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什麽也沒幹，剛走出校門口，突然衝出來一條狗，在我的腳踝處咬了一口就跑了。有點疼，我蹲在地上捂著腳。班主任說得去打針，還說狂犬病潛伏期很長，症狀很可怕。說實話我心裏很害怕，疼倒退居其次。我媽慌慌張張跑來學校接我去打針，身上圍裙還沒解下來。班長小威一直陪著我在校門口等著。他兩個手捏在一起，和我媽媽簡短的交流了幾句。又安慰我說，沒事的。打針就好了。

說完他眼圈開始發紅。

一路上媽媽一直跟我說小威成熟穩重，是個好孩子。

小威的確很好。我們經常一起做黑板報。有時候還一起去食堂買饅頭吃。我推薦書給他看。他教我難解的化學題。他每次還我書都會在裏麵夾一張紙條，上麵工整的寫著人物出場順序。

有一次解析幾何考試，全班都考很差。就連小威也隻得了二十多分。他拿到老師發下來的試卷的時候表情很複雜，好像是不可思議，又好像是很惱怒。湊過來問我得了多少分。我居然還比他多幾分。他笑了。說：“就知道你腦子夠用。”

我當然知道他是在利用一切機會鼓勵我。

有一次我們一起寫黑板報，他說：“不用寫那麽好。浪費學習時間。”

小鵬說小威太矮了。她還認為小威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一個循規蹈矩，一個天馬行空。一點不般配。

我沒有把她的話往心裏去。我很享受被一個正直，學習好，長得也不難看，話也不很多的男孩子關心。

更何況我媽媽也很喜歡他。經常說起來他送我到校門那件事。

高考結束那天，小威約我出去看電影。我沒去。很多人都去了。小鵬小劉小丹羅胖他們都去了。隻有我沒去。我不太喜歡和很多人一起一窩蜂去做一件什麽事。那天晚上他們還去了別的地方，在外麵瘋了一個通宵。小鵬說他們那晚還去了一個很肮髒的地方。她進去之前猶豫了一下，然後說服自己是去體驗生活。我現在估計可能不過是酒吧之類的地方。

小威家裏窮，可能比我家還窮，他選擇了國防科技大學。那個暑假他每天都給我打電話，我媽媽也總是鼓勵我和他出去。就連我爸爸聽到小威來電話都很開心，諸多借口，在我身邊走來走去，假裝要拿這個拿那個，其實是豎著耳朵聽我們在說什麽。

高考後沒幾天小威給我寫了一封信，信上說他已經完成了人生第一個任務，考上了大學。現在他要完成另外一個任務，認真找一個女朋友。我不加思索的拒絕了他。

我不想成為任何一項計劃裏的一部分。如果他說，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我可能會點頭說好呀。畢竟我爸媽也會很樂意我們成為一對。

可他沒有這樣說。

那個暑假我和小鵬都做了自己都沒想到的決定。

小鵬高考成績不太好，進了一所師範大學。直到那個暑假，我才第一次去她家。她媽媽和她很像。臉有點方，五官很端正，她們都留著男士短發，同款平平的後腦勺，很好看。隻是她比她媽媽高了可能半個頭。她媽媽話特別多，問我考試分數，填了哪些學校，問完氣憤的說小鵬入高中的成績很棒，怎麽高考會這樣有，還不如你。

小鵬那段時間很苦惱。她媽媽總是嘮叨這件事。那麽高起點居然隻考了師範大學。居然都不如羅胖和我。她沒有拿小鵬和小丹比較。小丹不出意外的上了清華。每一個人都覺得那是正常的，小丹是置身於考試食物鏈頂端的那個女神。

小鵬經常晚上半夜偷跑出來，在我窗口外有節奏的敲，呼喚著我的名字。我爬起來打開門，她不聲不響的跟著我進屋。我們躺在一張床上聊天。直到累到不知不覺睡著。

有一天晚上她躺在我身邊，側著身子，用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說，小義每天晚上都爬水管子去她家找她。有一次被她媽媽抓了個正著，問他趴在水管子上幹啥，他嚇一跳，一動不敢動的說，叫小鵬去跑步。

