？ 那裏才四元一斤。” 瘦老太說。

我隻能站在那裏對著她們傻笑。

“你這有幾斤桔子？多少錢？” 高老太又問。

“五斤桔子，三十元。” 我馬上老實回答。

“這幾個桔子哪有五斤？你被騙了。”  矮老太用奇異的目光望著我，好像在說你這人太傻了。

“如果有五斤，那桔子裏一定被注水了， 不信你挖開來吃，裏麵一定有水。” 胖老太不敢落後，繼續對我進行教育。 看來她對桔子注水還是挺內行的，聽起來她以前好像也是注水賣桔子的。我在想世界上哪有沒水的桔子。除非在三國演義裏左慈戲曹操才有幹的桔子。我隻是在想，絕對不敢與老太們爭執。

“這桔子那麽大，看起來這麽漂亮，肯定是轉基因的，吃了也許會生病。”  瘦老太緊跟而上。看來她還挺趕時髦的，轉基因的事她也懂。也許她是小崔他媽。

這幾個上海老太太真厲害，真熱心。七嘴八舌，就因為我買了這八個桔子，把我教育了一頓。我幾乎是無地自容，好像我是不懂事的寧波鄉下佬。不會過日子，隻會浪費錢。

當然我很理解她們的來曆。

也許在她們年輕的時候隻有36元一個月的工資，錢都是一分一分算著過，一分一分省下來的。

在她們的裏弄裏，直到今天也許還沒有“隱私”這個詞。 一切都是公開的， “你家來了什麽人？”  “你家為什麽違反政策生二胎？”  ，  ”你家媳婦為什麽還不響應號召生第二胎？”   等等等等。更別說什麽是“ not your business”。

我慶幸自己沒有住在她們的裏弄裏，不受她們管轄。否則這些老太太也許還要去調查我為什麽這麽浪費，有沒有貪汙受賄，黑道腐敗等等。

沒事，我們隻是同船的遊客。“百年修得同船渡”。  現在想想這些大媽還是挺熱心挺可愛的。

幸好我家裏人對我的桔子沒意見。一個人一個，吃得很開心。 

吃好了，繼續旅遊。

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