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忽然接到法院的一紙通知,讓六月中上法庭當陪審員。因為我第二天就要離境遠行,隻好向法院作了一個說明,要求同意我延期履行公民的義務。 七月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了法院同意我延期的回複,並將日期推遲到了今天。 今天我早早就起了床。洗漱更衣,匆匆吃過早飯,頭天晚上訂的出租車已經來到了家門前。本來法院給我寄了張免費臨時停車證,但我對那一帶不熟悉,怕在路上耽擱,決定還是不開車牢靠。 一路暢通無阻,七點半就到了法院。過安檢,上二樓,陪審員等候室外已經聚集了幾個男女。大家默默無語地各自想著心事,等著書記員的到來。 大約差一刻八點,一男一女兩個書記員慢吞吞地蹭上樓來。一個不自量的老男人上前問道“幾點開門?” 書記員的回答自然是懶懶而簡潔的“八點”兩字。 八點終於到來了。我們佩帶上陪審員的標誌,魚慣地進入陪審員等候室。本來我以為我隻是幸運被招的少數幾個公民之一。到九點半,屋子裏已經坐滿了約一百人。大家都帶著一種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頭天晚上都沒睡好,要不就是很不情願地來當這種義工。 就在大家開始感到無聊的時候,屋子裏的幾台電視開始同時播放起電影來。隨著電影情節的發展,屋子裏開始響起稀稀拉拉的笑聲,死氣沉沉的氣氛終於慢慢散去。 又過了好一會,法官來了。他站在麥克風前笑容可掬地向大家問好。“謝謝諸位來為我們的司法製度服務。我知道你們一定都很期盼著這樣的機會。” “我們一點都不期盼。”人群裏一個婦女嘟囔道,聲音大到人人可聽見。“沒錯,我們才沒期盼呢。”又有幾個人隨聲附和道。 為了活躍尷尬的氣氛,法官開始語氣輕鬆地說起笑話來。可竟沒有一個人有反應。他說了很多,說完的時候竟也沒有一個人鼓掌。於是他退下了。 又過了一會,一個老頭走進來,向大家作自我介紹。“我就是把你們邀請來擔任陪審員的書記長。”大家朝他投去忿恨的目光,似乎他的名字已改成了人民公敵。 大家繼續坐在那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看著電視。幾個年輕的開始撥弄起手機和電腦來。 門終於被推開了。一個年紀不大,說話口氣卻很有權威的女人從人群中叫起約二十人。他們像群被霜打過的茄子隨著那女人出了另扇門。 剩下的人們繼續無奈地坐等。不知過了多久,門又被推開了。一個矮胖的男人進來照本宣科地點了二十多人。他們也默默地走了。我們這些剩在屋子裏的人麵麵相覷,除了無奈開始感到某種厭煩。 然後那矮胖的男人又進來了。“吃飯時間到了。請諸位在一點前回來。” 我們奪門而出,都紛紛朝電梯衝去。我橫穿過馬路,來到法院對麵的漢堡王店。排隊的人比炸雞塊都多。再回到馬路另一側進了星巴客。店裏也是人滿為患。 看看左右,忽然發現了一家口碑不錯,然而我從沒吃過的快餐店。進了店,朝寫在招牌上的飯掃了一眼“來個火雞堡,雙份奶酪;不要洋蔥。再來包炸薯片,一杯可樂。”九塊四毛四離我而去。 咬下第一口,我就知道沒白花錢。三口兩口一個漢堡就下了肚。這才發現服務員忘了給我薯片。走到櫃台前要來薯片。撕開口袋幾口就吃完了。擦嘴出門。開始慢慢朝法院走。 再過安檢,上樓。陪審員等候室裏除了幾個男女,空空如也。我這才發現,這等候室裏除了衛生間還有間小賣部,旁邊還有賣飲料和零食的自動售貨機。買了瓶橙汁當水喝。然後又去用了衛生間。這等候室裏居然有手機充電樁,而且是免費的。把手機插上,然後坐在靠前的地方開始犯困。隨著時間的過去人們開始重新回到屋裏來。雖然大家都吃飽喝足了,可一個個全是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第二部電影開演了。屋裏又開始響起稀稀拉拉的笑聲。 不知過了多久,那帶著權威口吻的女人又推門進來了。這次我終於聽到了我的名字。大家像癟了的氣球跟著她飄出門去。 “請你們大家聽仔細。法官讓我通知你們,案子已經庭外和解,你們可以回家了。”大家似乎在等了這麽久之後,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仍然站在那原地不動。“你們聽明白了嗎?你們可以走了。” 一個不自量的胖女人問,“不是說每天要付我們三十塊錢的嗎?” 大家朝她投去蔑視的目光,可人人都想知道對這三十塊錢的合理解釋。 “如果你想要這三十塊錢,你必須等到五點。而從現在到五點你很可能真的被挑中而去作陪審員。” 大家像被蠍子蟄了般地朝後退去。 “這是法官簽署的感謝狀。如果你們不想等到下午五點,現在就可以走了。”於是她開始點名。我接過證書飛快地朝電梯走去。似乎那裏是下賊船的通道。 然後我就出了法院。 街上因剛下過雨濕乎乎地積了很多水。我隨著人群湧向輕軌站。買票,候車,歸心似箭。不,像離了弦的箭般地射向歸家的目標。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製度,但是製度可以不斷被改進。 也許有一天被招去做陪審員的人們在離開法庭時,不必等到五點才能拿到那區區的三十塊錢。也許這個從英國學來的製度並不真的適合。 也許下回等候室裏播放的電影會更有意思。 後記:原作於 2014-7-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