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霜: 一個有信仰的“普通”美國人的生活
文章來源: 相約曉霜2020-05-10 12:35:03

By 曉霜 相約曉霜 

 

 

寫在前麵】這是去年的一篇采訪稿,疫情期間重讀,讓我思考信仰的力量。David 稱他自己是一位“普通”的美國人。他的祖先在近400年前離開英格蘭乘船到達美洲大陸新英格蘭,那是“五月花” 航船到達後不久。到了David 的後代,他們家族已經在美國生活了385年,他的孩子已是第十六代美國人了。當年他的祖先為什麽遠渡重洋來到美國?他們的美國夢是什麽?他們的後代是怎麽生活的?他們怎麽看待當今美國多元化的社會?我想從David 的對話中找到答案。

 

被采訪人:David
采訪人/撰稿人:曉霜
 
*  *  * 

 

Q: 聽說您的祖先是 400年前從英國坐船來美國的,可否分享一下您家族的曆史和記憶?

 

A:  我家族的曆史,根據文字記載和祖先口傳下來的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大約 400 年前。我的父係祖先姓 Johns,居住在 Wales, England (英國的威爾士), 1635 年坐船來到美洲東部 New England(現在的麻省)。

 

我的母係祖先姓 Lorde (美國寫為 Lord), 400 年前是蘇格蘭的 Farmer, 在1630 年左右來到美國,他們與我的父係祖先同一時期到達同一個目的地(麻省的一個港口)。

 

400年前,跨大洋的航海還是有很多風險的,不少人因為氣候,疾病,饑餓而死於途中。他們為什麽離開英國自己的土地遠渡重洋來到美國呢?我相信他們是為了追求宗教信仰的自由。我們知道的曆史大背景是這樣,那時一批批英國清教徒來到New England。

 

Q: 您的祖先從 New England落地後,一直在那裏生活嗎?他們是什麽時候相識的?

 

A: 不難想像他們到達麻省海岸後,成群聚集在一起重建家園,然後慢慢地流動、搬遷了很多地方。可能祖先的血液裏就有那種勇於冒險和開拓彊土的精神。

 

我的父係和母係祖先到達麻省後,同時期搬到康州,後來又搬到南方不同的城市,他們是五代後才聯姻,結為親家的。

 

我父母是在亞特蘭大相識的。我父親家從南方北卡搬到喬治亞, 定居亞特蘭大; 母親家從馬裏蘭也搬到亞特蘭大,他們那裏相識,後結婚生下我和弟弟。

 

你知道,大部分美國人一輩子都會搬遷很多地方居住。

 

Q: 您幼年、童年最早的記憶是什麽?小時候的生活是怎樣的?

 

A: 我在亞特蘭大出生長大。我出生不久,二戰爆發,小時候夜裏常被警報聲嚇醒,很害怕,那是備戰的練習。

 

此外,小時候最早的記憶是一家人去教堂。很小就聽大人講聖經的故事,他們用生動有趣的方式講述,小朋友一起聽故事,唱聖歌,聚會,那是我記憶裏兒時的快樂時光。

 

等我慢慢長大才意識到,我小時候學到的生活原則,成為我人生的準則,逐漸形成我的信仰,讓我一生蒙福。

 

Q: 您小時候上學是怎麽學習的?學習很多生存技能嗎?上學輕鬆嗎?

 

A: 那時上學競爭不強,讀書不費勁

 

我爸爸的一位妹妹是小學老師,上學前她就給我很多孩子讀的書。我5歲時可以讀一年級的書,跳級直接上了一年級。6 歲時父親搬到亞特蘭大南邊開店,賣 Office Depot & Stationery 辦公用品和文具產品, 那時趕上我得了哮喘病,於是休學沒有回校。父親要求我在家學習2年級的課程,開始Home school。我直到3年級才回到學校上學。

 

我們家並不富有,但是很重視教育。我們學習英文、數學、地理、曆史、科學,也包括社會科學。我在學校一直是好學生,沒有覺得太用功,隻是享受學習的過程。

 

小時候,我們一家人生活得平安喜樂。因為信仰的緣故,我的父母不會為錢而活。他們告訴我,此生是暫短的,我們還有來生的寄托和期盼。

 

我在高中16 歲那年受洗,成為基督徒。童年和少年時代覺得很幸福。除了上學,就是與教會的小朋友一起玩和聚會。

 

Q: 您有個幸福的童年和青少年,除了上學,去教會,還參加其他什麽活動嗎?

 

A: 我喜歡打球,課後常常和弟弟、朋友們一起打棒球、籃球。打球成為我一生的運動愛好。五十多歲時,我們還得了全美棒球比賽(業餘組)的冠軍。

 

我家父母從小教導我們要努力工作,要承擔責任,不能懶惰,長大要有能力和擔當。

 

我8歲的那個暑假,有一次爸爸問我:“你要不要到外麵去掙點零花錢?”

