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疼這個女人(續完)
文章來源: 黑貝王妃2020-07-26 05:45:57

好心疼這個女人(上篇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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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底到94年間我在鍾家寄宿了一年半。雖然鍾家夫婦也時有咀唔,但都屬正常,又有誰家夫妻不拌嘴呢?麗塔和其他家庭主婦一樣,家就是事業,家的事業就是柴米油鹽的瑣碎,對有工作的人來說,這樣的言談確實無趣。大多時間鍾叔聽厭了就會翻下眼白,搖搖頭走開,偶爾走不開才會回她一兩句。

鍾叔和鍾太兩人的處事觀念有很大不同, 就拿孩子的教育問題來說,鍾叔務實,注重聆聽與陪伴,很少說教;鍾太務虛,要麵子,愛攀比,花很多時間在媽媽外交上麵,還重男輕女。鍾叔當我麵表達過的對鍾太最大的不滿就是偏心,兩個孩子中傑米的大事小事都是頭等事,妮妮的感受往往被忽略。其實她並不是有意這樣,重男輕女是她娘家的傳統。她父母去世所有的財產都給了兒子,麗塔一分沒有得到。那時妮妮和我很親,因為我常陪她讀書,還教她漢語,無形中填補了妮妮生活中的一個洞。事後多年鍾叔為此總是稱道我。

無論如何,鍾家夫婦既便有過吵吵鬧鬧,但從來沒有給我感覺他們的婚姻有危機。那時他們的生活中心除了孩子,還有麵臨退休的鍾叔正在考慮事業轉型的問題,夫妻倆的商務社交也不少,隻要有機會,都是精裝攜手出雙入對的。

澳洲有句俚語:冒煙的地方一定有火。這話現在想想有它的道理。

多年前一個偶遇,我從一個朋友的朋友嘴裏聽說鍾叔在外麵有女人。說話的澳洲小夥曾是鍾叔的手下。他知道我是誰以後婉轉地問起鍾叔是否還在外麵“花”?我當時懟了他:這種玩笑怎麽可以亂開?他看我惱了,就訕笑一聲:原來你也被唬了!因為從沒有過懷疑,我並沒有把這人的話放在心上,也從沒向鍾家人提起過,直到鍾叔鍾太分開,我才問過鍾太。鍾太隻說:“霍巴特是個小地方。。”。原來她是知道的,這麽多年默默忍下了。

15年前,為了慶祝妮妮大學畢業,鍾叔帶全家一起去巴厘島度假,假期結束的那天,鍾叔正式向鍾太提出分居。他已經事先和兩個孩子打好招呼,對鍾太隻是宣布,不是商量。回到塔州他就從家裏搬出去和那個“外麵的女人”同居了。

那個“外麵的女人”和我聽說的是同一個人,中間或許分開過,但最終還是在一起了。後來我和那個女人也認識了,她是西人,姿色不算出眾,但是個實實在在、獨立自主的女人,現在的職業是理療按摩師,離過婚,沒有孩子,樸實無華。

見到她之前我對鍾叔是有怨氣的:既然外遇了十幾年,為何不一早離開?麗塔還可以趁年輕重新開始。明顯鍾叔是為兩個孩子考慮,但是麗塔呢?他可曾想過,麗塔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一切,現在一個半老徐娘,沒有收入,沒有求職能力,孩子也都走了,讓她怎麽承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那時鍾叔在我心中人設坍塌-自私的渣男!

可是,見到他“外麵那個女人”之後我漸漸原諒了鍾叔,明白了鍾叔和鍾太會分開歸根到底還是價值觀的不同。鍾叔骨子裏喜歡性格獨立,追求自然狀態的西方女性。看鍾叔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時臉上的皺紋都是上揚的,我知道鍾太已經完全出局了。

麗塔那時被徹底擊垮,放下身段祈求挽回,但是鍾叔沒有留下任何活話。他把房子和所有的東西都留給麗塔,同時在退休後經營的旅行社裏給麗塔發一份基本工資作為生活費。原來房子的所有開銷,包括麗塔的車,鍾叔也繼續負擔,自己和“外麵的女人”在城邊另買了一棟兩居的小房子過日子。雖然聽上去麗塔賺到了,但是實際是財產有餘,現金不足。每周從鍾叔手上拿到的生活費比拿社會救濟多不了多少,外麵吃頓像樣的飯就去了一半兒。她講究吃、喜歡做,追求品味,社交的門檻也高,又好麵子,所以總是捉襟見肘,常常向我哭訴。雖然同情麗塔,可在鍾叔前我是晚輩,插不上嘴。他們的兩個孩子前後腳地去了國外謀職,也是想遠離父母的事非。傑米一夜之間掉光了頭發,可見受傷之深。

