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在失業與疫情下生活 (12)
文章來源: wuliwa2020-11-27 07:58:26

等了三天,小海終於出現在辦公室。一切不過是一場虛驚。她女兒新冠測試結果為陰性。

謝天謝地。大家激動得差點鼓起掌來,好像贏了彩票那樣興奮。

小蘭也不例外。她說她倒不是害怕自己被感染,她擔心的是傳染給自己的家人。

早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天,她就主動把自己隔離了,和小寶交換了臥室,讓他去大床上睡,又叮囑丈夫每天洗頭洗澡,小寶經常一身汗臭,不能讓兩個人臭到一塊兒去了。爺兒倆周末經常躺在被窩裏看電影,倒是十分享受這種“隔離”。

辦公室裏又恢複了日常。老板的女秘書最近鬧離婚,脾氣變得很古怪,每天抱怨同事把喝過的咖啡杯扔得到處都是,有時候是衝進會議室抗議,說著說著摔門而去,還有時候獨自坐在電腦前流眼淚,要是有人關心的問:“Claudia, 怎麽了?”

她就開始哭訴:喝完的咖啡杯到處都是,沒人收拾,實在看不下去了!

小蘭每次送完孩子直接去辦公室,七點半左右的辦公室裏空無一人,她會在給自己打咖啡的時候清理洗碗機,打掃水池。沒有人會看見她做的這些事,但她也覺得沒什麽好誇耀的。對於秘書一概而論的指責,她也懶得回應。都幾十歲的人了,她不想為多收拾一次公用廚房而多費口舌。

小蘭想起來很久以前,她和丈夫還是學生的時候,那時小兒子還沒出生,大兒子放在國內給外婆外公帶著,他們倆為了省錢,把空餘的一間房出租出去。第一個住戶是個稍微有點年紀的男人。姓馬,大家都叫他老馬。他們共用一個廚房和衛生間。老馬有點大男子主義,他總是指責小蘭不收拾廚房。小蘭反問這是你做飯弄髒的,為什麽要她收拾呢?老馬理直氣壯的說你不是家庭主婦嗎?

說歸說,後來小蘭也不再管公共設施到底是誰弄髒的,隻要她看見了就卷起袖子,一律打掃幹淨。

有時候老馬看見她在洗高壓鍋,會搶過來,說:“這鍋太重。我來。”

小蘭出去買菜,老馬也總是要一起去,說東西太重,她一個瘦弱女子,怎麽提得動。有時候中午還會特意叫小蘭出來吃飯。有一次小蘭要趕著上下午的課,老馬非要帶她先去吃點東西。結果沒趕上地鐵,老馬歉意地站在一旁,怯怯地說,開車送你吧。

“不用了。開車還不如等下一趟地鐵快。”小蘭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沒好氣地回答。上了地鐵,看到老馬還站在窗外,垂頭喪氣的樣子,她又有點餘心不忍,覺得人家本來也出於好意。

小蘭打工早上六點要到工廠,老馬擔心她遇上壞人。堅持每天早上起來開車送她。

老馬回國探親,帶回來的都是給小蘭的吃的和做手工的布料。

有一次小蘭看到老馬和幾個中國同學在校園裏,老馬把小蘭介紹給他的朋友認識,其中一個女生說認識小蘭的丈夫,在一起上過基礎課。回家後老馬說他的朋友說小蘭漂亮,人也好。小蘭不好意思的笑。過一會兒老馬又說:“她說你丈夫不如你。”

小蘭說:“那就是胡說了,她和我們又不熟。”

老馬也有點尷尬,低聲說:“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是這麽說的。”

小蘭有時候也自怨自哀,覺得丈夫對她的關照還不如一個鄰居。比如她懷孕七八個月大肚子,丈夫還要她買菜的時候別忘記買一提啤酒回來。但是她想人和人畢竟是不同的。沒有必要比較這些細節。

老馬的朋友們一直傳著閑話,說他喜歡小蘭,這閑話竟然也傳到了國內老馬老婆的耳朵裏,給小蘭打過好幾次電話,欲說還休,話裏帶刺的。

老馬住了一段時間就回國了。走之前老馬幫著找續租人。來了好幾個,最後老馬說,還是選個年輕女孩子續租比較合適。

就這樣,當時紮個馬尾的小帆帶著她的大尾巴鬥魚搬進來了。小帆要麽不在,要麽躲在自己屋子裏。平時幾乎看不到她生活的痕跡。

“她可能不吃東西的。”

“她也不用衛生間的”

“她會不會其實是個鬼?”

“都說她漂亮。我覺得是應了那句話:一白遮百醜”

小蘭經常和丈夫背地裏開小帆的玩笑。

有一次小帆破天荒,咚咚咚地敲門,著急地問有沒有消炎藥。

“消炎藥不能隨便吃吧?”

“不是我吃。是我的鬥魚生病了。”

小蘭翻了半天才找出來一片阿莫西林膠囊,跟著進了她的臥室,仔細看了半天才發現魚肚子上有小麵積魚鱗掉光了,隱約看到血跡。

“能管用嗎?”小蘭表示懷疑。

小帆沒有回答,果斷的掰開膠囊,把裏麵的粉倒到水裏。雙目盯著魚缸,看著粉末在水裏漸漸溶解。

過了幾天,小蘭好不容易逮到小帆,問魚怎麽樣了。

小帆開心的說魚好了。藥管用了!

她領著小蘭進屋看。果然小魚擺動著紅色的大尾巴,安祥的在水草間遊來遊去。傷口神奇地愈合了。

“一條會不會太孤獨?”小蘭問。

“它是鬥魚。如果有另外一條來,它就要鬥個你死我活。”小帆彎腰盯著魚缸,又說:

“它是立誌要孤獨一生的魚。”

真是怪人養怪魚。小蘭回去對丈夫說。

那段時間小蘭非常想念孩子,忍不住提前回國了一次。為了省錢丈夫沒有同行。一次通電話丈夫告訴小蘭他染了頭發。

小蘭很驚訝,問哪裏染的。

“小帆染的。”

小蘭聽了突然很生氣。覺得丈夫趁她不在,故意去搭訕小帆。

無論丈夫如何解釋,都不能讓她信服。

小蘭回來後,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但沒多久,小帆搬走了。沒有說什麽理由。

搬之前,小帆把房間裏外,包括廚房烤箱爐灶,浴室,地板,一概打掃得一塵不染。小蘭送她到門口,她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塞給小蘭一張紙條,說是在房間裏找到的。是寫給小蘭的。

小蘭打開看,是老馬寫給她的一封信。小蘭看完後立刻撕碎扔了。

這樣算起來,小蘭和小帆認識有不少年了。她一直不喜歡她,也不討厭她。對她來說,小帆是一個可信任卻不招人喜歡的人。

和辦公室裏的那些為了多洗一個咖啡杯就鬧脾氣的女同事比,小蘭覺得小帆還是可以相處的。

近期國內很多朋友發消息來,關心他們的疫情,問她需不需要口罩。自從九月初從東德回來,她和小帆再也沒有見麵,她給小帆發了一個微信。

直到晚上睡覺之前她才收到她回信。

小帆說她辭職了。

發生了什麽?

要回去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