 

我說好啊,但是完全不知道怎麽做。爸爸借給我一些錢,買了一些20美分半打(6 瓶)的可口可樂,然後讓我25美分去賣。爸爸和我把買來的可口可樂放在我的滑滾車上,我拖著車,在住處附近一家一家去敲門。鄰居都非常友好,大夏天鄰居看到一個可愛的小男孩賣可樂飲料,他們都來買。這對我來說是一種難得的鍛煉,讓我從小就不怕跟生人說話。

 

到了6年級,我已經掙了足夠的錢可以自己付長途汽車的車票去紐約和華盛頓DC看望我的姨媽,當時我感到特別自豪。

 

我在高中13-14 歲時,爸爸帶我到小城的超市去找工作。我開始放學後去超市工作,當時每小時75美分。我從小養成工作的習慣,一直enjoy 工作到退休。不一定每個美國家庭都會怎麽早讓孩子去工作,但是我們注重從小培養孩子精神獨立和經濟自立的價值觀。

 

我上大學四年,每周工作20多小時,自己支付學費和生活費。

 

世界變化很大,但是父母從小教我做的很多事,一輩子受用,包括誠實做人,努力工作,別人的東西不能要,要過有信仰的生活等等。

 

 

Q: 您有沒有經曆過人生的一些挑戰和困難?可否分享一下?

 

A: 我以前的婚姻失敗,給我很大的打擊。作為基督徒,我們是不輕易離婚的,總希望能夠 work things out, 但是這需要兩個人的努力。兩個價值觀不同的人,就非常難在一起生活。

 

還有就是我的工作經曆。開始我不想在家族企業工作,父親擁有很穩定的生意,銷售辦公用品和文具產品。我開始在別人的公司打工,後來發現公司的培訓項目,對員工不誠實。這違反了我的原則,我不能忍受欺騙,不願意跟不守信用的人打交道,正好父母希望退休,所以我辭了工作,26歲那年我接管了家裏的生意。

 

我從小受的教育都是 live with principles, 所以我在幾十年的生活和工作中都始終如此,誠信第一。

 

Q: 您和珍妮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不同的文化和以往不同的生活背景有沒有給你們帶來過文化的衝擊?

 

A: 我和珍妮是公司的合作夥伴,一起同事了8年才結婚的,我們非常了解彼此。在和中國合作做生意的十幾年來,我已經經曆了很多文化上、價值上的衝擊,我們結婚以後並沒有感覺到有文化的衝突。

 

珍妮為了讓女兒更多地了解美國的文化,認識更多的朋友,她常常送她的女兒周末去教會。後來我們一起參加教會的活動,我們就走得越來越近了。我發現她一直在尋找神,在這裏她找到了歸宿感。我看到信仰給她帶來的改變,讓她對生活充滿熱忱和希望。

 

Q: 能不能也分享一下你們共同創業的經驗?早期你們經過什麽樣的文化和價值的衝突?

 

A:  說來話長, 我接過父母的生意後做得很成功,40多歲的時候把家族企業賣給了美國一家 Fortune 500 的上市公司,我可以退休了,但他們要求我做四年的 General Manager。在這個大公司,管理層人多效率低,他們要最大程度地考慮投資人的利益。我更多地考慮客戶的利益,自己做事自由慣了,幹了兩年我辭了職。

 

那時我認識一位台灣朋友,他是斯丹福大學商學院畢業的,他正好賣掉了自己的生意,準備到大陸去投資。 我退下後,這位朋友覺得我有經驗,可以一起做些事。一些中國的留學生也在尋找工作和發展機會。那時中國剛開放,歡迎外資,這位台灣朋友和一些中國留學生邀請我到中國去考察,我們就這樣一起認識了珍妮。

 

不幸的是,不久這位台灣朋友在一場車禍中意外喪生。後來我跟珍妮成立了公司,繼續跟中國合作。

 

我非常喜歡中國,對於中國有一種自然的親近感,但是與中國一些公司做事還是挺難的。我從小所受到的教育就是誠實有信、正直、擔當責任,這是根植於我們文化的價值觀。我們彼此握手就可以 Bond (達成協議),就會遵守諾言,骨子裏的這種契約精神,它是基於基督文化和共同的信仰。但是和中國的一些 Businessman 合作時,我發現大家說的話,簽的書麵合同並不算數,你必須要知道別人心裏怎麽想的。這對我這樣的外國人來說是非常困難的。

 

跟中國談合作,我按照合資比例出錢,後來發現有兩本賬本。問賬的時候,他們就說,“有些東西你不懂。” 他們還有一些賬外的賬,比如說一些有背景的人,他們就不需要出錢出力。年底的話,你讓對方報一個賬,數字都對不上,告訴我 “某項支出‘大概’有多少錢”。在我的Accounting 詞匯裏麵沒有“about” (大概) 這個詞!我們在美國公司看似最基本 Accounting principle (財務原則)那時在中國行不通,後來我就撤資了。