他們分開後的第一個五年,麗塔的日子過得特慘。她與兩個哥哥年齡差距大,那時哥哥嫂嫂都不在世了,身邊沒有一個娘家親人可以傾訴,每日守著一棟物是人非的大房子望河興歎。鍾叔是做旅遊的,常常帶他的女人旅行。每次他們前腳走,麗塔後腳就大病一場。以前我聽她多次說起,等兩個孩子長大,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再像年輕時一樣周遊世界,和鍾叔一起。

有一張照片我印象特別深,那是鍾叔為麗塔在巴黎拍的黑白照片。20歲的麗塔披著一件Burberry的風衣走在香榭麗街頭,她仰著被一副黑墨鏡遮去大半的俏臉,迎麵的街風吹起她頭上結成奧黛麗·赫本式的方巾。。。可是現在鍾叔去旅行了,身邊的人不是她不說,自己想出去都沒有錢。她的現金除了支付日常開銷以外,根本不可能出國旅行。

那段時間有時她會在機票便宜時飛過來找我,我也去看過她兩次。我提出過許多方案,比如:把房子變現,或把樓下的獨立單元做成B&B。麗塔都不幹!這棟房子已經成為她唯一要守候的東西,仿佛隻要住在這個房子裏,她就還是鍾家人,就守住了這個她托付了一生的家!

到了第二個五年,麗塔慢慢學得接受現實。先是傑米搬回塔州可以常常見到,接著妮妮也回到澳洲,去了達爾文工作、結婚,生了個兒子。麗塔每年有機會去北邊住一陣子看外孫,和妮妮的感情也拉近很多。同時,她在霍市積極開展美食社交,用她精湛的廚藝吸引了不少新朋友。在朋友們的鼓勵下,她開始在朋友圈兒裏做些catering,有了一些額外收入。就在這個圈子裏,她遇到彼得的妹妹,得與彼得重逢。

六年前,麗塔開始和彼得交往。彼得住在維州莫寧頓半島,二人兩地分居。彼得話不多,好像沒什麽脾氣,老實巴交的樣子,隻偶爾在他澄藍的眼中看到當年風采的蕩漾。雖然長得麵善,但是我一直覺得麗塔找彼得還是委屈了。

上次那個周末,麗塔和彼得在我家住了一晚,我有機會接觸彼得,感覺他的確是個老好人,對麗塔言聽計從,總是誇獎麗塔的烹飪技術好,自己有口福。我注意到麗塔改變了許多,不再是以前那個喜歡抱怨,絮叨,虛榮的鍾太。盡管體力不如從前,但常麵帶笑意。遇事和彼得有商有量,心平氣和。麗塔知道彼得比自己更窮,所以每次彼得要為她花錢她都不讓。

麗塔從一出生到離婚前都是一帆風順的,如果非要說哪裏出了錯,我想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她自己放棄了自己的經濟獨立,為婚姻犧牲了自我。女人在婚姻中的這種犧牲就是賭命,贏家是你可以靠別人一輩子到死,輸家是別人半路上不給你靠了,就像麗塔這樣。

我那回試探著問麗塔,要不要勸彼得退休搬去塔州住,有個照應。麗塔說“隨他吧,等他做不動了自然會過來“。我還問她是不是仍然怪鍾叔。麗塔想想說,“彼得讓我明白了什麽是對你好的男人。我這大半輩子都和你鍾叔糾纏,現在懂得,不是你鍾叔不好,是他從來沒有把我當回事兒,好好待我”。

我那時看著彼得一瘸一拐的老態,不敢說真的理解鍾太嘴裏的“對你好”到底指的什麽。這應該歸結為一種被愛的感覺吧,隻有被愛的人自己可以體會,可喻不可言。

不幸的是彼得現在得了重病,可憐鍾太剛剛有了對她好的人,馬上又會是竹籃打水,好心疼她!

(完)