大半夜跑步？我聽完哈哈大笑。笑完才覺得驚訝極了。小義，那個市長的兒子，又高又胖，胃口極大，早上吃完自己的早餐還要搶女生早餐吃的那個人嗎？

“他眼睛好小。”我說：“他那肥屁股還把我自行車鋼絲坐斷了。”

“我覺得他很好。”小鵬摸了摸頭發說。

有一次我們大家一起去湖邊遊泳。小義也來了。他剃了一個平頭，眼睛很細很長，鼻子很直，他變得不再那麽話多。沉默的小義似乎真的不再那麽讓人討厭。

小鵬也承認，是他突然而來的沉默吸引了她。

遊完泳我們去吃冷飲。我一直關注著小鵬和小義的一舉一動。我看出來他們有很多故事是我不知道的。他們也許安排好了結婚的日期，甚至商量好了要生幾個孩子。

這令我有點不安。我緊緊的跟著小鵬，她點了一杯夏威夷什麽什麽的冰激淩，我想她一定是瘋了，那種大杯的冰激淩很貴，我那點零花錢根本吃不起。她鼓勵我嚐一下，能吃很久，吃到徹底飽為止。我搖頭。小劉說他要那種豪華冰激淩，如果有人給他買單的話。站在後麵的小義說，盡管點。他全部買單。我還是隻點了我平時吃的那種一塊錢一根的綠豆膏。

每次出來都是小義在給全部人買單。

有時候我們聚會，唱歌或者是吃什麽，他最後快散場才匆匆跑來，好像隻是為了來買單，順便把小鵬接走的。

我看到小鵬和他坐在出租的摩托三輪車後座裏，搖晃著消失在夜色中。空氣很悶熱，我想車裏麵一定很熱。

小鵬和小義在一起了。不久小鵬躺在我床上，神秘的告訴我他們接吻了。

我把枕頭蒙在臉上，不想聽。但是期待她自己默默講下去。

可她沒有講下去。

有一次小義和小鵬兩個人來我家玩。他們倆一前一後的坐在我弟弟的小藤椅上晃。他們走後，我媽媽說，那兩口子把弟弟的車坐壞了。我楞了一下，問：什麽兩口子？

媽媽開始笑。我驚訝大人的眼光銳利，什麽都瞞不過。

那個暑假沒有作業，沒有補課。我有大把的時間揮霍。我看到門前的大樹把樹影灑在窗戶上，外麵是深藍色的天空，繁星閃爍。我想，小鵬和小義一定擁抱在這個月光下。他們相互親吻，享受著甜蜜的愛情。

我覺得我被一個世界遺棄了。我也應該趕快找一個男朋友。

小劉那時候在瘋狂追求小達。小達是個纖細的姑娘，她耳朵不太好，無論做什麽事情都要慢半拍，但她的殘疾沒有影響學習。她也很漂亮。長得像林青霞。

小達對愛情若即若離。她沒有拒絕小劉，也沒有答應。我們私下問她喜歡小劉嗎。她總回答：不知道。

後來長大了許多我才知道，不知道其實就是不喜歡。

在一個炎熱的午後，小劉冒著烈日來我家，他坐在我家門檻上，我則靠牆坐著，那裏有一陣穿堂風吹來，很陰涼。我們下了一會兒跳棋，他連輸了幾次不願意玩了，他把頭靠在門框上一手把玩著一棵彈珠，一邊用很輕柔的聲音向我訴苦，他說他在小達家看到了她的日記，她喜歡的人是小威。我驚訝得不行，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他沒等我回味過來又問我能不能做他的女朋友。

“因為小威奪走了你喜歡的人嗎？”我問他。覺得自己像個很有邏輯推理能力的偵探。

“不是。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你。”

“那好吧。”我回答他。看到一縷陽光照在屋前的樹上，樹葉閃爍著。

他走後，我立刻找小鵬，我告訴她我也有個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