 

珍妮開始在北卡做家居飾品設計,在中國製造, 再銷售到美國,我是她的合夥人。這個過程也是比較曲折的,中間多層關係,很多人在中間賺了錢。我們曾經一度做得很大,在全美很多地方有我們的產品展廳,有精致的產品目錄單。

 

中間有很多環節,隻要有任何質量問題,我們都會把錢全部退給客戶。我們退款後,到廠家去索賠退貨退款就比較困難,所以我們犧牲了很多自己的利潤。 到了金融危機,生意就很難維持。

 

可能我們沒有在中國找到 right person,我自己做生意是絕對不會欺騙客戶的,這是我的文化和信仰所不能容許的。珍妮不是生意人,她早期“下海”也是付了很多學費,但是她一邊學一邊做, 她非常喜歡設計產品。

 

談到婚姻,我們之間有一種信任。做了8年的公司合夥人,後來我們結婚,發現我們在一起很容易相處。隻要是對的人,再加上你們都是給予對方100%甚至更多,婚姻才會幸福。經曆過以往,我把我們的婚姻也當作是個Miracle。

 

在珍妮的祈禱和影響下,她的父母也都信了主。無論是我們生命中經曆怎樣的低穀;生意失落時,在災難疾病麵前,我們都是信靠主走過來,我們經曆了很多神奇的見證。

 

基督徒知道世上的東西都是短暫的。我曾在網絡時代的初期投資了一家Startup公司,公司上市後,原始股值數千萬美金,但是經過泡沫經濟和 911 後,股值蒸發。我們的投資和生意“夢”被打碎了,但是神又讓我們站起來,一切又重新開始。

 

Q:可否分享一、兩件神奇的經曆?

 

A:兩年前珍妮 90 歲的媽媽病危,醫生告知家屬,她媽媽已經無法搶救了,準備第二天要拔掉 Life Support 停止創傷性的搶救。珍妮一天一夜跪著禱告。第二天,她媽媽神奇般地活過來,可以回家了。她媽媽在病床上信了主。

 

我們的生意也經曆過很多曲折,因為我們按原則辦事,成本很高,各種原因,欠下了很多銀行貸款,但是最後都是神奇般地化險為夷,讓我們一次又一次活過來。主為我們預備的是那麽地豐盛,信靠他的人,必不匱乏。

 

Q: 聽著您分享很感動。聽珍妮說過,你們公司一度因為資不抵債準備關門,但是有一位員工得了癌症需要醫療保險,您為了繼續提供那位員工的健康保險,從銀行貸款,每月繼續支付員工的醫療保險計劃,直到她結束化療,身體基本恢複。您當時擔心嗎?如果時間很長,無法支付貨款怎麽辦?

 

A:  我們那時雇了一位有經驗的銷售經理,給她很高的基本工資,她的生活消費很高,我們還預支了她的 commission (傭金)。沒想到經濟危機,加上她身體的緣故,一直沒有銷售業績,但是我們還是照常給她發工資,預支傭金。後來公司一直沒有太多生意,準備裁員關門,但是那時她偏偏得了癌症,需要醫療保險,我覺得當員工身逢絕境,不能置之不理。於是從銀行貸款,每個月繼續支付員工的醫療保險計劃,一年後她結束化療,身體基本恢複。我們一直為她支付工資和保險,直到她找到新的工作。

 

我所能做的,就是禱告,靠神的力量,得到信心和內心的力量。神給予我各種機會去幫助他人。在困難麵前,我們心中仍然有平安喜樂。

 

Q: 您的祖先 400 年前到美國尋夢,子孫後代生活得很幸福。您覺得我們現在的社會環境與過去有什麽不同?輕輕地問一句,作為早期移民美國的英國後裔,麵對新移民是否存在一種道德上的優越感?(不知這個提法是否政治政確,我隻是想了解您個人對新移民的態度,尤其是對待不同信仰的人)。

 

A: 白人是否有優越感,你也許聽說過一些白人歧視新移民的事情,但是他們不代表美國人,不代表我們所有的人。無論什麽膚色,美國人就是意味著我們都是從別的地方來的(Americans mean we all come from somewhere else)! 我的祖先是1630年來到美國的,你和你的祖先不論是什麽時候來到美國,我們都擁有同一個天空,同一片大地,我們都是美國人,都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我小時候出門,家裏不鎖門,不會擔心被盜;經商時握手可以達成協議,我們會彼此信任,履行義務,這是溶於血液的價值。看到世上太多的災難,戰爭,罪惡,我覺得這個國家開始遠離神,人類就會越來越混亂不堪,美國夢也變得越來越遙遠。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未來會是怎麽樣的,但是我相信神的國度,相信天堂是存在的。願神祝福你。

 

 

2019.9.30 初稿

2020.5.6 修改

 

注明:文中照片由David家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