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故事:永遠守在你身旁
文章來源: 燕麥禾兒2022-06-29 06:09:11


《永遠守在你身旁》作者:燕麥禾兒 / xiaxi朗誦

我把車子一開進公司的停車場,便瞥見了Diane的黑色Honda,靜靜地停靠在離大樓正門不遠處,心中一陣欣喜。

Diane和我在同一個研究小組搞項目,她因休產假,兩個月沒來公司上班。四個人的工作壓在三個人的身上,短時間可以湊合,連軸轉兩個月幹下來,每個人都覺得喘不過氣兒來。眼巴巴地盼著,總算熬到了她回來的日子。

鎖上車門,我端著特地為她烘製的檸檬奶酪蛋糕,朝大樓裏走。

春日初啟,清風拂暖,枝條泛綠。我刻意將腳步放緩,微揚起頭,讓和煦的晨光姿意地傾瀉在臉上,盡力吸允著空氣中那沁潤的清甜。嗯,絲絲入腑,令人骨舒筋展。

小徑的通道上灑滿了粉紅色的櫻花絮瓣。仿佛昨日,還櫻蕊嫩紅搖曳,細絨鵝黃相伴,轉瞬之間,豆蔻枝頭即成落瓣紛飛。花瓣低旋纏綿,依偎喃呢,如果我探下身去,應該能聽清楚她們最後的竊竊私語。

Diane離職,休的並不是正常的產假。結婚九年,她一直沒有小孩。去年終於懷上了一胎,不幸的是剖腹產生下來的男孩,由於大腦委縮發育不全,出生不到三個小時就夭折了。

我手上的蛋糕盒變得沉甸甸的,不知見了麵,該如何安慰寬解。

Diane是意大利後裔,父母十分重視子女教育,花了大把銀子將兩個孩子送進私人創辦的小學和中學,僅此一舉,便可見其苦心深慮。哥哥法學院畢業後,結識了同一律師所的嫂子。老板規定同事之間不許談愛論嫁,因而哥嫂對外一直是隱婚,婚前兩人就約定不生小孩。兒子決意當丁克,女兒又遲遲不見動靜,晚年無孫兒繞膝,老太太難免落寞惆悵,雖說當代時尚,人皆隨心而活,子嗣傳承,已非天經地義之職責。

女兒終於懷孕了!老太太立即辭去了工作。恰逢鄰居搬家喬遷,便與女兒商議購房置地。”一碗湯“的距離,照顧小寶寶,堪稱妥善完美。

我的辦公室在一樓,還沒走進辦公室的門,便聽到了裏麵飄出來的閑談對話,哦,是隔壁辦公室的Nancy和其它部門的兩位女同事。我暗自鬆了一口氣,人多氛圍活泛,聊天的話題就容易找了。

和Diane打過招呼後,我便張羅著切蛋糕分甜點,盤子刀叉都是從家裏帶來的。圓潤豐腴的Nancy剛從夏威夷度假回來,嘴巴嚷嚷著要減肥,手卻伸向了盛蛋糕的碟子。

Diane的身材大致已經複原如常,也許是略施粉黛的緣故,她的氣色比我想象的要好。與平素不同的是脖子上多了一條帶墜子的項鏈,以往她隻戴耳環和戒指,從未佩掛過任何飾件。

女人之間聊天,話題總離不開孩子,但今天大家卻隻侃八卦新聞。Diane離職兩個月,公司的花絮趣事足以湊夠一台戲:公司的副總裁任職不到半年就走人了;企劃部的Mark終於把他的白雪公主追到了手;人事部的Susan被姐姐家的大黑狗發瘋撲倒,撕扯咬傷,胳膊上縫了二十多針... ...

該開始工作了,眾人散去,屋子裏頃刻寂靜下來。我一邊收拾餐刀盤碟蛋糕盒子,一邊努力搜尋打破沉默的話題,Diane先開口了:

“昨天,我去Dylan的墓地了,我很想他。”

我的心顫顫地抖了一下。關於孩子的名字,Diane曾和我討論過。她說,Jack,Mark,Bob一類的名字太老派太大眾化了,她喜歡Dylan。這個名字適合男孩兒,親和幽默,自信敏銳,發音也清脆上口。

Diane用手托起脖子上的項鏈墜子:“這是我為Dylan專門訂製的,裏麵放著Dylan的一點骨灰,他不會再孤單寂寞了。”

我湊近前去,捧過項鏈,細細地端詳著: 那是一隻銀色的奮力向前飛翔的雄鷹,羽毛的紋路雕刻逼真,細膩精致。項鏈體積看起來和普通的墜子差別無幾,隻是它的翅膀底下藏有一個纖巧的啟動開關。

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我輕輕地摟住了Diane,給了她一個擁抱。

…... …... …...

Diane、Dylan、飛翔的鷹,讓我想起了另一則故事,那個故事也是發生在櫻蕾緋紅的初春。

公司大樓正門前的人行道,路麵上有一條裂縫,經久未修,縫隙越拓越大,變成了一尺多長的淺坑 。一隻大雁叼了茅草絨絮鋪墊在坑裏,便開始孵蛋抱窩。這條路徑是員工們出入大樓的必經之道,窩巢距離正門隻有二十幾米。天知道這隻大雁是哪根筋搭錯了,選了這麽個人流移動頻繁,遠離溪水的地點築巢。

坐在辦公桌前,透過寬大的落地玻璃窗,恰好能看見雁窩。工作之間隙,飲茶小憩,瞭望觀察大雁的舉動行蹤,揣摩探究其起居規律,帶給我一份意想不到的快樂。這份快樂,簡單純粹,沉浸在安詳靜謐之中的心緒,猶如一隻悠然放飛的風箏,遠離俗世的喧囂。

我休息了兩天,再去上班的時候,發現雁窩不見了!同事說,因為雁窩離正門太近,影響公司外觀,被後勤部的人拆除了。

雁窩是被拆除了,但是,大雁卻不肯走。那天,我因為要完成手頭上的一份工作,下班晚了。停車場上空曠無人,唯有那隻大雁在徘徊尋覓。她一邊走一邊嘎——嘎——嘎地叫著,叫聲尖銳刺耳,尾音拖得悠長。

她是在呼喚自己的孩子?還是在後悔高估了人類的善良?

我在道路通徑的邊牙子上坐了下來,我想陪陪她。

那個傍晚,那隻大雁,那嘎——嘎——嘎地叫聲,就這樣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

Dylan是不幸的,他沒有機會觸摸這個世界,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媽媽的臉,但Dylan是幸福的,因為他有愛,他有媽媽,媽媽會永遠守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